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氏重重地倒在了血泊中。
她的胸口还插着从自己头顶上取下来的簪子，双眸圆睁，明明刚刚还湛蓝的天空，怎么此时灰蒙蒙的看不太真切呢……
对了，怎么死的是自己，她不是要杀那个贱婢的吗？
可惜再多的疑问随着她瞳孔的涣散都消失殆尽。
众人哗然，在寿宴上见血，这可是很不吉利的啊！
城主脸色铁青，他看着座下惊得目瞪口呆的甄树，眸色几次翻涌，晦暗不明。
桃花将侍卫喊来，把倪氏给拖了下去，并安排人把地砖上的血清理干净。
千翠澜脸色苍白，她将手腕佛珠取下，一颗一颗转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虽说是倪氏主动发起攻击，但亲眼看着她身死，众人心里还是毛毛的，有些不安。
反观造成这一局面的莫可亚，却是悠然自得地吃着碟子里的蛋挞。还大咧咧地把剩余的蛋挞全掳到自己盘子上。
如今这个情况，寿宴是终止还是继续，众人都在等城主的结果。
莫可亚终于舍得暂时离开手里的蛋挞，抬眸道：“城主大人，我为您扫清了危险，总得让我好好饱餐一顿吧。今日这桌菜味道着实合我胃口。”
“哈哈哈…莫大人喜欢，是陈某的荣幸。”城主开怀笑道，接着他对着下面也喊道：“那便接着奏乐接着舞！今日大家都得兴致而归！”
有了明确的指示，座下的人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景象，只是饭桌上的话题可能都不约而同变成了一个。
甄树也实在是想不通，今日倪氏怎会当众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往后他与城主还如何相见……
同桌的人都有些尴尬，也不知到底该说什么，于是这一桌的氛围出奇地窒息。
亲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眼前失去生机，凝画极力忍耐才憋下了肠胃里的不适。即使她不喜欢倪氏，但也从未想过让倪氏去死。
煎熬地度过了饭局，凝画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莫可亚。
“……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莫可亚的所有动作，距离他最近的凝画都看得清清楚楚。
倪氏杀气腾腾地举着簪子冲过来时，众人一时不备，都下意识呆愣在座位。“被刺杀对象”凝画也包括在内，她的心里一直叫嚣着快逃，可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移都移不动。
莫可亚除外，他一直都专注地吃着桌上的菜，时而皱眉，时而惊艳，似乎在认真地品尝并分析每一道菜。
倪氏的动作，他并不为其所动。
直到倪氏已经冲到桌前，手中簪子快要落在凝画胸膛上时，莫可亚终于品尝到了蛋挞，酥脆的外皮和滑弹香甜的蛋液混合进入口腔，莫可亚的眸子一瞬间被点亮。
也就在这时，他才有了动作，莫可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住倪氏手腕，使力将她的手翻转180°直指自己，最后刺穿自己胸膛而倒入血泊中。
凝画能感觉得到，莫可亚一开始并不想动手救她。
莫可亚没有说话，只是突然摊开手掌，竖起来停留在离凝画左眼只有一个指头距离处。
“这么看还真挺像我爹那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什么私生子？”
不会是女扮男装，还不小心飚出英文的她吧？
这家伙真就认定“他”是私生子了啊……
“没什么…我要找的人是男子，但你是姑娘。”
凝画神情不自然地试探着：“你找他做什么，让他认祖归宗吗？”
“呵，”莫可亚嗤笑一声：“认祖归宗？他可没有那个资格，除非是我一母同胞的兄弟，其他人…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
这祖宗，不会是想把所有私生子都给除掉吧？
……难不成那夜的杀手其实是他派的？！
“你这么慌张干什么？”
不知何时，莫可亚俯下身来，深邃的眼瞳直直地盯着凝画的眼睛，微扬的嘴角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他缓缓地用悦耳的声音诱导道：“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有。”
凝画的眼睛突然失去焦距，就像真的被莫可亚蛊惑一般，要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
“哦？”
莫可亚又像她迈进了一步，修长的大手轻柔地拉住凝画的，举起来放在自己轮廓分明的脸庞上，那眼神温柔地似乎要滴出水来。
“你认识他？那人在哪？”
凝画瞧着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她的手还被莫可亚牵着，面颊和掌心双重触感让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
“那人就在……”
“就在哪？”莫可亚声音低迷，持续地蛊惑着眼前的少女，手指还不安分地揉捏着凝画的手。
“就在你脑子里！”
凝画突然变脸，搭在莫可亚脸上的手用力地捏住他一边脸颊。
原来是你这个小子那晚追杀我，若不是南陌，她当时手无寸铁，估计早就横尸街头了。而且惊心动魄一晚上没有睡觉，待在寺庙里苦苦等到天将亮。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莫可亚自以为的猜忌。
凝画把那一晚的愤怒都使在手上了，莫可亚白皙的脸颊瞬间被捏的通红。
“你耍我。”
莫可亚温柔似水的眼神立刻凝结成冰，握着凝画的那只手瞬间攥紧，将她转了一圈后呈锁喉状态禁锢。
直到这时，凝画才察觉到男人对“私生子”有很强烈的杀心。因为现在禁锢着她脖颈的小臂，肌肉紧实，若是褪去衣服当能看到用力时凸出的青筋。
进入凝画胸腔内的空气急剧减少。
“咳…咳咳…”
凝画另一只没被莫可亚桎梏的手费力地拍打着他的小臂，慌乱道：“…你疯了？”
“说，他到底在哪？”
“…我…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地地道道的闵朝人，怎么会认识…异域之人？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小厨娘，能和你兄弟有什么瓜葛吗……！”
靠，要不是她怕暴露自己当晚进过城，被甄树怀疑，她早就扒在莫可亚耳边大声说：根本没有私生子这个人！！
难不成会说点英语的都是他爹私生子嘛！
“快…放开我！我…我要死啦…！”
莫可亚看怀里少女清秀的五官极度痛苦地揪在一起，濒死时的求生欲还挺旺盛的。
他一把甩开凝画的手，把她推开。冷道：“哼，别让我发现你和他有关系，不然……”
“咳咳咳……”气管霎时间通畅，凝画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听见莫可亚这话，她忙举起手打断道：“不然我就亲手将他奉献给你。”
这人真是捉摸不透，一会儿救她，一会儿对她又动杀心。
反正她应该不会女扮男装了，莫可亚脑中的“私生子”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世上。
不想再跟这种定时炸弹再待在一起，凝画整了整稍显凌乱的衣领，又将头发半散下来，遮挡住脖颈。莫可亚那么大的力气，估计是留下痕迹了。
“我有事先走了。”
丢完这句话，凝画拎起裙子拔腿就要跑。
找千夫人要完银两，她再也不要来城主府了！
“等一下。”莫可亚突然开口。
凝画心中默念：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丝毫没有犹豫地跑了。
她才不傻，假如这家伙突然改变主意又要杀她了怎么办？
凝画和莫可亚单独聊天的地方在一个花园处，凝画原路返回到举办宴席的院子里。千夫人还在那里一脸焦灼地等着她。
“凝画，你去哪儿了？今日府里出现那样的事，我真怕你再出什么事儿……”
看见凝画，千翠澜又是后怕又是担心地握着她的手。
千翠澜的手一片冰凉，凝画反过来用温热的手包住她的，安抚道：“只是去如厕了，夫人不必担心。”
可千翠澜还是发现凝画的脸色不好，只想着今日她必定是被吓到了，便吩咐下人取钱来给凝画，再亲自领着凝画出了府。
“凝画，今日府里招待不周，待来日，我定好好向你赔罪。”千翠澜愧疚不已。
凝画：“没有，夫人待我极好。过几日便是十五，我还想约夫人一同去逛寺庙呢！”
今日倪氏的事本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生辰宴定不会出现这番光景，千夫人估计和别人一样，以为倪氏是冲着城主去的，因此这般愧疚于她。
凝画很想与她解释清楚，可今日莫可亚之事，让她很想快些离开这个地方，便想着来日约城主夫人出来，再与她细细道来。
“好！好！”千翠澜闻言开心不已：“那十五我们再见。”
与千翠澜道别之后，凝画快步回到食肆里。
食肆今日照常开张，李氏，南陌和叶长安在铺子里忙碌着各自的工作。因为她今日不在，李氏跟不上上菜速度。南陌和叶长安便轮流在她身边打着下手。
熟悉的油香，朦胧的热气，让凝画恍若隔世。刚才在城主府里的一切都是场梦而已。
“阿娘！我回来啦！”
凝画蹦跳着跑进铺子里，从李氏背后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画儿回来了！哎呦我身上都是油烟，你快在旁边歇会，午饭肯定没吃吧？阿娘待会给你做！”
叶长安这时候也猴子般蹿了过来：“老板，渴了吧，要喝水吗？”
“要要要！走一路累死我了！”
只是半日没见到凝画，南陌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如今看见她再次鲜活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南陌自己都没察觉到，从刚才起他的唇角就没压下去过。
他从灶台上拿来两张用来包炸物的纸，来到凝画面前蹲下，垫在她身后的地上。
食肆里除了供客人坐的长凳，便没其它可坐的凳子，平常他们忙碌，倒也不需要歇息。
如今凳子都被客人坐满，凝画只能站在一旁。
南陌仔细地将纸垫好后，才起身道：“你先暂时坐着歇会吧。”
“哦？好，谢谢。”
凝画微笑地应下，她的确是有些累了，便没有推拒，直接坐了下来。
南陌看着她散落胸前的秀发，是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从前出现在他面前的凝画一直以来都是盘发，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干事利索，做饭也不容易掉头发进去。
南陌收回视线，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小心地披在凝画身上。
“嗯？”
凝画呆愣地看着南陌，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给自己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