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程有点诧异的看了程双一眼。他没想到，她只用了寥寥数语，就精准的形容出那些情绪——那些自己反复在夜里消化过、和解过的情绪。
他半是自嘲半是落寞的说:“能因为漂亮的外貌被大家看到就已经很幸运了，还要求那么多干嘛呢？还有多少人连被看到的机会都没有。做人应该知足。”
“这是公司PUA你的话术吗？”程双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没错，拥有好看的脸蛋是当艺人的底线，但这不应该是上限啊！不排除有些艺人一辈子都只想当个外表美丽，但腹中空空的花瓶，但显然你不是吧。公司的宣传口只想给你贴标签傻瓜式运营，那是他们的问题。这破公司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你合约也快到了，大不了换一个呗。”
高程重新仰靠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哪有那么简单，换了公司还不是一样的情况，搞不好还不如现在。”
“这不就和我们打工人签卖身契一样，单休还是双休、有没有社保、五险一金的比例都得问好并且落在合同里。你现在的咖位，想签的公司应该不在少数吧，签公司之前应该都能谈的吧。”
“或者像隔壁那位一样，干脆自己收拢全部的宣传，自己买热搜呗。以你现在的经济实力和人气基础，自己当老板也不是不行吧。”程双突然嘴角上扬，将手中转着玩的笔像剑一样插在桌子上，“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高程听后宣泄般的大笑了半分钟，然后他站起身，看了看窗外说：“看起来这雨一时半会也小不了了，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家。”
大明星开车送我回家？会折寿的吧……
在和高程进行了一番要不要坐他的车回家的拉锯大战之后，看着狠命砸在玻璃窗上的大雨点子，程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跟着高程坐电梯下到了车库，坐到副驾上，程双突然反应过来有点不对。
这人今天来工作室是干嘛的？他好像什么也没干，也没拿什么东西，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说了说话就又走了？
像是听见她心里的疑问，高程开口：“你今天好像有点安静。”
程双挠了挠头：“我安静吗？我在办公室慷慨激昂了半天，所以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也不是”，高程看了眼后视镜，“就是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来工作室，或者问我为什么情绪不对之类的。”
“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助理了，知道不该问的别问。”程双用手指着前方，“就是那，我们小区大门，你把我放门口就行，谢谢了。”
不知为何，听到程双的回答，高程心中莫名的浮起一丝失落。车子缓缓在小区门口停下，隐匿在黑黢黢的阴影之下。
程双熟练的解开安全带，手刚放在车门把手上准备开门的时候，她犹豫了。她没有开门下车，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在副驾上坐好，然后开口说到：“但是，一个成熟的助理，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成为一个好的倾听者。所以，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高程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问题的形式开口：“如果……如果你很在意的人失业了没有告诉你，结婚了也没有邀请你去参加，你会怎么办？”
程双敏感的吃瓜神经瞬间绷紧，试探性的问到：“所以你本来应该出现在婚礼上？”
高程无声的点点头。
程双心中警铃大震，我一个小喽啰而已，何德何能吃到这种惊天大瓜，而且还是从当事人口中得知。
她突然有点后悔留下来刚刚没走了，如果之后这个新闻被媒体爆料出去，高程不会觉得是我泄密从而杀人灭口吧……
程双认真整理了一下措辞，然后结结巴巴的回答到：“我觉得吧，既然已经是过去式了，还是放手比较好。毕竟婚礼也算是人生大事，没几个人会邀请前任出席的，尤其是像你这种还放不下的前任。所以你也得理解一下。”
高程瘪了一下嘴，无语的表情浮上他的面部，他几次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又都咽回去了。最终，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高程捏了捏眉头说：“要不你还是回家吧。”
程双脱口而出：“难道不是刘希结婚了？”
“刘希？和刘希又有什么关系？”高程看见程双含含糊糊、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不会以为我和刘希是那种关系吗？”
“不是吗？”程双心想反正知道的秘密已经太多了，索性大着胆子据理力争起来，“刘希离职那天亲口给我说，你人很好，他离职和你没有关系呢。”
“那是因为我人真的很好，而且他离职也确实和我没有关系。”高程的音量也高起来，他发现眼前这个人总是很轻易的让他失去情绪管理，“你这也太武断了吧？所以你刚入职那天才会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是吧？在你眼里我会对每一位助理动手动脚，男女通吃？”
“不是，那是你没看见当时刘希的表情，真的很容易让人误解……”程双的声音逐渐小下去，看到对面的人好像真的生了气，她赶紧扯开话题：“对不起对不起，不说这个了。继续说回你前任的婚礼吧……”
“不是前任！我是去当伴郎！伴郎！结婚的是我大学时期的好朋友，舍友！男的！”
“凶什么啊，谁让你自己一开始不介绍清楚背景，还把话说的那么暧昧。什么脾气最好的男艺人，今晚和吃了炸药包一样。”程双小声嘟囔。
看对面的人马上又要爆炸，她马上转回刚刚的话题：“你的舍友，所以大概率也是娱乐圈的？最近没听说娱乐圈的哪个男艺人结婚了呀？哦对，你刚刚说失业了，所以大概率是之前就退圈了。那也不对啊，退圈艺人结婚也不应该一点浪花都没有吧。”
“他在作曲上很有天赋，但他坚持转行去做演员。因为……”高程叹了口气，语气低下去，没再继续说。
程双了然的点点头：“如果我是他，我结婚也不会请你的。”
“为什么？”高程不解。
“为了在自己结婚的大好日子里保持一点体面呗。如今你的知名度高、人气旺、资源好，而他却寂寂无名，甚至沦落到失业，心里难免会失落自卑吧。而且你们之前又是舍友，肯定有好多共同好友。本来人多就是非多，你再过去和他一对比，不就更突显了他的失败了。”
“其实这娱乐圈难混是人尽皆知的事，就算退圈了也未必意味着失败。我看啊，这只能怪你太优秀了，站在你旁边压力太大，所以就只好选择不告诉你了。”
“你在安慰我。”高程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说，“不过安慰的很有效。”
“是安慰，也是事实。”难得听到高程当面肯定她，程双的语气也变的上扬。
“可……”高程欲言又止……
急脾气的程双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高程的下半句话，于是问到：“哎呀急死人了，可什么呀？从前面你就吞吞吐吐的。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你朋友的事？如实招来！”
高程苦笑了一下：“算是吧。我今天才知道，他之前喜欢了很多年的女生，喜欢我。所以他才……才放弃作曲和歌手的路线，一定要去当演员。因为他不想成为我的影子。”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啊？别人喜欢你又不是你能控制的。”程双耸耸肩，“你的朋友可能会生你的气，这也很正常吗。可是等他气消了，他就能想明白这不是你的错。”
高程点了点头，语气明显轻松了一些：“那照你这么说，现在我什么也干不了，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俩的友情越隔越远？”
“我可没这么说啊。”程双推了推眼镜，扬起一个略带狡黠的笑，“人生总有难关和低谷，谁还没落魄过呢？他不好意思开口，你就主动帮帮他呗。爱情帮不了忙，失业你还帮不上忙吗？既然他和你是同样的工作，那这个忙你应该很对口啊~”
高程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方向盘上，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雨小了不少，车窗上不再有噼噼啪啪的声音。
路边的灯突然亮起，原本只有微弱亮光的车内突然变得明亮。前方笔直的马路两旁，路灯也随之亮起，像是为行人指引出前进的方向。
程双扭头向外看去，小区里的居民楼内一扇扇窗户由暗转亮，为死气沉沉的夜晚添加了一些生机。
“太好了来电了，那我回家可以烧水喝了~”程双的语气雀跃起来，拿起帆布包和高程挥了挥手说，“不早了，那我先回去啦。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开车小心。”说罢下车，头顶帆布包一蹦一跳的消失在雨中。
好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顶着帆布包跑进雨中。高程无奈摇了摇头，今天晚上那些烦恼、无奈和孤独好像都被他摇出去了，等到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发动车子顺着路灯指引的方向开去。
第二天一早上班，程双照例敲了敲高程的门，把早饭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转身回到工位，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把小巧的折叠伞，折叠伞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随身带把伞，帆布包不防水。”
拦住出来拿早饭的高程，程双晃了晃手中的伞：“你送我的？字还写的挺好看。”
“我不知道，可能是田螺姑娘送的吧。”高程不屑于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拿了早餐转身回屋。
“谢谢田螺姑娘。”程双在后面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