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辰如此判断并非简单的豪赌，而是分析了众多细节后的推断。

    首先第十二街区被罗格森喂给了老金，陈辰当时人就在现场，凭借她对老金和进化者的了解，她能确定老金绝不会放弃这么一块已经收入囊中的地盘。不管这块地方明面上属于谁，真正的归属一定是老金，因此十二街区对她们这群合作伙伴来说相对安全。

    此外，陈辰了解进化者这个组织的管理模式，组织里三天两头就会出现内斗，分部的头领们相互谁也不服谁，结构远没有卫兵稳定。已知卫兵都已经从赵庆开始内部分裂，进化者就更是四分五裂。

    刚才出现的所有越野车上的荧光骷髅的右眼都从圆圈变成了“X”，经典标志的变革也能侧面佐证这一点。

    分裂的进化者，绝对不敢招惹老金。

    “一般两个大帮派之间不会选择接壤，中间会存在一些小帮派组成的‘隔离带’。十三街区应该是小帮派和平民聚集地、十四街区可能在卫兵的管辖下，十五街区再是小帮派，以此类推。小帮派不敢随意拦截走大路的车，尤其是我们这种到处是弹孔的防弹车。但是走卫兵领地的时候，我们得从小路绕行……”

    陈辰用光表投影出一份地图，一边标记一边规划路线。

    实际情况全都跟她猜得八九不离十，十三街区道路两边的障碍物后面伸出黑洞洞的枪口，却并没有开枪的意思，只是在警告她们离开。

    十四街区的追逐战有些刺激，卫兵分部的人有数位智脑改造人，但陈辰提前准备好了一颗厄摩多碧烟果，在恰当的时候跟一颗手雷一起丢了出去，一招屏蔽了对面所有智脑和雷达的信号接收，等屏蔽云散去，陈辰她们早就跑没影了。

    第十五街区再次顺利通过，第十六街区面对另一批把方骷髅旗改成三角形的进化者，陈辰毫不犹豫掏出了两个肩扛式火箭筒，给叶然和于天鉴一人发了一个，隔着老远就先下手为强，陈辰自己也拿着手雷不停狂轰滥炸。

    驶出第十六街区钻进小路的时候，叶然放松下来，实在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草，早就想暴打这群改造人了。太爽了。”

    “车里有未成年。”几乎没怎么说过话的林凡开口提醒。

    叶然抱紧火箭筒：“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洛小英不满地说道：“我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多脏的话我都听过！我还会说呢唔唔唔……”

    梁秀及时地捂住了小姑娘的嘴：“小孩子不可以说脏话哦。”

    叶然跟着点头：“是啊，至少要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可以说。”

    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车内的气氛相较之前轻松了很多。

    在车子驶出第十七街区，跨越第十八街区的路牌时，于天鉴冷不丁说了一句：“真安静。”

    叶然闻言看向窗外，蹙眉：“是我们刚刚的动静太大，吓到他们不敢出来了么？”

    “金市关闭后，十七、十八街区都是无主之地。”林凡补充。

    梁秀想了想，疑惑地问：“可是不对呀。老大刚才不是说第十八街区应该被卫兵的分部占领了。他们应该不会被吓到吧。”

    “那有可能是猜错了啊，第十八街区这种鬼地方，给我送钱我都不想回来！”路小英愤愤说道。

    “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怪很难闻的味道……”梁秀皱着眉。

    “我知道，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路小英用嫌恶的表情回答。

    玻璃上都是裂痕什么也看不清，叶然大着胆子把车窗摇了下来。

    事实证明，没有人来伏击他们是因为，这里大概已经没有人了。

    路边随处可见破败的尸体，有许多甚至已经露出森森白骨，腐烂的恶臭气味铺面而来，耳边除了车子的发动机声、轮胎滚过地面的摩擦声，就只剩下苍蝇煽动翅膀的嗡嗡声和啮齿动物啃食尸体的咔咔声。

    梁秀连下级街区都从未来过，更别提这样的场景，立刻低下头捂住口鼻才没有马上吐出来。

    又往前开了一段，陈辰拍了拍林凡：“就停在这里吧。里面的窄巷子车开不进去。”

    车子停下，梁秀第一个窜了出去，趴在车边干呕起来。

    她吐了几下，好不容易缓口气，一抬起头又看到一具倒在路边的白骨，两个眼眶的位置空洞洞地对着她，恶心得她又趴回去继续作呕。

    “你以前见过这么多苍蝇和老鼠么？”陈辰指着远处一只放肆横穿马路的老鼠问林凡。

    在她的认知里，从来都是抢不到营养液的小孩和妇女守在排水管边上等着老鼠，人在外面饿着，老鼠在里面饿着，等老鼠饿的受不住了自然就会从管道里跑出来觅食，然后被一群人一哄而上撕扯抢食。

    林凡蹙着眉，愣愣摇头：“不正常。”

    “十八街区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屠杀，而且不是人类所为。你们注意看，这些骨头上有类似动物的齿痕。还有，这些尸体的腐败程度也不正常。以这一具尸体为例，尸体组织出现这种程度的腐烂液化至少需要一个月。”叶然边观察边分析，要不是身边没带手套，她已经上手验尸了。

    “你确定你要送货的那个人在这里吗？就算真的在，肯定也早死了！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啊！”路小英瞪着陈辰。

    “我来完成一个约定。我要去里面的浇愁酒馆，你们不想跟来的话可以留在车上。”陈辰淡淡说道。

    林凡、叶然和于天鉴三人二话不说直接跟了上去。

    路小英见四个人都往黑漆漆的小巷里扎，气得一跺脚，也跟了上去。

    “你们，等等我啊……”梁秀虚弱地在几人身后招手，赶紧倒腾着小碎步追上，她可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陈辰见全员都跟上来了，一人派发了一瓶活性药剂，“药剂还没完全反应，效果不是最强。装在身上藏好了，不到紧急时刻不要喝。”

    几人开着光表进行照明，摸进漆黑的深巷。

    十八街区的小巷一如既往地幽暗崎岖，走久了会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恐惧和抑郁。

    不过现在再也不用怕会有人埋伏在墙角后突然袭击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这片街区终于从曾经的人间炼狱变成了真正的寂静鬼区。

    陈辰猜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降临。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我真的不行了……”梁秀哆嗦着颤声说道。

    陈辰掏了瓶营养液给她，不过被她拒绝了，按她自己的话说，这时候吃多少反正都会马上再吐出来。

    转过一个转角，陈辰看到墙边一左一右躺着两具高大的男人骨架。

    正是那天陈辰带伊瞬逃到这里时，拦下她们收过路费还绊了她们一脚的那两个混混。

    “不用太绝望，我们马上就到了。就在前面。”

    没走多远，几人终于看到了前方那个坐落在白圈正中心的简陋复古酒馆。

    白圈范围内的地面像是被冲洗过，除了几大滩洗不干净的血迹都已经整理得像模像样，白圈外围却全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垒成一堵半人高的矮墙，矮墙顶端还围了一圈头颅。

    酒馆的屋顶上悬挂着足足七具尸体，邓戚的也还在其中。

    原本灰白的外墙上泼满了血迹，血迹甚至溅到了酒馆的屋檐上。

    梁秀看到这样的情景，两眼一翻险些就要当场晕过去，被于天鉴眼疾手快的扶住，下一秒她的嘴里就被陈辰塞了一片艾黎斯特茉莉的花瓣。

    “冷静下来了吗？”陈辰低声问。

    梁秀艰难地点头。

    她不知道陈辰给她吃下的是什么东西，甜甜的带着股清香，让她一下就从恐惧中清醒了许多，头晕眼花的感觉也很快消失了。

    虽然她还是不敢看周围恐怖的景象，但至少已经不会再有严重的生理反应。

    “那就走吧。”陈辰仍是打头阵。

    洛小英扶着梁秀，不满地看着陈辰的背影小声嘟囔：“有这种好东西也不早点拿出来。”

    陈辰听见了，但没搭理，而是看了眼光表上的时间。

    7月19日，23:57。

    还有三分钟，不算迟到。

    她推开浇愁酒馆的门，立刻看到了正在柜台后用吧台布擦着酒杯的铁玫瑰。

    酒馆内光线昏暗，只有老板娘正上方的一盏吊灯亮着微弱的白光，光线下可以看到浇愁酒馆半明半暗的招牌，还能看到铁玫瑰头发里丝丝缕缕显眼的银白。

    “你来了。”铁玫瑰沉声说道。

    陈辰手从光表上一带，摸出一排活性药剂，“答应你的，所以就来了。”

    铁玫瑰动作一顿，继续擦着杯子，“拿过来吧。”

    陈辰没有过去的意思。

    她掂了掂手里的活性药剂，没有说话。

    铁玫瑰也没有说话。

    气氛僵持片刻，洛小英忍不住开口催促：“你不是来送货的吗，赶快拿过去啊！”

    仿佛陈辰再不过去，她就要急得抢过来替陈辰送了。

    却没想到陈辰把手里的活性药剂一收，“我确实是按照约定来送药救人的。但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人已经活了，还是，已经死了？”洛小英仍然很不解。

    虽然她的阅历超过许多同龄孩子，但以她的年纪，仍然无法理解很多事情。

    而叶然、林凡与于天鉴三人已经开始打量四周，将警惕提到了最高。

    双方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陈辰用肯定的语气打破了这场冷战。

    “你跟机械生命合作了。”

    铁玫瑰仍然在擦着手中的杯子：“我没有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