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青年从面屏幕墙前转身，他穿着一身米白色休闲服，脖子上挂着黑色头戴式耳机，半长不短的发随意拢在耳后。
青年摘下黄色宽边护目眼镜，露出一双乌沉的眼。
恹恹的，像睡不醒似的。
电脑屏幕发散的光映在他的皮肤上，有几分病态的苍白。
“说吧，什么事？”青年打了个呵欠，“你总嫌我这儿晃眼，轻易不肯来的。”
许攸看了眼屏幕墙，有的屏幕在跑代码，有的屏幕停在一点，有的屏幕开着操作界面，各忙各的。
屏幕墙前长长的桌子上散乱地放着十几个鼠标键盘，五颜六色的数据线扭成一团。
但眼前的这人总是能从一团乱麻中找到他想要的那个。
许攸揉了揉眉骨，踏进这个房间总让他头疼。
“我需要这部电脑里的数据。”许攸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正是时韵放在梳妆台上的那台。
“阿七不在吗？”青年诧异地问，“这种小事居然来找我。”
“他看过了，”许攸无奈，“阿七说他没办法，让我来找你试试。”
“他真这么说？”青年来了几分兴致，拿过许攸手中的电脑，打开笔记本，随意从桌子上拽出根数据线插上。
苍白的手指在黑色键盘上按动，不紧不慢的按键声似有节奏，像钢琴家弹奏舒缓的琴曲。
“咦？”青年诧异地看向眼前的屏幕，乌沉的眼泛出几点光亮，像流星划过黯淡的天幕。
“有点意思。”他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戴上眼镜噼里啪啦地敲起键盘。
许攸也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
一开始他以为贺逐很快就会把数据导出来，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
贺逐的眼越来越亮，人越来越有精神，许攸却开始不抱希望。
“哈……”贺逐站起来，抱胸在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转，口中念念有词。
“妙啊！”
贺逐一拍巴掌，快步走回桌边，再次敲起键盘，他的手速很快，键盘清脆的响声就像急雨敲打在瓦片上。
许攸叹了口气，抬起手敲了敲桌面，“贺逐，停下吧。我得把笔记本拿回去。”
贺逐敲键盘的手一顿，反射性地想要护住笔记本，他看向许攸，乌沉的眼被怨气填满，仿佛被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不知怎么的，许攸眼前浮现出时韵专注的模样。
在遇见时韵之间，贺逐是许攸认识的人里最专注的，他沉迷于0和1组成的数字世界，熬夜写代码是家常便饭，然而即使是贺逐，只需一点响声就能唤回他的注意力。
“我再试试。”贺逐不肯放弃。
许攸早料到他的反应，适时退让：“再给你一个小时。”
“没问题。”
贺逐关上电脑，从抽屉里拿出螺丝刀，熟练打开笔记本后盖。
“文的不行，只能上武的了。”
他快速拆出电脑硬盘，又从一团乱麻的线团里拉出两条线接入硬盘。
电脑墙上离他们最近的那块屏幕闪了一下，浮现出贺逐敲下的代码。
然而回馈给他的，只有一个个“error ”和“null”。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许攸站起来打断贺逐：“时间到了。”
贺逐不情不愿停下，然而他们早有约定，贺逐不是喜欢耍赖的人，只得拔下数据线，将硬盘装进笔记本电脑里。
用白色衣袖擦了擦黑色的笔记本电脑，贺逐万般不舍地将电脑交给，好奇地问：“这是谁的电脑呀？”
“债务人的。”许攸将电脑装进包里，抬腿要走，却被贺逐拽住。
“我能不能见见？”贺铸讨好地笑了。
“谁？”
“你的债务人。”
“不能。”
“怎么这样？”
“你会干扰她偿债。”
“欠你多少，我帮着还呀。”贺逐舔着脸笑得谄媚，“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呗？”
“30亿。”许攸瞥了他一眼，淡淡吐出数字。
贺铸一下子噎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30亿？！
他CPU要烧干了！
贺逐狼狈地怪叫一声：“你怎么不去抢？！”
被钱砸到了！好恨呐！
“好问题。”许攸一笑，“有机会的话，我会把你的话带给她。”
“不不不……不需要。”贺逐赶紧阻止，他还想跟笔记本的主人学习代码，可不想给那人留下半点不好的印象。
“好吧。”许攸唇角微扬，“我先走了。”
走出房间，许攸问等在门外的人：“她在做什么？”
“时总一直在她的办公室里。”
许攸点点头，把黑色公文包递给他：“把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
“是。”
他可不知道她学过编程，时韵最多计算机二级的水平，大学时代就是她计算机水平的巅峰，可现在最顶尖的黑客却打不开她的电脑。
“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许攸轻笑。
……
下午，许攸走进公司，姿态颇为悠闲。
看见抱着纸箱走来的女人，许攸一怔，问：“张秘书，这是怎么了？”
沉重的纸箱让张谧气喘吁吁，她精致的妆容都快花了，一把将纸箱放在桌子上，张谧拿出纸巾一边小心的拭汗，一边说：“时总让我腾出办公室和会议室，还让我找了装修公司过来。”
许攸挑眉，转身往时韵办公室走去。
他的人站在时韵的办公室外，手里还拿着一个保温袋。
见许攸过来，那人赶紧上来汇报状况：“少爷，时总一上午都没出办公室，中午老陈按照您的吩咐把午餐送过来了。只是我敲了好几次门，时总都没理我。”
许攸点头，拿过保温袋，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板，打开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目光扫过墙角，原本摆着书架的地方空了出来，只留下一块洁白的书架轮廓，和周围的墙面形成明显的色差。
许攸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这边的书架怎么搬走了？”
办公桌前的人没有回答。
许攸走近，时韵正握着鼠标，在电脑前画图。
那是一张工程图，应该是一部仪器的外壳，还未完成，却已初见轮廓。
标题栏里密密麻麻地罗列了一堆数据，风格跟早上时韵发给他的文件类似。
今天之前，许攸从未见过时韵做这些，据许攸所知，她并未接受过相关训练。
许攸在时韵身旁站了一会，进入工作状态的某人完全没有察觉，只是极其专注地盯着屏幕，看得出她不怎么熟练，使用鼠标和软件的时候有许多多余的动作，就像用惯了Windows的人忽然换了iOS，但是她的那些习惯性动作却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已知的操作系统。
普通人遇见操作失误的状况，难免生出几分暴躁，她却没有，只是用不太熟练的操作将她的想法呈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多余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减少。
许攸的眼睛眯了眯，在时韵微干的唇上停了片刻。
从始至终，时韵没有意识到许攸就站在她身边。
“时韵。”许攸叫了时韵一声。
时韵没有反应，一双浅瞳盯着屏幕。
无比专注。
许攸无奈伸手。
时韵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只是认真地勾画工程图纸。
画图不是她的强项，好在她的导师注重实践，自己设计仪器适应研究需要是师门的基本功，为了这个，时韵还辅修过相关课程。
攒台仪器什么的，读书的时候时韵也做过。
只是那个时候配件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不像现在，有些东西根本没有替代品，必须定做。这个世界只有时韵知道这台仪器的模样，也只有她能做得出来。
唔……或许她应该把机器弄大点，太过紧凑不符合常理，也有更多容错空间。
简单地熟悉了一下绘图软件，时韵就上了，她向来能在工作中找到快乐，看着工程图在手中一点点成型，时韵干得越发起劲儿。
正兴奋着呢，一个东西忽然出现，挡住了时韵的视线。
时韵歪头，试图绕过障碍物继续画图，那个东西却不知好歹，也跟着动了。
时韵伸手一抓，想要将那个东西挥开，触手的柔软温热感觉却让时韵一愣。
“怎么样？”许攸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腕上。
秀气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素白的手覆在黑色的布料上，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得出指腹的触感。
软软的。
暖暖的。
时韵烫到手般快速松开，忽略许攸脸上玩味的笑，时韵轻咳一声，有点尴尬：“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什么事？”
时韵搓了搓手，指尖上仿佛还残留着某人温度，作为一个技术宅，近距离接触让时韵很不适应。
“也没什么事，”许攸轻笑，“就是好奇你怎么把旁边的办公室还有会议室空出来了，张谧说，你还让她找了装修公司？”
“我打算把这里的格局改一下，在这弄道门。”时韵指了指原来放书柜的地方，“原来的办公室和会议室弄成休息室和实验室。等那些零件到了，就可以开工了。”
“你还真打算做出来啊？”许攸垂眸，嘴角的浅笑掩住眼底的复杂神色。
“是啊。”时韵答得坦荡。
“我昨天发给你的东西你得快点跟进了呀，”时韵觑着许攸，敲了下边鼓，“别不当回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好。”许攸一顿，温声回答。
“零件什么时候能到？”时韵不敢放松，追着许攸确定时间。这对许攸只是亏不亏钱的问题，他是夏安集团的太子爷，亏几个小目标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对时韵来说，却是进不进去的问题。
如果她进去了，宋泽的成果该怎么按时公布出来呢？
“下……下个星期。”
“星期几？”
“……周三应该能做出来。”许攸勉强给出时间。
见她一副不太满意的样子，许攸指了指桌上的餐盒转移话题，“你还没吃吧？吃点？”
时韵深深看了许攸一眼，越发摸不透许攸这个人。
明知被她骗了，许攸对她的态度可以是愤恨，可以是着急，但他却还有心情接送她上下班，承包她的伙食。
原主骗了许攸那么多钱，许攸在她的饭菜里下毒都不奇怪。
这样想着，时韵倒没拒绝，她是真的饿了。
时韵吃鲜食的次数不多，营养液既廉价又便捷，还不用费心搭配营养，时韵曾经有两年里只喝营养液的记录，即使如此，时韵也能轻易地分辨出许攸带来的食物是用心准备的。
花花绿绿的菜肴分门别类地放在六个透明玻璃餐盒里，每一样分量都不大，却看得出经过精心摆盘。
“一起？”时韵看向许攸客气了一下，其实她只是意思意思。
时韵的办公桌很大，这些食物一盒盒地摆出来也占了小半张桌子，但是每个餐盒里只有两三筷子，只有一个人的分量，明显是许攸特地给她带的。
果然，许攸说：“已经吃过了。”
“那我就不客气啦。”
时韵夹起一块黑红黑红的肉，轻咬一口，大约是牛肉，外酥里嫩的口感让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时韵又夹起一块红红的，摆成蝴蝶状大约是虾的东西，入口鲜甜，果然是虾，只是这虾被处理得很干净，虾壳虾线早就被去掉了。
时韵又试了其他的，每一样都给脑袋里只有营养液味道的某人强烈的刺激。
不得不承认，她又吃high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