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欢迎来到我们避难小屋的基地。”吴昕对不远处连房顶都没有的破旧六层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辰上下扫了建筑物一眼，悄然开启光表上的雷达侦测四周，没发现可疑终端，至少暂时能确认安全。
伊瞬打量一番，有些意外：“原来十六街区里面是这样的。”
自从走进小巷，她们一路上看到了无数低矮的小楼，被街道外围那些高楼遮挡得几乎见不到光。
诗心说道：“十六街区曾被提案划入中级街区的范围，因此主街道区域由联合政/.府出资进行建设，但进行到延伸区域后因大量公款被贪污导致建设经费严重不足，无力保证民宅建设，只能把地皮卖给私商。附近这片居民区起建于六十年前，房屋全部售出，但楼盘商在封顶前卷款逃跑，于是整个小区的楼房烂尾至今,将十六街区划入中级街区的提案也就此作废。”
“怎么会这样……可是房子都花钱买了，结果不能住，那买了房子的人怎么办呢？”伊瞬问。
诗心没有回答。
吴昕主动答道：“有些人当年接受不了自鲨了，气得一蹶不振病故的也有不少。有些人因为经济压力只能搬去十八街区租房勉强生活。还有些人搬进楼里，自己封窗、砌墙、打造家具。不过到今天，也就只有我们这一栋楼还有人住了。”
“你们应该不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吧。”陈辰突然低声说道，“出生在烂尾楼的上不了户口。”
没有房产证或租赁凭证就不能在市政系统中注册有效身份，自然也就不可能进身份要求严格的涅盘大学就读。
“大小姐真是敏锐啊。我和凌霜确实各自有自己的家庭，近几年才搬来这里。”
既然有家，为什么会搬到这么破旧的地方来住呢？
伊瞬想问，但没问出口。
几人走进楼门时，发现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正扶着墙站在一楼的楼道里。
“小吴，是你吗？”
“李奶奶，您怎么不带拐杖就出来了？您眼睛不好，当心摔跤啊！”
吴昕一见到老人就焦急地冲上前，从楼道的角落里拿出一根铁管放进她手里拄在地上。
“小玉她昨晚一晚上都没回来，小凌说是上夜班了。我就想着在家也是闲着，不如到门口来接她。”李奶奶浅浅的衣服口袋里确实插着一管浅蓝色的营养液，大概是怕弄掉了，还用一根红绳子系在了纽扣上。
吴昕顿了顿，笑着说道：“小玉姐应该是加班了。李奶奶，我扶您回去休息吧。”
吴昕扶着李奶奶回了房间。
伊瞬回想他那勉强的笑容，不由得想起刚见到吴昕时他说的话。
上夜班的邻居，在陨石雨中失踪了。
那李奶奶……
还能等到她的小玉回来吗？
吴昕送完李奶奶后回来，面色沉重了些。
但他只说：“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们的房间在四层。”
几人上楼期间，又陆续在二楼、三楼都遇到了打开门出来询问情况的邻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吴昕对每个人的说辞都一样，笑着搪塞过去，只是每次搪塞完，脸色都要比之前更苍白一点。
等到了四楼门口，他嘴角的笑容已经僵到连伊瞬都看不下去了。
伊瞬在他开门前拦住了他，小声说道：“笑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吴昕一怔，嘴角抿了起来：“抱歉。”
他抬手敲门，语气微沉：“我回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上发出几道连续的开锁声，最终打开一条缝后，探出头的竟然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女。
她看到吴昕身后带着三个人，本能地吓了一跳，不过强行自己捂住了嘴，没有惊叫出声。
“梦梦别怕，她们是哥哥姐姐认识的友人，不是坏人。”吴昕在她发顶揉了揉。
梦梦很听吴昕的话，虽然脸上还有顾虑的神色，但乖乖地后退两步打开了门，并礼貌地对几个陌生的大人做出请进的手势。
进了玄关就是客厅，可以看到沙发上摆满了小孩子喜欢的玩偶，墙壁上用彩笔画着各种各样的涂鸦，整个房间的陈设虽然简单，但一看就是用心布置过的，到处都可以看到不同年龄段的小孩子留下的痕迹。
很快，又有两个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女孩迎了上来。
吴昕蹲下，跟两个小女孩一一拥抱：“小邱，燕燕。我走的期间你们有没有乖乖听凌霜的话？”
两个小女孩都乖巧地点头：“我们很听话。”
总感觉这两个小孩的反应有点奇怪。
陈辰观察四周，余光突然发现伊瞬的表情不对劲。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里屋的房门。
“你怎么了？”陈辰低声问。
伊瞬抬眼，实现恍惚地从陈辰脸上一晃而过：“我，能感觉到……”
感觉到？
陈辰皱眉。
“小雨怎么没有出来？”吴昕问。
梦梦听了身体一抖，小邱和燕燕也浑身一颤，十分紧张。
“小雨，小雨她……”燕燕忍不住开口，被旁边的小邱仅仅捂住了嘴。
“小雨她怎么了？”吴昕身影一晃，尾音微颤。
梦梦攥着两个小拳头，纠结了片刻，艰难开口：“小雨她早上偷偷溜出去帮李奶奶找小玉姐姐，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发现她在路上晕倒了，虚弱得像是要死掉一样……凌霜姐姐很着急，用吴昕哥哥不让用的光在治疗小雨。”
“怎么会！”吴昕拔腿就要往里屋跑，但起身时没有站稳，眼看就要向前栽倒。
这时，陈辰眼疾手快地抓着他的肩膀往后一提，让他没有摔倒。
伊瞬也第一时间从另一边扶住了吴昕的手臂，帮他站稳。
“多大的人了。”陈辰嫌弃地松开手。
伊瞬柔和说道：“吴昕，你别着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有解决办法的，你要沉住气啊。梦梦她们还指望着你们呢。”
吴昕在伊瞬的温声安慰中，很快恢复了理智。
他回过身，看到三个年幼的女孩子靠在一起用惊恐和担忧的眼神看着他，瞬间清醒过来。
他必须保持冷静，如果连他这个大人都乱了阵脚，家里的小孩子该有多害怕。
他必须，冷静下来。
吴昕长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急着进里屋，而是单膝跪地，平视着三个小女孩。
“不要害怕。我和阿霜会保护你们，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们，好吗？”
三个女孩子的眼眶都湿润了。
梦梦一手揽住一个妹妹，认真说道：“吴昕哥哥，我会照顾好小邱和燕燕的。请你们去帮凌霜姐姐和小雨吧！”
“好的，那就交给你了。”吴昕眼神闪烁，揉了揉梦梦的发顶，又轮流轻轻拍了拍另外两个孩子的头。
梦梦带着两个妹妹在客厅里等待，其他几人都跟着吴昕走向里屋。
唯独诗心被陈辰拦了下来。
“你留下看孩子。”
诗心微微侧过头：“这么忌惮我吗？我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陈辰却说道：“这房子的隔音挡不住你偷听，你想知道的不会少。别太贪心。”
诗心眨了眨眼，礼貌地微笑：“你说的没错。祝你们一切顺利。”
陈辰扭头跟着伊瞬进了里屋，把房门关上，隔绝了诗心的视线。
卧室里的灯没有开，遮光窗帘也紧闭着，但仍然光线刺眼。
所有的光都来自于凌霜。
她的过肩棕发无风自动，衣摆也在半空中柔和规则地律动，双手举在半空中，两手手心近乎白炽的光芒笼罩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小女孩。
“阿霜，小雨……”吴昕眉头紧皱。
凌霜听到吴昕的声音才发现有人进来，转头看到伊瞬和陈辰，惊讶得手上的光芒都暂时熄灭了。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不过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
原因是陈辰很淡定地拍下了电灯的开关。
“是你们？陈辰，伊瞬！原来伊瞬你长这个样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可爱呀！”凌霜冲上前来，拽着伊瞬就要打量，“伊瞬，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处理过，受伤可一定要仔细处理才行啊，尤其是女孩子，肌肤比男生细嫩的多，不注意的话会留疤哦……”
凌霜热情似火地说了很多，让伊瞬根本找不到机会插嘴，连问好都来不及。
陈辰看出伊瞬的窘迫，伸手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拽。
“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床上躺的那个你不管了？”
凌霜一拍脑门：“对啊！我还在给小雨疗伤！天呐，我怎么给忘记了！”
说着就要回去给小雨继续治疗。
可还没走回床边就被吴昕一把拉住，“你已经用能力多久了？”
凌霜眼底有心虚的情绪一闪而逝，“没多久啊。就刚开始用而已。”
“是吗？”
“……五分钟。”
吴昕握着她的手腕，“你衣服都被冷汗浸湿了。”
凌霜低头一看，发现还真是，“反正不超过十分钟……”
吴昕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
凌霜最怕他这样的眼神。
平时是任她搓圆捏扁都不会发脾气的老好人一个，可一旦涉及到底线问题，就会突然不说话，异常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一样。
“好嘛，我说实话嘛。大概有十五分钟以上了。中间我没坚持住，休息了半小时。”
“……你想我气死可以直说。”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现在已经恢复好了，真的！你看，我不是挺精神的吗？”
“是吗？我检查一下。”
“嗷！”
“一按就倒，这是恢复好了？”
“可是……小雨，她没有光的时候情况一直在恶化。我不用能力的话，她可能都撑不到现在。”凌霜被吴昕半揽在怀里，语气低落。
“那你也不能自己涉险。不是早说过了，遇到什么都一起面对吗？”
……
“姐姐，我们能为她们做什么吗？”两人交谈期间，伊瞬凑到陈辰耳边，小声问。
陈辰有些犹豫。
跟铁玫瑰分别时，她曾说过活性药剂只剩最后一瓶，但那是骗她的，其实她给自己留了几瓶保底。
但所剩确实不多了，保不齐就是她们想要活命必备的数量。
这时候，分出一瓶给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