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琛松手。
漆雕檀靠墙顺势滑倒地上，呼出一口气。
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还不至于，就是背部擦墙边有点痛。对方反应如此剧烈，那眼神跟狼崽一样，以为自己是他父亲派来搞事，这种猜想很符合实际。
恐怕他也抱着其他目的，读心术不起作用。
“我可不是你父亲派来，目前属于私生活，我来这里是我的事情。”
体育器材室的灯是坏的。漆雕檀仰起头，盯着泛光的眼眸，“不会你连这个都要干预吧？”
萝图没有私下生活的概念，集团需要她便出动，知情人仅限于陈讼。
工匠的任务还得棱镜测试通过才能定位到位置，现在找也找不到，干脆在练习创作歌曲的同时执行自己的任务。前者倒不用过多担心，萝图本身的创作天赋在空闲时间内搞定一二，都不用去练习室。
乐队也是配合萝图的行踪，他们聚在一起的时间大多数是在舞台。
要是平常乐队早就闹翻，可隶属于万花筒集团的畸形乐队只需要捧出萝图就行，其他人集团并不关心。
“怎么会。”
“我一向不多管闲事。”江临琛缓缓蹲下，与她持平视线。
“那就好。”她继续说，“直说吧，我不喜欢绕弯子。”
江临琛也是这样想的，“合不合作？”
这话一出，漆雕檀挑眉，仔细一想倒也能够解释，他上面有他老子在，自己根本插不了手，更何况他老子还不一定能传给他。
但是，目的什么的，她并不在意。
看萝图的神情，示意他说说看。虽然没有表达出去其他意愿，最起码对方有兴趣听他讲话，他说：
“我倒是知道你身上这层控制如何解除，与我合作我倒是能开到他一样的条件，不行你可以去调查我，我相信你调查出来的资料能够表明我有足够的资格……”
他想拉她，在父子对弈中更添加一张王牌。
没打听到一点关于控制，全都是废话，这家伙精通废话文学。或者说，他知道在没合作前一切都是不可信，宁愿让她多跑一趟都不愿意泄露其他信息。
她不闲，她没空去管。
“就这来劝我？”漆雕檀面无表情，“未免有些过去轻浮了，诚意呢？”
江临琛也不指望这点东西能拉下她，若无其事提起其他事情，“你也知道我身处高三三班，学习氛围还行，老师会根据学习还不错的记录对学生进行表扬，一般来说都是那几人，熟都熟了。”
“但是，之前班级上的同学有一个突然因身体不适回家休息，而那两天刚好是小测试成绩公布……。”
“适可而止。”
漆雕檀冷眼，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自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用这件事情威胁我……哈，真搞不懂小少爷这么做的用意，前面讲了一大堆话语，看起来有用实际上狗屁不通，招揽我也起码不要花里胡哨，毕竟我学历不高。”
萝图学历才中专，跟她讲这种卖弄文学真的不懂。
内芯的漆雕檀懂也装不懂。
“是吗？”江临琛没有在此问题深究，而是保持笑容，“可是我真的能够帮你摆脱控制，你不试一试？”
她扯开话题，“先不说这个，我倒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认为我不打小报告。”
“没有。”江临琛实话实说。
“……”
没有还敢莽。
漆雕檀推开眼前的江临琛，“小少爷，这可不兴乱莽啊，小心你被你爸爸打得屁股开花。”
他耸肩，看样子毫不在意。
再试一试，万一空手套白狼，套个大的狼，套不到也没事，再怎么算都不是他亏，有麻烦也是萝图的麻烦。
她要来杀他的话，无所谓。
能找到他再说。
“哒哒哒……”
脚步声突然靠近，两人不约而同闭嘴，注意力往外扩散。
“这门怎么开了？”
“不知道，难道是有其他人拿东西就没有关门？”
“我觉得是这个原因。”声音越来越近，“什么人啊，这么没素质。”
两人碎碎念打断屋内两人对话，没有料到屋内漆黑一片还有人存在，顺手将门关上，咯吱巨响遮盖了光的渗透，带来了安静的屋内。
等到门缝剩下投射出来的光芒，两人的谈笑声拉远，这时漆雕檀才收回注意力，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江临琛缩成一团，校服遮住的手臂也能展现轻微颤抖。
“小少爷，小少爷？”她抓起肩膀，让对方面对自己。
他面露紧张，根本没有刚才那番轻松自在。大口大口喘气，尽管漆雕檀用力抓他也无济于事，倒是他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很快浸湿衣领，甚至蔓延到肩膀，漆雕檀明显能够感受到。
“呼……唔……”
江临琛突然抬起头盯她，眼眸幽幽，死死握拳的手却暴露出他此刻的慌乱恐惧。
漆雕檀猜，可能是幽闭恐惧症。
她来到体育器材室时门口开着，准备顺手关门却听到呼吸急促，她也就没带上门，到里面再从中望向外面，门口刚好是光亮处。
她松手，前去打开门，详细手指抓住衣角，阻碍她的脚步。
回头发现是江临琛，他摇头。
“小少爷，我很快就回的。”漆雕檀回忆起资料，却没有发现他有幽闭恐惧症。难不成是小时候绑架事件带来的阴影，资料查不到也是正常的。
江临琛还是不放手，她再补了一句，“很快，我保证。”
她说完后扯开他的手指。
江临琛看着逐渐模糊的校服，在暗中唯一具有温暖与光彩的东西正在消失。
尖叫扩散，与地上蔓延的血色长河融为一体，鼓点嘈点伴随潮水不断拍打岸边，而他此时坐在这片天地，物品栏成为了庇护点，努力隐藏也无济于事。
大地承载的黑漆骷髅头倒在血泊中，在潮汐的推动下又散露出骨头，远边还能听见遥远的钟声，似乎在为谁而悲鸣。
枪声不断，血肉腐烂，灵魂不息。
自己好像在哭，也看不到自己的躯体，探出头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什么，可是破旧屋子终是支撑不住，掉落碎渣撞击头颅，幸好躲过。
他能感受到炙热，绝望的气息。
大火团团抱住向日葵海，从外向内包抄，暗沉黄昏散播死气沉沉的云线，链接在一起，掩盖住高空的导弹。
高空警报刺破整片花海，也让他捂住耳朵，痛苦爬满脸颊。
“不要出声，不要出声，不要出声！”
“它们在寻找你。”
“家乡已经陷入灰烬，不要回头，不要复仇，跟着你的老师走，走，不要回来！”
……
搁置在记忆角落的嘶喊化为枯树，而长出刀尖的果实穿透整个身躯。
他只是摇摇头。
他听不明白。
他很难受，他也无法动弹。
不知是谁滚动了字幕，也许是浅浅低吟，老人的沉重劝导，带着无奈，仿佛所有都已尘埃落定，故事的结局到此结束：
【不要回来，即便在倾颓的废墟时钟面前，孩子，你依旧无法抵抗！】
他依旧沉默不语，望向屋子，报废的电话没有合上，似乎是他求救的信号，可惜没有人回应。
不，这不是屋子。
意识到这点，他眼前化为黑漆漆一片，脚裸被锁住，囚禁在柜子里，外头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划过老长一条线，最终停留在无神的眼眸中。
恐惧早已渗入骨髓，成为一种造血细胞不断供应生命，一旦断了，便剩下终日惶惶，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想要伸手，感受到红日余晖的温度，让它将自己拖出黑暗，再也不会被阴影掩盖，再也没有痛苦，再也没有悲伤。
手指触碰暖光的那一刻，阴暗倏然包裹全身，失重感如潮水般涌现，他慌张伸手去抓救生圈，希望逃脱窒息——
却永不可触及。
他碰不到救生圈，救生圈正在向他远离，原来越远，身体越来越冰……
铁锁拴住肢体挤出血液，像在海里受伤被盐水侵蚀的痛感，让他清醒几分，恐惧再度覆盖双眼，只剩下自己的心脏跳动声。
他放弃了，这种永远不可及的希望，更多时候来带深沉的绝望。
或许，淹死在不见光的海里也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