楚子凌无奈笑笑，对路熹茗传音道：“和你的说辞差不多，但他将你的包寄给了我，又差人问我要了蓝晶矿的开采许可。”

    路熹茗“啊”了一声，捶了下大腿，大呼失算。这绑架的事情她之前没做过，不熟练，居然忘了给顾涵彰留下点什么小贾的物品，以确保对方真的相信他是被绑架的。这下好了，只能期望顾涵彰是个不关注细节的恋爱脑了。

    金嬉依旧是气得嘴歪眼斜，恨不得上来咬一口路熹茗才解恨，龇牙咧嘴地对她说：“你最好是为了那铺子里的人而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对没魔力的人出手，算什么好汉！下次做什么事情前就不能先和我商量一下吗？！”

    路熹茗有些委屈，又觉得金嬉说得有道理，她这么直接出手不考虑后果，实在有些莽撞，但这事情已经成这样了，总不能再把他就这么送回去吧？

    不过金嬉那话里还有一点是路熹茗没有想到的，她放下委屈和些微的不服气，问金嬉：“你说他，没魔力？”

    金嬉白了路熹茗一眼，道：“废话，不然你以为就凭你，能这么轻易把他抓回来？说吧，你留给姓顾的那张纸条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路熹茗回想了一下，说：“嗯......大概就是要他明早六点前把十七个人送到岳溪城外岳溪桥边去，然后再回家便可以见到小贾。但如果这十七个人里面任何一个人少了都不行。还有就是，不照做的话，就写海报贴遍全国指控他。”

    金嬉越想越觉得路熹茗思考问题太简单，连连摇头，道：“你就不怕这其间已经有人遇害了？然后他随便找几个人冒充一下，送到桥边去？又或者是，姓顾的根本就没看到你的纸条呢？”

    “哎，那也没办法了，能救几个是几个吧。主要目的在于让他别再干这事情了。他要是真没看到，我就自己再去一趟徐家钱庄吧。”路熹茗叹了口气，回复金嬉道。

    路熹茗长这么大，这种涉及人命的事情还真没见过。可能以后她会有更好的做法。但眼下，她真的想不出更精妙的解决方案了。

    就在他们争论的过程中，那被绑着的青年恢复了意识。他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手脚无法动弹，连话都出不出来，立刻惊恐地呜咽起来。他疯狂扭动着，竟带动着整个身子“啪”一下跌在了床上，还重重磕到了头，显得被动极了。

    念在这小贾曾经也照顾过她，给她做过好吃的香菇炖鸡，路熹茗见他这样痛苦的模样，竟也有些于心不忍，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扶住他的双肩，帮他重新坐正，又把他嘴里的那块布拿了出来。

    小贾重新恢复语言功能，本想直接开始和他们周旋，没料到这月栖宫空气中弥漫着太多灰尘，呛得他咳了好几声。

    等他终于止住了咳嗽时，早已是满脸通红，脖子上也青筋暴起。若是乍一看去，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咳嗽到呼吸不畅，还是恼羞成怒到热血冲头。

    出乎路熹茗的意料，小贾并没有着急大喊“救命”什么的，而是稳定了一下心绪，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小贾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到仿佛早已料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宿命一般，但他这句话一出，路熹茗却是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她想，要不算了吧，她还是把小贾的嘴堵上吧，别再爆出些什么惊天的料来，她真的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

    于是路熹茗疯狂向金嬉传音：“金神，求求你帮我跟他传个话吧！”

    金嬉冷冷瞥她一眼，问：“为什么？凭什么？你自己没长嘴？”

    路熹茗双手合十蹲下来，直视金嬉的眼睛，祈求道：“他听过我的声音，也听过楚子凌的声音，我们三人当中，只有你的声音他没听过。求求了，我不想被认出来......”

    “下不为例，你想说什么？”金嬉避开她的眼睛，掉了个头，离她远了些，仿佛真的很嫌弃她。

    路熹茗见它这样，居然有些伤心。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改了好几遍措辞，都没找到满意的，刚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楚子凌却亲自下场了。

    他绕过了让金嬉传话的环节，用他的原声，就这么直接和小贾对话道：“看来，你期待很久了。”

    听到这自信又装逼的话语，路熹茗差点没笑喷出来。要不是这段时间楚子凌在她面前表现得实在是太乖太顺从，她都快忘了这个人可是有着环亚国谈判专家的名头在身上的大老虎。

    至于为什么要笑？请相信，人不止在开心的时候会笑，在极致尴尬和不知所措的情况下也会不由自主地咧开嘴。而此时的路熹茗，面对的当然是第二种情况。

    “来来来，秀给我看，看你怎么编。”她心想。

    小贾紧咬双唇，脸上的红晕早已褪去，如今却是面色发白。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问道：“从我被带去顾府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的命运了。我现在身在何方？是又回到风原谷了吗？”

    他顿了顿，又语气略显卑微地祈求道：“我实在下不了杀手，无法完成任务，你们要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能否留我母亲一条命，看在我为你们传了那么多情报的份上......”

    下杀手？杀谁？为什么又是风原谷？路熹茗听到这些词句，大脑一瞬间有些短路。她本以为小贾是解题答案，没想到小贾本身就是一道题。

    于是她表情扭曲、张大着嘴看向楚子凌和金嬉，在传音阵里问道：“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把他绑过来的。谁能告诉我现在要怎么办？”

    金嬉懒得理她，又找了块干净些的地方，趴下来两眼一闭直接开睡。

    楚子凌也没有回她，而是继续同小贾说道：“你觉得，你那些情报，值我们为你网开一面吗？异邦人？”

    路熹茗听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抓住了楚子凌的胳膊，让他别再说下去了，这样小贾也未免太可怜了。但对方似乎并未收敛，又想再问些什么。

    她忍无可忍，对他语气强硬地传音道：“够了！小贾又不是犯人！”

    楚子凌却难得没听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他真的出卖环亚国的情报，那作为间谍，稽查司自有权审问他。”

    “你们现在又不是在稽查司里！又没有合法手续去审问！你这样，是要动用私刑吗？还是要滥用职权？”路熹茗有些生气，语气激动地回击他的发言。

    楚子凌见她真的有些动怒，沉吟片刻，拍拍她那抓住自己胳膊的手，态度重又温和下来，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有些冲动，对不起。”

    金嬉似乎是觉得有些吵，耳朵转了转，抬眼看了一眼路熹茗，又看了看床上的青年，懒洋洋地提醒道：“人家都给你们吓哭了。”

    只见那青年在角落里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就这么无声啜泣着，过了好一阵，才平定下来，声音嘶哑地回复楚子凌道：“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生在这片土地上，长在这片土地上，说这里的语言，仅仅因为父亲是异邦人，我便也是吗？为什么就连我的母亲，也要因此被排挤呢？”

    这下，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一片云朵飘过，遮住了太阳，屋子内不再被照射得熠熠生辉。路熹茗这才发现，小贾的头发那金红色并不是黑发被阳光照射而氤氲出的。他的头发，即使在相对暗的环境中，也是偏红色的，且发尾总带着些蜷曲。

    她在原本的世界里见到太多的挑染和烫发的男性了，所以初见到小贾的时候，也丝毫不觉得奇怪。楚子凌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小贾确实和环亚国的大部分人长得有些不同。也难怪楚子凌能看出来他是个异邦人了。

    路熹茗曾经幻想过，有没有哪个地方，可以没有偏见，没有根深蒂固的思想枷锁，大家可以平等友善地对待彼此，用真诚和爱，而不是敌对和虚伪，来过每一天。

    可当她看着眼前泪痕尚未干的小贾，她心下又不禁觉得，这样的地方，大概率她这辈子是找不着了。

    金嬉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留下一句：“我真的不能理解了人类了，明明活不了几年，不想着怎么抱团取暖共同进步，还总是在这边排挤这个排挤那个。累不累？图什么？”

    之后，它便又借口要找水喝，离开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路熹茗道：“你自己搞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了。没解决之前别喊我回来。”

    路熹茗点点头，目送它离开，后又定在了原地，思想斗争了半天，还是缓缓走向了小贾，扯下他的眼罩。

    有些事情，若是自己不真诚对待，那也没有道理去期待得到对方的真诚合作。

    对方重又见到阳光有些不适应，并没有直接看向路熹茗，而是将眼睛眯了起来，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重又睁开。当他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眼里是止不住的震惊和错愕。

    路熹茗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说道：“小贾，别怕。刚刚的话我都没听到。你认识裴老师吗？风原谷的那个裴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