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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瞬从睡梦中哆哆嗦嗦被冻醒，打了个喷嚏。

    她逆着刺眼的灯光，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不远处青年瘦削的背影依然端正直挺。

    她看了眼监控台上的电子表，现在已经是7月15日凌晨四点，距离汇报日的会议开始还有五个小时。

    从她半梦半醒地睡下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想来洛九天也一丝不苟地补课补了三个小时。

    伊瞬入睡前就发现了，洛九天的学习速度超乎常人，简直像个怪物。

    同看一页资料，她才看完一行的功夫洛九天就已经翻到下一页，复杂的数学公式当场就能心算出结果，一篇十万字的专业论文只用几分钟就能看完，甚至还能在结尾顺手备注上几句对于这篇论文的建议和见解，简直像是教授在批改学生论文一样。

    当然，这些备注都是本地的，如果真是实时上传到网络上的，伊瞬都不敢想会有多少学者震惊得几宿睡不着觉，说不定会引起一波学术界的狂热风暴。

    虽然外界对洛九天的评价都是“恶魔”、“灭世魔王”一类的负面词汇，但单说起他在学术界的地位，那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只看罗青谈及洛九天时肃然起敬的态度也能明白一二。

    这样一个原本举手投足间都能在全世界引起轰动的伟人，按说已经是得到人类最崇高的尊敬与荣耀了。

    他到底为什么还会想要毁灭世界，并且还真的付诸了行动呢？

    伊瞬想不通，也不敢问。

    她在手上亮起能量的光芒，从空间里拿出一管半成品活性药剂，以及一排营养液。

    不是从陈辰的空间拿，而是从她自己的空间拿出。

    这片空间是她当时带着受伤的陈辰慌不择路地不断位移时发现的。

    她自己开辟出了一片虚无的空间，将东西存放其中，自己只要有能力的时候可以随时存取。

    于是伊瞬就提前把半成品活性药剂与营养液都拿出来一些，放进自己的空间留作备用。

    不过这些东西其实并不是她这片空间存放的第一批物品。

    其实有一样东西早就被她好好地存放在了这片空间中，甚至可以说正是为了保存它，她才会阴差阳错地把这片空间创造出来。

    伊瞬喝下半成品恢复药剂。

    她感觉到体力似乎恢复得快了些，不过异能力并没有明显被增强的感觉，身体的回复速度也远不如成品药剂的效果。

    她想了想，拿起两管营养液，轻轻放在仍在专注学习中的洛九天手边。

    尽管伊瞬的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但洛九天还是注意到了，分神向她看了过来。

    伊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打扰到洛前辈了吗？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了，只是想给你拿点营养液补充能量。”

    “我并没有想要责备你。我确实有点疲惫，输入效率有明显下滑，正需要能量补充。感谢。”洛九天道了谢，坦然拿起桌上的试管，晃了晃其中的亮蓝色液体，姿势优雅地打开试管塞，微扬起头品尝了一口。

    随后他就微蹙起眉，用质疑的眼神盯着手里没喝完的营养液看了一眼。

    “你不喜欢这个味道吗？”伊瞬猜测着问。

    “嗯，我不喜欢甜食。”

    “可惜好像所有营养液的调味都是一样的。”

    并不是研发它们的人调不出更多味道，只是没必要而已。

    需要满足味蕾的有钱人自然有食物吃，怎么会喝营养液呢。

    只有中下级街区的普通民众才会把只为维生存在的营养液视作珍宝。

    “良药苦口的道理我明白。”洛九天自言自语，握紧手里的试管，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拿起来一饮而尽。

    伊瞬无法理解他的煎熬，其实营养液的甜味很淡，她还觉得不够甜，从没想过会有人连这种程度的甜腻都接受不了，甚至还把它当做药来吃。

    “洛前辈看了这么多研究资料，应该收获很多吧？”伊瞬随口岔开话题。

    “确实看到了一些有趣的新观点，以及从前一部分猜想中的理论也被证实或是证伪了。只不过，大体上还是没有跳出曾经预测过的框架。兴许人类文明已经抵达了自己的极限。”

    “你曾经预测过一个框架吗？”伊瞬好奇地问。

    “我曾推演，在未来的一百年中，星球将逐渐走上高科技化、机械化、资本化的道路，学术界各个领域都会将研究方向逐渐倾斜向人工智能以及量子理论实践化方向。大多数人的工作岗位逐渐被逐渐精进的机器所取代，整个星球的尖端资源全部倾斜向极少数资本家。而随着机械的俞渐迭代，它们将会变得越来越智能化，直到衍生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思想。最终有一天资本也将会遭到反噬，人类文明到那时将会彻底终结，沦为完全的智械文明。”

    一番话听得伊瞬瞠目结舌。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懵懂地问：“所以……你是因为看不到人类的未来，才选择引发核爆毁灭世界的吗？”

    洛九天看了伊瞬一眼，伊瞬从这个眼神里读出了迷茫的神色。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我想要去进行一次脑部全面扫描的原因。我记得自己做出了破解核弹秘钥并进行统一引爆的决定，但我完全不记得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这个决定像是没来由地凭空出现的。”

    伊瞬怔在原地，她想象过一万种洛九天毁灭世界的初衷，就是没想过这一种。

    根本就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

    “是不是他们有人把你的记忆篡改了？他们对我做过这种事，我脑子里有很多凭空植入的记忆，根本就不是我自己的。有些东西我没学过就会，有些事我明明没经历过却就是知道前因后果。”

    洛九天思索着说道：“我没有找到自身记忆遭到篡改的任何证据。不过你的情况让我想到一个实验。一名被消除了相关记忆的钢琴家在触摸钢琴时，依旧能够不经思考仅凭借身体记忆弹出练习过千百次的曲子。而反之，给一个未接触过钢琴的人植入钢琴家的记忆，他即便已知有关于弹奏的所有信息，真正弹奏出来的乐曲却是千疮百孔的。”

    伊瞬想了想自己的情况，摇头：“可我不记得我有学习过跟机械相关的知识。我却能在第一次见到某种机械的情况下就直接改装它，并没感觉到生疏。”

    “这种情况应该是我刚刚在论文里看到的编译技术。”洛九天在他看过的论文列表里往回连续翻了十多页，很快找出了那篇论文调给伊瞬看，“通俗些讲，就是机械学的认知变成了对你来说变成了像是呼吸一样不需学习就会的本能。”

    “编译……是改写了我的基因的意思吗？”

    “不，在这里特指是摩纹的编译。”

    “……摩纹？”

    “摩纹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厄摩多生命体的类基因。只不过摩纹中蕴含的信息量是极为庞大的，他不仅定义生命体的外观，还包括了生命体具备的技能甚至所掌握的知识……”

    一番学术交流结束，伊瞬完全推翻了自己从前对洛九天的所有观念。

    交流前的伊瞬：洛九天大概具备很高的学术水平，但思想和情感上多半匮乏空虚，否则怎么会做出毁灭世界这种反人类的举动。

    现在的伊瞬：洛九天是神！

    否则难以解释她是怎么反过来被一个刚醒三小时的古人科普现代科学研究的。

    而且一个通读一篇论文只用几分钟的人，竟然甘愿耐心花费十多分钟把知识掰开揉碎了反复举例讲解，只为让她理解一个小概念，除了神还有什么更贴切的词能拿来形容他吗？！

    “洛前辈，我觉得这个世界肯定误解你了。你不可能是灭世核爆的罪魁祸首！”伊瞬肯定地说道。

    洛九天一顿：“不，我十分肯定那些核弹秘钥都是我亲自破解的。”

    “那也是你被人控制了或者当时人身安全受到威胁了。说不定是有外星文明嫉妒我们启元星出了你这么一位旷世奇才，所以派了外星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干的，然后又把你的相关记忆清除了。”伊瞬肯定地推测道。

    洛九天：……

    这话他没法接。

    该如何从科学的角度去反驳一个彻头彻尾毫无依据的假设？

    没法反驳啊。

    于是洛九天经一番深思后艰难点头：“确实无法完全排除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存在。”

    尽管这个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洛前辈没有考虑过去探寻这背后的真相吗？或许能够扭转您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呢。”

    “没有这个必要。我并不关心外界对我的任何评价，我在意的只有学术本身而已。况且不管当初我做出的举动究竟因何而起，做过的事终究是做过了，这个责任理应由我一人承担。我提出想扫描大脑，也并非想要甩脱责任，只是想要追寻真相而已。”洛九天坦然道。

    伊瞬想了想，认真说道：“如果真是出于另外的原因导致您被迫做出当年的选择，那我认为启元应该知道这个真相。不仅是为您个人名誉考虑，而是那些因此逝去的人，以及现在仍然在受到核爆影响的人，大家都有权利知道自己真正的仇人是谁。”

    洛九天看着伊瞬的眼神越发惊讶。

    他倒是没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他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这其实也该算是我应负责任的一部分。”

    “那我们明天在汇报日上让洛前辈亮相之后，立马去脑部研究所扫描大脑，先整理您的记忆。如果没找到任何破绽的话，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去调集一百年前的历史资料寻找破绽。”伊瞬眼神一亮。

    洛九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