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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比谁高贵

    凝和殿内。

    皇上看着才离开半个时辰就满脸是血被御林军带回来的易潇和沈柔嘉,再看地下侍卫的尸体以及一旁惊恐瑟缩的公主。

    他瞬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扶额叹息。

    这个女儿总是不让他省心,自幼时起便胆大妄为,恃宠而骄,只因不喜宫中一位娘娘,便指使宫人将其逼迫坠井惨死,偏她母后骄纵,总是轻轻放过不做反省,她便以为自己天下最大。

    不过看她此时的状况,想必是欺凌易潇遭了反抗,皇帝并不恼怒,反而觉着是件好事,或许能借此事让她收敛过脾性。

    “说说吧,怎么回事?”

    许是方才喝了药的缘故,皇帝口中闷苦抿了口碗里的茶,眼神犀利在几人身上流转。

    公主像是终于等到皇帝问话,急忙开口:“父皇,易...”

    “启禀皇上,公主纵容侍卫挟持柔嘉,利剑架于颈上危险万分,臣护妻心切,不得已才在宫中杀了人,望陛下恕臣大不敬之罪。”

    易潇抢先回话,避免公主歪曲之语。

    眼见皇帝阴沉着脸,殿上情形对自己不利,公主怒声呵斥:“大胆易潇,明明是你无礼在先,怎敢血口喷人。”

    眨眼间泪已落下,转身向着皇帝哭嚎:“父皇,儿臣只是想着先前您为我赐婚一事或许会给他二人留下嫌隙,特意赶去宫门前为他祝贺,原希望能皆大欢喜,没想到易潇自我出现便处处防备,还厉声驱赶儿臣,儿臣不想为父皇惹事,厉盛却一心护主,易潇见此就与他缠斗起来,这才激的他动了剑,但也是招招收劲未伤伯爵爷要害,哪想易潇恃强凌弱夺剑杀了他。”

    她瞥了一眼易潇,继续说道:“父皇,儿臣受辱不要紧,只是不能允许易潇如此猖狂,宫中上下众人皆听命于父皇,易潇杀的虽是微不足道的侍卫,伤的却是父皇的颜面,还望父皇莫要姑息,严惩以儆效尤。”

    掷地有声,言辞凿凿,像是果真在为皇帝出气而发怒。

    “是吗,他果真如此嚣张?”皇帝漫不经心问了一句。

    殿上几人听出皇帝不甚关心,皆因他这句话噤了声。

    只有公主不愿放弃。

    自易潇父亲救下国舅立功封爵之时,她便对跟随入宫的易潇一见钟情,虽说他家只是三品伯爵不甚贵重,但公主自认皇帝不会让她受苦,硬是缠着父皇为她赐婚。

    本以为易家受宠若惊必定选择攀附皇室,却不想易潇只顾着顽旧的娃娃亲抗旨不遵,她因着此事被京中贵女好一顿嘲讽。

    这几日好不容易等他上了京办完丧仪,必不会让他完好走出宫。

    想到此咬牙道:“父皇,易潇前时抗旨今日行凶,往后还不知会如何,父皇,不可心慈留下祸患。”

    皇帝:“那,以你所见该如何?”

    “儿臣以为,必得让易潇偿命!”公主眼底闪着精光,迫不及待吼着。

    眼看皇帝被公主诱骗,沈柔嘉再也忍不住。

    猛地站出:“陛下,公主所言并非事实,还请陛下多加查证,万不可冤枉了伯爵爷。”

    易潇看着护在他身前的小姑娘,单薄肩头,薄柳细腰,实在不足抵挡满殿势力。

    第一眼见时,她好像比现在还要消瘦些,那双眸子格外明亮干净。

    因着母亲说过的要多多照顾沈柔嘉,看她柔弱,每次他都自觉站在前面替她挡下风暴。

    可等到上京后,她突然开始变得不一样,似乎比先时大胆了些,二姨娘挑衅时也敢直面回怼,这次更甚,竟为他在皇帝、公主面前出头。

    他知道,沈柔嘉待他用了真心。

    “藐藐,过来。”

    他拉过沈柔嘉挡在身后。

    “陛下,今日之事虽不是臣有意,但已酿成灾祸不愿再辩,只是求陛下放过柔嘉,保她平安才好。”

    “易潇。”这是沈柔嘉第一次叫伯爵爷的名字,细弱又带着些酸涩。

    眼神望向皇帝,可怜乞求。

    只见皇帝挥了挥手屏退一众侍卫,冲易潇扬起下巴:“你方才起誓要好生照顾柔嘉,怎么这时就假托与朕,朕每日忧心国事怎能分心,你的家事还需你自行照管,方可不负你夫妻情义。”

    这话说的隐晦,但足以说明他的立场。

    易潇眼底晕开希望,在衣袖的遮掩下,摸索到沈柔嘉的手指牢牢勾在手心。

    这无疑是给沈柔嘉吃了一枚定心丸。

    “父皇这是要放了他?”公主不定心试探着。

    皇帝未回答她,淡然扫了一眼地下凉透的尸体:“今日之事,皆因厉盛而起,公主年轻气盛他不加以劝阻,反而提剑伤害伯爵娘子,就凭此事便可判他死罪,易潇为替公主肃清身侧无脑莽夫,被迫在其父亲丧期动手见了血,可谓是将功补过了。”

    “父皇...”公主还欲再说,被皇帝冰冷眼神镇住,“事情已经解决,你二人放心离宫罢,念兹留下。”

    等殿上只剩下父女二人,皇帝沉声问她:“可知为何?”

    公主不知是否起了脾气,冷脸扭头不答。

    “他死了,你的责任重大。”

    猛地一句话砸的裴念兹恍惚一瞬,转而觉着委屈:“儿臣不明白,明明是易潇的错,父皇怎么算在我头上。”

    皇帝瞥一眼她将落的泪花,无端心烦。

    “你母后怀你的时候朕还是小小的王爷,那时父皇病重朝局不稳,各方势力涌现,朕无暇顾及到她,等生下你后,正是登基初期国事太过繁忙,便又抛下她一人照顾你,因此朕觉着亏欠于你母子,打小,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

    说到这里,他看向裴念兹日渐抽条的身量,十年前只到他膝盖处,日日吵着要父皇抱的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怎么现在变得这般骄纵。

    遗憾又心疼。

    “厉盛原是御林军守备最好的苗子,因你说自己无聊,他便只能听从皇后命令,舍弃军中职位做了你的贴身侍卫,可惜啊,多年里被你调教成了尖利爪牙,行了多少恶事,朕不是不知道,每每想要教训,皇后便提起从前,朕只能咽下一堆大道理,可今日,你纵他伤人,朕万万不能再忍耐,也不能再害你。”

    “你是公主,与他人不同,前十年可以自在越性,可你能保证父皇能为你守下一辈子江山吗?念兹,父皇老了,保不了你一辈子任性。”

    说着,像是验证一般,皇帝沙沙咳嗽两声,垂首时耳侧隐隐露出几丝白发,晃着裴念兹的眼。

    鼻头一阵酸涩,她想要抬手抚摸,又觉着不合规矩逼着自己停下动作。

    从前贪玩,总是偷跑到殿上看父皇上朝,那时只觉着父皇是世间至高无上的王,哪里想到他也会这般脆弱,也会害怕江山易主,也会生出白发。

    “父皇,父皇要长命百岁,儿臣以后再也不会骄纵,儿臣定会和哥哥一同为父皇守护黎国。”

    她终是落下泪,趴在皇帝膝头断续哽咽的承诺着。

    立在身后的顺全公公也被父女二人感染,默默哭泣。

    此刻宫门处。

    易潇正扶着沈柔嘉进了马车。

    “易潇?你怎的来了这里?”一声爽朗的问候自远处传来。

    沈柔嘉眉头一挑,这人什么来头,怎么和公主问候伯爵时一样的说辞,难不成又来了个难敌?

    正想着该如何应对,就见一高壮男子扑过来,接着易潇的后背就稳当当挨了一拳,“好久不见,大伯爵~”。

    好在那拳头收着力气,看得出是在玩笑。

    她这才坐稳,透过纱帘看向外面两人。

    易潇看了一眼轿子,笑道:“今日是你当差?”听语气两人像是熟络已久。

    “是啊,前几日休假回了一趟老家,今日才回来,校尉身体怎么样?我娘给我带了好些胡饼,说是校尉爱吃就带了来,正想着要送到府上,不巧我班上有些事要处理,正好你在这,不如你带了去。”

    他所说校尉是易潇父亲。

    话罢,看到易潇沉默,他楞楞笑了两声:“咋,不愿意啊,还是要跑腿费?”

    “还是你亲自送吧。”易潇终于开了口。

    男子不解盯着他。

    “父亲今日刚刚下葬,你正好带着胡饼祭奠他罢。”

    男子原本眯缝的眼睛听到噩耗直接瞪到最大,露出里面的红血丝,眼神上下扫视着易潇的衣裳。

    今日易潇本是穿着素服,腰间挂着白孝,但因方才一事染了血,宫人找出一件墨黑官服换上才出了宫,因此,他未能及时发现不妥。

    慢慢的,男子眼中蓄上泪花:“我立即调班赶过去,你先走吧。”

    说罢跌跌撞撞奔向城门。

    “他叫郭诚,是从前父亲手下训练的兵,为人十分正直,父亲以前常喜欢带他回家吃饭,立功后更是举荐他充编了御林军副将,不用再刀尖舔血讨生活,他一直感激父亲,父亲去世对他的打击不比我小。”

    易潇低声向沈柔嘉介绍着,视线一直追着郭诚远去。

    看他指手画脚和巡逻小兵说着什么,面上挤作一团,状似焦急。

    沈柔嘉默默点头记下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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