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母丢下老伴，快走几步接住了扑过来的大闺女。她恨恨地瞪着王三婶子，震声道：“我好好的一个闺女，没有一个人不夸她懂事能干的，嫁到你家来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不说，你们还要这么作践她，你们这一家真不是东西！”

    王三婶子尴尬的解释：“亲家，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都是为了建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好，真没有想要作践人的意思！”

    刘建华的妹妹刘建云冲上来就“呸”了一口：“呸！我姐姐这么好性子的一个人，要不是真的被欺负狠了，怎么可能非要离婚不可！我刚刚都听到了，你这个老太婆说我姐姐离了婚，我就找不到好人家了。我把话放这了，如果真的像你说得那样，那我就不嫁人了！为了我的名声，就让我姐姐继续受苦，那我还是个人吗？再说了，别人见我姐在你家这么受磋磨还忍气吞声，还以为我们家都是好欺负的呢，就算我嫁了人，婆家也不会拿我当一回事！”

    林樾听着这个小姑娘口齿伶俐的反驳，心里很是欣赏。她往人群外看去，果然见王秀香站在最外围，一样的风尘仆仆，正冲她眨眼睛呢。

    王三婶子这时候可真是着了急。她家出了张小惠的事情，名声本就不好了，这时候大儿子再离婚，那不光他以后另娶艰难，小儿子也别想轻易找到媳妇了。她本来就是顾虑到这里，才压着脾气，豁上老脸也想要先把人劝住了，谁能想到刘家竟然这么快就来人了！

    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刘建华这个伶牙俐齿的妹妹了，压着脾气道：“小姑娘，你别以为你这样是真的对你姐姐好，她要是真的离婚了，自己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说，还找不着下家，到时候肯定会后悔的！”

    刘建华高声反驳：“我不会后悔的！”她哭得太狠了身上都在发抖。

    林樾轻声对刘建华道：“你别听她吓唬你，离婚后你的工分足够你和孩子两个人的生活了，就是前几年会艰难一些，我们会帮你的。”

    王秀香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凑了过来，学着林樾的样子小声说：“小月儿说得对！谁要看不上你，就是那个人眼瞎！就算以后不结婚，咱们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好！孩子生下来我帮你带，我给他做干娘！”

    刘母听着这三人之间的小声嘀咕，心里替闺女高兴，感动得拍拍闺女的后背。刘建华的大弟弟忍不住高声对王三婶子道：“你就别瞎操那个心了，反正今天就要把婚离了，我姐姐离婚后过得好不好，以后和你家也没关系！”

    三兄妹同声道：“就是，跟你们这种人家没一点关系！”

    王三婶子气得一个倒仰，刚要说些什么，她那个成事不足的儿子就沉不住气的跳了出来，愤怒道：“离就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还以为我真的不敢和你离婚吗？我现在就跟你离，你以后可别后悔，再回来求我！”

    王三婶子心里着急，恨不得找个棍子把这个混账打死算了！谁知道她家老头子也突然开了口：“行了，都这样了，你还和他家掰扯什么！既然人家那么坚持，我看离就离了吧！”

    连张学成也抄着手，不咸不淡的说：“娘，你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反正她这辈子都注定生不出儿子了，干脆离了婚，再给我大哥找个好的，到时候三年抱俩，不比现在强！”

    这话说得恶毒，刘建华这一胎生的是个儿子还好，如果真的生了一个女儿，别人少不得要在背后议论，怀疑今天听到的这话是真是假，刘建华以后想要再婚，就没那么容易了。刘家几个人气得脸都红了，个个攥紧了拳头，想要和这个小人大干一场。

    刘母安抚住几个孩子，大声道：“我还没听说有哪家神仙这么有灵，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把后面几个孩子的性别都算出来了，你们是听哪路神仙算的命，这么厉害？说出来让我也见识见识！哼，别说两人现在还没离婚，就算是离婚了，我也没见过谁家小叔子败坏前嫂子名声的，怪不得我好好的闺女在你们家待不下去！这幸好是要离婚了，不然还不知道我家孩子在你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呢！”

    刘老头不耐烦的说：“快点先把离婚证明开出来吧，这事办完了还有别的事要等着办呢！”

    王三婶子在一旁急得不行，这父子三人是真看不清形势吗？今天两人要真的离了婚，那往后谁家好闺女还愿意嫁给这弟兄二人？

    可是她家老头子已经发了话，事情由不得她多管了。苏喜妹见两家人把事情定了下来，找林樾要了纸笔，当场把离婚证明写好了，只等一会回大队盖章了。王三婶子看得那叫一个恨啊，恨儿媳小题大做，恨这父子三人不争气，也恨上了苏喜妹多管闲事，这么急着写离婚证明。

    刘家催得急，苏大婶也不含糊，干脆让人稍等片刻，自己去了大队部盖章。

    刘家爹娘客客气气的和小田村的一众人打了招呼，特意和林樾及王秀香二人多攀谈了几句，一直到苏大婶拿着证明回来之前都表现得客客气气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及至真的拿到了离婚证明，一家人才表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搂着刘建华好一通安慰。刘老头大手一挥，高声道：“诸位，我闺女以前几年幸亏大家多多照顾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以后但凡有我能帮上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义不容辞！我这个人向来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嘛，我也不会憋着。不过诸位放心，这是我们两家自己的恩怨，跟两个村没有关系，也请大家谅解我一个当爹的不容易！”

    说完，大手一挥，三个健壮的儿子迫不及待的冲到人群中，把张守新张守成两兄弟抓了出来，就是一顿胖揍。

    张志业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刘老头拦在了前头，一拳头砸在了眼上。周围的人发出一声惊叫，但是刘老头之前说得明白，这是两家人的恩怨，谁也不好上前阻拦。

    北风呼啸的刮着，天上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了好几天，此时才稍微停了下来。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雪地里洒满了或大红或粉红的碎纸屑，到处都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林樾家的当门摆上了供桌，桌子上摆着各色贡品，墙上还挂着竹子①。今天是大年初一，时不时会有年轻人上门，在当门给老祖宗磕个响头，再进屋拜年。

    小万里躲在门后头，探着身子往当门望去，看到有耍滑的年轻人，就嘻嘻笑着大声说：“娘，他跺脚呢，假装磕头！”被拆穿的小年轻也不恼，嬉皮笑脸道：“你不懂，我面上是没磕，但我心里磕了，磕得可响了，祖宗早就听到了！”

    有人打趣小万里，“你今天早上跟着你爹去磕头，哭了没啊？”

    小万里摇着小脑袋：“没有，我爹让我长大了再磕！”

    今天一早，张远东就带着小万里去祠堂祭祖了。现在的风俗就是这样，林樾以为他肯定会让万里和小辈们一起磕，没想到他却只是自己磕了一个头就带着万里回来了。

    林樾觉得纳闷，不让万里跟着磕头，那带他去干嘛。张远东只回了一句话：“就当长见识了。”要不是今天的活动不允许女人参加，他还想把小凌凌也一块带上呢。

    来人只是随口问了那么一句，至于万里磕没磕头，他只是个小孩子，没有人会在乎。

    几人还没说上几句话，张远东就从外面回来了。他脖子上架着小凌凌，在门口蹭了蹭脚底的泥雪，矮身进了屋。小万里一看也急了，大声喊道：“爹、爹，万里坐高高！”

    自从张远东回来，小万里也变得活泼外向了，以前性格沉稳的跟个老干部似的，现在看来是因为少了父亲的陪伴。

    张远东和来拜年的几个青年聊了几句，随口问：“你们都拜完年了吗？”几个青年欢快的说：“早就拜完了，这不是就等着你一起去打扑克了！”

    张远东笑笑：“今天不行，这两个孩子运气好，被东林家村的许校长收做学生了，我们今天要去给许校长拜年。”语气里炫耀的意味十足。

    其实这件事情村里早就传遍了，但是一群人还是很给面子的夸了两个孩子几句，满足了张远东一颗炫耀之心。

    林樾见众人要走，忙从桌子上端了花生糖果过来，一人往衣服口袋里塞了一把。一群小年轻嘻嘻哈哈的，嘴上说着不要，手却诚实的撑开口袋，方便林樾往里放。

    等一家四口到了东林家村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今天虽然很冷，但因为是过年，街上的人并不少。大家都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见了林樾一行人都高兴的打招呼。林樾和他们一一拜年，想着尽快往许父家里走，却不想被一群婶子拉住了胳膊。

    一群人夸完林樾夸孩子，又把张远东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回，东拉西扯的和林樾扯了半天，见她不耐烦了才把人放走。林樾走出老远，还听到她们在后头高声谈论：“她为嫚嫚的时候多可怜！又瘦又黑的，你看看现在！”

    “可不是怎么着，原来那个小梅梅多有出息！什么都比她这个妹妹强，这会也白瞎喽！”

    林樾摇摇头，不在继续听下去，和张远东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许父家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