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想不通，为什么人类的和平永远只能在流淌鲜血与献祭生命后才短暂获得。
这场权力斗争中，星穹这边周月纹死了，十三岁的路小英死了，陈辰为了发动暴走也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蓝启死的人更多，被陈辰砸进地下的一共三百多人，紧急救援只救出来一百余人，近两百异能者连能量屏障都没来得及打开就直接丧生，铁衣队里的陆陵死了，庞良重伤，做出进攻指令的周泽清自己倒是只受了轻伤。
整个救援过程都是军方主导，陈辰活埋蓝启三百人后，军方队伍立刻就赶到现场，逼迫双方停止内战，开始人道救援。
现在回想起来，叶然觉得军方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周月纹在第三街区遭绑架，保护众世家的军方对此一无所知；蓝启总部大楼倒塌时那么大的动静，军方的人一点动作没有；双方天上地下交战至少十几分钟时间，军方的人都没能赶到现场。
却偏偏在陈辰暴走之后立刻赶到，成为了制止内战的功臣？
所有人都在互相算计。
临时搭建的和谈桌上，潘斯与白程煜坐在最中央，蓝启一行人在左，陈辰一行人在右，两方身上的煞气都恨不得把对方生吞活剥，但也都碍于军方的介入强行忍着。
潘斯左右各扫一眼，开口打破僵局：“你们今天闹得太过分了。你们是涅盘城最大的两个异能者组织，是人们心中的希望。结果外患当前，你们却在家里打得你死我活，白白牺牲了多少战士，浪费了多少资源？把这些全都用在对抗变异生物和机械生命上不好吗？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今天的行为对整个涅盘城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
陈辰等他的一长串说完了，才掏了掏耳朵，“你的废话要是讲完了，就把那几个录视频的装备关掉。”
潘斯被陈辰戳穿，没觉得尴尬，示意白程煜关了光表程序，之后又去把帐篷角落里的几个针孔摄像装备一一拆了。
“这样可以了吗？”
“你手里到底有什么能压制我们两方人的底牌，先交个底。”
“你现在是引起涅盘人民恐慌的罪魁祸首，是我们军方在替你擦屁股！你没有资格让我交底牌，陈辰。”潘斯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辰想了想，开口呛道：“看来是个很厉害，也很见不得人的底牌。蓝启的，你们可要小心了，你我双方的和谈是这家伙想看到的，而这家伙连交个底牌的诚意都没有。”
“绝不可能和谈，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杀了老陆，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们铁衣队跟你不共戴天！”如果眼神能杀人，周泽清此时的眼神大概已经把陈辰凌迟了一万次。
“你如果不下令开枪，你的兄弟们会死吗？集火打死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你们感觉到很光荣吗？”陈辰冷笑。
周泽清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陈辰骂道：“明明是你这个魔头炸我们总部大楼在先！你还倒打一耙，你们星穹真是瞎了眼，就以你这种货色为尊？！”
陈辰也站了起来：“我是在告诉你，做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别把锅甩给别人！老娘是干死两百多人，老娘认！想骂老娘的人尽管骂，那两百多人的冤魂尽管上门来找！那你呢，你去打一个对战场根本没有威胁的小孩子，你认不认！”
“是她自己要跑进战场里来，进了战场就是敌人，是你们星穹没有管好自家孩子！”
“还特么甩锅呢？好，那你们这两百人死了也是活该，进了战场都是敌人不是吗，我杀敌人有什么问题？”
“这种话也能堂而皇之说出来，你简直是最恶毒的贱人，人类中的败类！”
“起码不像你一样做了不敢认，孬种一个！”
“你特么……”
两人越骂越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又要动手，潘斯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都住口！”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听一只丧家犬在这里汪汪狂吠？”陈辰犀利的目光看向潘斯，这一瞬间倒显得人十分冷静，反而衬得她对面需要靠几人拉住的周泽清很疯狂。
潘斯接住陈辰的目光，突然明白陈辰到底为什么非要跟周泽清吵这一架。
并不是无意义的打口仗，而是在煽动蓝启方的情绪，逼他拿出足够镇场的底牌。
陈辰的这句话其实是在示意他，如果不交底牌，她还可以一直这样刺激下去，直到蓝启忍耐不住再次挑起战争，这一次军方也将被卷进来。
与其那时再被动交底牌，倒不如现在直接交了。
潘斯想了想，对白程煜做了个手势。
白程煜很快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按钮。
“请双方摆正和谈态度，禁止一切言语暴力。否则，‘荣光’降至。”白程煜举着按钮，冷冷说道。
周泽清还没完全冷静下来，但陈辰已经从吵架的情绪中一秒脱离，“荣光是什么？”
“荣光是近些年军方实验室研究出的特殊武器。是一种基因武器。”白程煜平静地说道。
这下周泽清的注意力终于从“打死陈辰”这件事上转移了。
“军方在这段时间收集了包括但不限于在座各位的基因组。使用荣光，我们可以做到指定具体的基因组进行精确击杀。‘荣光’是捍卫人类团结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各位执意于挑起战争，那么军方也必须执行让损失最小化的选择。”
白程煜把这些都说出来后，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精彩。
尤其是叶然，她对军方最后的滤镜都因为基因武器这几个字而粉碎了。
叶然问：“你们既然有技术和资源进行基因研究，为什么不去研究用基因武器杀变异生物的方法？为什么要拿这种武器对准人类？”
白程煜给的理由很直接：“变异生物不会危害到大多数人类。但人类自身会。”
叶然失望地摇着头，没说什么。
她这段时间观察了军方的所有行为之后，根本无法相信也不愿接受这个答案。
只不过是掩饰贪婪和野心的借口罢了。
“好，我同意和谈。”陈辰一屁股坐回原位。
周泽清这时再憋屈也只能跟着同意。
潘斯很快让人列好了两份和平公约分别拿给双方签署。
陈辰粗略扫了扫，看没什么问题就签了。
无非就是限制双方不能打私架、要向对方的逝者家属道歉并支付抚恤金、双方分摊安抚民众的工作，以及协同军方解决变异生物攻城的隐患。
和平公约签好，两边又从针锋相对的敌人变成了必须握手言和的盟友。
陈辰像是忘了刚才的争吵，主动对周泽清伸出手：“这是我们牺牲了各自的同伴换来的和平。我会好好履行公约，让他们牺牲的意义维持的久一点。”
周泽清呼吸沉重，足足调整了二十秒才伸出手用力握上陈辰的：“我永远不会忘记今天你的所作所为。”
说完，他就甩开了手，愤怒地冲出帐篷。
陈辰没看他的背影，而是看向还坐在椅子上发呆的裴司。
整个和谈过程里，裴司一句话也没说过，一直在发呆，就连陈辰扯着脖子跟周泽清对骂的时候，裴司也没有参与，好像已经神游天外。
“你还不走吗？你的队友们可都走了。”陈辰伸手在裴司面前晃了晃。
裴司这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啊，是吗，都走了吗。和谈已经结束了吗？”
“嗯。签完了。具体的你回去再问问你家兄弟。”
裴司恍惚着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
走到帐篷外时，陈辰再次叫住了他，“关于陆陵，我很抱歉。”
虽然她知道这句抱歉没什么用。
裴司听到“陆陵”两个字，眼圈唰地一下红了。
“那个小丫头，她叫什么名字？”
“路小英。”
“好。我想去看她，跟她也道个别。”裴司说完，低着头走了。
陈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她认识这个人好几年，从来都只见过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今天看到了他的另一面。
几人坐着军方的车回到基地，路小英的遗体也跟着车被带了回来，至于周月纹的遗体，已经被淹没在废墟里了。
当天晚上，蓝启和星穹同时彻夜举办了追悼仪式。
仪式上哀哭声不绝，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
陈辰等人在家属们被疏散后去了蓝启，在一众遗体前鞠躬道别。
她想去对家属致歉，但被李浩淼阻拦，现在逝者们的家人情绪都很激动，见到陈辰绝对会引起一场混乱。
道歉必须放在解决变异生物的威胁之后。
陈辰同意李浩淼的说法，转身离开。
“我也想去看看那个女孩。”李浩淼跟了上来。
最后铁衣队全员，除了已故的陆陵和称病的周泽清，其他人都来到了星穹跟路小英告别。
李浩淼在路小英的遗体前郑重鞠躬三十秒。
离开灵堂时，他声音嘶哑地对陈辰承诺道：“我会给你和星穹一个交代。”
陈辰点头：“那就麻烦李队长了。”
李浩淼看着陈辰良久，艰难说道：“我们以后就要一直这样疏远下去了吗？”
陈辰看着灵堂内只剩一条独臂但仍在鞠躬行礼的庞良，没说话。
“李队长，请回。”旁边的林凡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庞良和段平轩离开后，只剩裴司一个人留在灵堂里。
他跨过地上的鲜花，直接高高一跃坐在棺沿边。
这行为估计看在很多人眼里会觉得不道德，但裴司不觉得，盯着路小英看了很久，突然说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白天不是骂我就是电我，凶巴巴的，搞得我还以为你得长得很丑。啧啧，以你那性格，听到我这么说应该想跳起来打我吧！可惜了，这辈子没机会了。不过我记住你的样子了，要是有下辈子，小爷我勉为其难让你打回来。”
……
“能认识你这么有趣的小姑娘，我挺高兴的。本来准备带你认识一下我们营地里的小孩子的，他们可比你乖多了，你应该跟他们学学。”
……
“对了，你当时说你的愿望是什么来着？想看星穹？不就是星空嘛，还整得挺文艺。成，这单小爷我接了。你等着看吧！不会让你失望的。”
裴司又坐在棺材边碎碎念了好一会儿，直到腿都坐麻了才跳下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