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三声巨响，伊瞬从沉沉的睡梦中被猛然惊醒。
因为昨晚的透支，她浑身疼得厉害，煎熬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现在整个人还是懵的，连坐起来都有点难。
“起床干活了，懒鬼！”
一个粗犷的女人声音从玻璃的另一侧隐约传来。
不是A-339的声音。
也确实不应该是A-339，伊瞬想起自己跟罗青约好的条件之一就是把A-339给调动到周锐手下去。
罗青没有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失信，A-339应该已经好好地抵达C区了。
伊瞬抬起头，发现走进牢狱里的是个没见过的年轻女人，身材高大健壮，体型与浇愁酒馆的老板娘铁玫瑰相仿，身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衣，脸色阴沉。
她的衣服标牌上印着A-341的字样。
伊瞬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她莫名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出来，是不是还要老娘亲自进去请你？”
伊瞬勉强支撑着挪动脚步，从玻璃牢狱打开的侧门钻了出来。
“……A-339，她还好吗？”她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道。
A-341瞥了伊瞬一眼，冷冷说道：“死了。”
“死……了？”
伊瞬一步没走稳，险些摔了一跤。
怎么会，她已经把A-339调走了，应该是远离了危险才对。
A-339应该是离开了才对，怎么会死呢？
“我们A区死个人很奇怪吗？还不是被你们这些可恨的污染者给害的！339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自己就一管营养液还傻乎乎地多留三分之一给你带来！而你呢，你都做了些什么！你竟然向她问C区的消息？她也真是蠢，还真帮你去到处打听！结果被发现就直接被处死了！这都是你的错！”A-341怒气冲冲地吼道。
伊瞬脑子里一片茫然，缓慢地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她吐了很多血，很虚弱，A-339破例陪了她很久，直到罗青回来，经过准许之后A-339还搀扶着她去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她那时远远看到一个穿着C区制服的人，一时激动没忍住就向C-339询问她是否知道C区的情况。
当时A-339回答的是不清楚，伊瞬虽然觉得有些失落，但也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想到自己的计划，就笑着跟A-339说不用在意。
A-339竟然真的把她一句多嘴的贪心询问放在心上，去找人打听C区的消息，因此失去了生命……
伊瞬的胸口一阵阵撕裂般地痛着。
她明明是想保护她的。
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
又一个无辜的人因为她而死去了。
她本来可以活下来的。
伊瞬站立不稳，脑海里一阵嗡鸣作响，一张张脸庞在她眼前浮现。
张阿姨，吴昕，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孩，A-339……
这么多人都因她而死。
她到底有没有成长？！
“收起你那副猫哭耗子似的表情，我们是死是活都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们这些可恨的污染者同情！”A-341将手里的营养液随手一抛，装着营养液的试管就这么掉在地上。
“自己捡起来喝！喝完去见杨博士，少给我磨磨蹭蹭做大小姐姿态，我可不是339那个傻的，不吃你这一套！”
说完，A-341就大步走出了囚牢外侧的安全门，双手环着胸一脸不耐地等在门外。
伊瞬现在其实没有心情吃东西。
但她知道，她必须得进食，否则A-341会因为没有完成投喂任务被处决，且她自己也无法在没有任何营养补充的情况下完成今天艰巨的任务。
她已经失误了一次，绝不能再失误，让别人为她承担后果了。
她走得这条路太危险，但凡走错一步，失去的可能都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伊瞬知道自己没得选择。
她脑海里止不住想着A-339的笑脸，向营养液的方向一步步挪动。
直到捡起已经在地上滚了数圈的试管，拔开软塞将液体喝下。
待最后一滴液体顺着喉管滑下，伊瞬已经完全调整好了情绪。
时间是最宝贵的奢侈品，根本没有一分一秒能被浪费在自责和悲伤上。
她要做的只有反思，总结，一步一步走好接下来的路，和姐姐一起离开这里。
就算离开的代价是踏着所有人的尸骨，也无所谓。
伊瞬跟着A-341身后离开玻璃牢房，前往杨利泽的实验室。
按照计划，罗青没有参与整件事。
伊瞬也必须全程带着脚镣，像个犯人一样行进。
起初A-341嫌她戴着镣铐走的太慢，还小声低咒催促里几句，但在一群拿着枪的改造人出现在视野中之后，A-341就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伊瞬被四个持枪改造人围在中央进入电梯，再次来到杨利泽的办公室。
杨利泽原本正低头专注地在光脑上忙着什么，在看到来人是伊瞬之后立刻将手里的事放在一边，热情地笑着迎了上来。
“瞬瞬来啦？昨天休息得怎么样，今天累不累？”
“我很好，今天一定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不会再让杨爷爷失望了。多谢杨爷爷关心。”伊瞬笑着，浓密的眼睫微颤。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的实验马上开始，你在爷爷这坐几分钟就好。把爷爷这里就当成自己家哈，有什么需求尽管提，爷爷都满足你。”杨利泽笑着说道，脸上苍老的皱纹挤在一起。
欲望赤条条的，像一根根无形的油腻触手，让伊瞬想要作呕。
但她脸上仍然保持着甜美的笑容，像个乖巧的洋娃娃。
“……好。”她轻声应道。
快点开始，快点结束吧。
“瞬瞬既然在我这里待的那么满意，你看不如就把时间物质借杨爷爷用用怎么样？爷爷跟你保证，绝对不会滥用也不会损坏，用完就马上还给你嘛！”杨利泽说着，抬手去轻拍伊瞬的肩膀。
伊瞬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但在意识到之后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任由那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杨爷爷，我已经跟好多人都解释过了，我真的没有您要找的时间物质，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您也已经找人搜过我身上，确确实实没有。我身上连个衣服兜都没有，您说我能把它藏哪里呢？”
“瞬瞬，你别糊弄你杨爷爷了。我可是亲眼在监控里看到静怡确实把时间物质戴在你脖子上了，后来咱们也有卫兵的改造人亲眼看到了你拿着那条吊坠嘛。就算不在你身上，你也肯定知道在哪儿。”
“静怡？”伊瞬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杨利泽的表情一僵：“呃，是跟你以前有关的人。”
“您就说说吧。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可又有点想不起来。”
“……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呀。不如等实验做完，咱们慢慢聊？”
“就现在吧。不然我怕我总惦记着这件事，做实验的时候都可能会分神。杨爷爷，我过去的事几乎什么也想不起来，整个人就像空白的一样。我真的很想听您讲讲过去的人，您就给我讲讲吧，求您了。”伊瞬摇着杨利泽的袖子，娇声恳求。
她这一招，连陈辰都很难顶住，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更何况，她都已经隐隐把实验拿出来威胁了，杨利泽就算是编瞎话骗她也一定会说点什么。
果然，杨利泽为难一阵，叹了口气，选择妥协，“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现在告诉你吧。以前你确实是光明未来研究所的，我和张静怡也是，我们都是负责一个研究部门的同事。你是静怡有一天从街上带回来收养的，那时候你才降生没多久呢，我那时可是眼看着静怡把你捧在手里，小小的一团呀，可爱极了，我们把你当成亲闺女、亲孙女宠着……”
杨利泽边做回忆状，边在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得伊瞬一阵阵反胃作呕。
她实在忍不住了。
伊瞬突然痛呼一声，低下头揉着太阳穴倒抽冷气。
“瞬瞬，瞬瞬，你没事吧？”杨利泽吓了一跳，赶紧低头查看伊瞬的状况。
这身体要是出了问题，一会儿的实验可怎么办？
伊瞬急促地喘了会儿气，才抬起惨白的小脸：“杨爷爷，我刚刚好像想起张阿姨了……我还想起张阿姨死了，就死在我面前，倒在血泊里。”
杨利泽闻言松了口气：“啊，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起你静怡阿姨了。唉，我跟她也同事了多年，得知她死讯的时候也是难受了好一段时间。死者不能复生，瞬瞬，你节哀啊，不要太过悲伤，会伤身体的。”
伊瞬顺从地点头，勉强扯出抹凄惨的笑：“我知道，我等下还要帮杨爷爷完成实验呢，我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杨利泽欣慰地点点头：“瞬瞬最懂事了。”
几分钟后，伊瞬让自己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
“杨爷爷，我可以再问您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您知道是谁杀了张阿姨吗？”
“知道的。是个名叫蓝启的污染者组织袭击了研究所，他们得知了你静怡阿姨得到时间物质这件事，于是就想把东西抢走，可没想到你竟然觉醒成了空间系异能者，还把时间物质给带走了，没让他们得逞。”
原来他们叫做“蓝启”。
其他的事情杨利泽都是编的，但这个组织，伊瞬直觉是真的。
因为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确实在那群人里见到了会使用奇特能力的人。
那把剑上的蓝光不是电能，而是水属性能力的外向释放！
杨利泽能说中这一点，就说明在这件事上他大概率没有说谎。
伊瞬感觉自己好像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翻卷着浪涛的熊熊仇恨，另一半能听到陈辰的声音，告诉她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冷静，拥有自己的思考。
伊瞬闭了闭眼，压下所有繁复的情绪。
她想了想，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问：“可他们为什么会知道静怡阿姨有时间物质的事，时间物质又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时间物质是咱们光明未来研究所偶然间探索发现的，静怡就是主要负责人。她本来预备把研究报告汇报到军方，可应该是这份报告不知怎么的还没发送就泄露了出去，竟然被污染者组织先发现了。”
这一段就暂时难以分辨真假了。
伊瞬顿了顿，转而问：“杨爷爷，你叫其他人污染者，但叫我异能者？这是不是说明，异能根本就不是污染？”
“傻丫头，重要的不是异能本身是什么，而是它被什么人拿在手里、又用来做什么。有些人拿着这危险的能力到处制造混乱，那可不就是污染么？但像你一样为咱们启元星服务的异能者，那当然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杨利泽笑着说道。
伊瞬合上唇瓣，她发现她已经没有什么好跟杨利泽说的了。
这人嘴里满口胡诌，难说有几句实话。
“瞬瞬啊，杨爷爷看出你是恨着杀死你静怡阿姨的暴徒的。这些暴徒四处挑事作乱，把咱们好好的涅盘城闹的鸡犬不宁，都是该死的！你不如配合杨爷爷，好好研究研究你的能力，将来变得更强，也好铲除这些暴徒给你静怡阿姨报仇不是？”杨利泽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伊瞬沉默片刻，嘴角扬起灿烂的笑：“杨爷爷，您说的太对了。我一定会给静怡阿姨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