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寨(三)

    傅夫人只觉傅春柳油盐不进。

    一路上同她强调,回去时若是再见到那少年,要好好赔礼。

    傅春柳一阵无语:“阿娘,也太小题大做了些,人来人往的,尴不尴尬啊。”

    “前几日刚觉得你成熟了些,怎的今日又打回了原形?”傅夫人蹙起柳叶眉,推了她一把,令她端正些。

    “还有刚刚那些话,什么众生啊大道啊,神神叨叨的,你是想吓死娘吗?”

    傅春柳懒得解释,只得敷衍应下。

    *

    去西山的脚程拖拉,到达别院时已至日暮,罗偿去后院将锅炉生起火,这里没有旁的下人,傅夫人准备亲自下厨。

    傅春柳坐在小院里,支起一小炉煮着茶。放上两个冬桔和小红薯,热度上来香气四溢,周边薄雪都被烤化了,傅春柳伸出微凉的指尖在炉旁烤火。

    有脚步声踩着吱呀吱呀的雪,傅春柳耳力极佳,抬眸看向门口。

    少年光着脚局促的站在门外。

    他眼睛又黑又亮,只不过面上缠着白绫,加上可怖的伤疤,确实难以让人生出好感。

    “是你?”傅春柳下意识警惕:“你来干什么?”

    少年不安的看了看周围,然后用手比划了什么,圆滚滚的,像是包子。

    “你还想要包子?”傅春柳道:“没了,就那一个。”

    他连忙摆手,双手拱起,做了个道谢的手势。

    “你要谢谢我?”

    他点点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的她直发毛。

    “旁人施舍你也这么跟过来吗?”傅春柳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也不记得他刚才是光脚的啊。

    少年似乎有点尴尬,踌躇在原地,也不敢进,也不敢走。

    就在傅春柳打量他时,傅夫人从后院出来了,见到门口冻的瑟瑟发抖的孩子,顿时惊呼起来。

    “天呐,这多冷的天,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对着他招手:“快进来烤烤火。”

    少年还是有些畏缩,小心翼翼的偷瞄傅春柳的神色。见她别过脸似乎不愿理睬,他才跨过门槛。

    “还下着雪呢,你这孩子怎么不穿鞋?”傅夫人慈母心泛滥,扬声喊道:“罗偿!”

    罗偿心领神会,连忙掏出包裹里自己的备用鞋子,递给少年。

    傅夫人看他捧着那双鞋鞠躬,十分珍重的道了谢,然后穿在脚上,眼睛眯起来露出个笑容。

    可把她心疼坏了。

    “这孩子太可怜了。虽然不会说话,但手脚健全,不如就在府上做个家丁吧,还能讨口饭食。”

    此言一出,那少年眼中亮起希冀,忙不迭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诶呦呦,快起来,又不是什么大事。”傅夫人将他拽起来,拍了拍沾上的落雪。“你可有名字?”

    少年摇摇头。

    傅夫人转头对傅春柳道:“春柳,咱们家就你最有文化,给这孩子取个名。”

    傅春柳剥着冬桔薄脆的外皮,随口道:“他也不会说话,就叫哑奴吧。”

    “你这孩子!”傅夫人柳眉倒竖:“看来我平时太纵容你了,这般不懂得尊重人。”

    “怎么了?取再好听的名字,也总有人哑巴长哑巴短的叫他,还不如直接就叫小哑巴,省的惦记。”傅春柳随手递给少年一根小红薯:“你说是吧,小哑巴。”

    这狗屁不通的逻辑竟然还品出几分道理,傅夫人只得询问他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少年接过红薯,乖顺的点了点头。

    “好,那你往后就在春柳院子里照看吧。”

    “什么!”罗偿酸了脸色:“我不同意!”

    开什么玩笑,他才是大小姐的第一跟班!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昌文昌武快成年了,马上就可以跟着老爷走镖,届时你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我看你就同意了。”

    “好了,夫人,我没意见了。”

    傅夫人安排妥当,还有一事不放心:“只是沟通不方便,不如就让他做些力气活,也不用同你打交道,你看可好?”

    傅春柳扫了一眼,视线停留在他烧焦的脖子上:“他也不是天生就哑巴,被烧坏了喉咙才无法发声,听的懂话就行,哪需要那么多沟通。”

    “我们家的小祖宗,终于长大了,真乖。”傅夫人甚是欣慰。若是从前,傅春柳嘴里指不定冒出什么难听的话将人打发走,如今却是变了性子。

    她都算是三百岁的老怪物了,还被娘亲夸真乖,顿时觉得不自在:“娘……”

    “你瞧,她还害臊了。”傅夫人掩唇轻笑。

    几人说说聊聊正好到了饭点,罗偿布置好饭桌就入座了。哑奴也被叫过来一同用饭,本以为他流浪许久应当饿急了,没想到却很是守礼,只夹着自己面前那一点青菜默默吃着。

    傅春柳尚在辟谷期,简单意思两口就放下筷子,谎称累了要回房睡觉。

    待回到房中,又在床上盘腿打坐调息。

    西山灵气相比城内要浓郁的多,运转经脉顺畅,今日调息便比平常快了些时间结束。

    她缓缓睁开眼,正好对上屋内另一人的视线。

    哑奴业务熟悉的倒是快,端着托盘来送饭了,见她运转灵力如此自如,在原地震惊不已。

    “我不吃,端出去。”她淡淡开口。

    哑奴神色讪讪,大抵是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不知如何是好了。

    傅春柳没想他为难,解释道:“罗偿没告诉你吗?夫人让端进我院子里的饭菜,一律随你们处理。”

    她歪了歪头:“我看你方才也没吃多少,这些拿去吃吧,无论因为什么,饿一宿都不值得。”

    哑奴被她说的羞愧,垂头丧气的端走了。

    *

    第二日一早,傅春柳陪着母亲到西山上看日出,因着太冷,捱了一个时辰的冻便回去了。

    她不喜欢这,曾经清明春分,山上绿野遍地,数次来到这里都是为了祭拜父母。

    罗偿与哑奴坐在外面赶车,傅春柳闭眼小憩。昨夜并未休息好,现在耳边都是罗偿叽里呱啦的声音,惹得她心烦。

    “这马车赶好还得要技术,我的手法可不是一日两日就成的,你仔细瞧着点……”罗偿一扬马鞭,得瑟劲溢于言表,偏偏哑奴还听的很认真。

    “罗偿。”

    “欸,大小姐!”

    “你也想当哑巴吗?”

    车内傅春柳语气幽幽,吓的罗偿闭紧了嘴。

    一路顺当的回到傅家门,傅春柳刚下车,昌文昌武满脸焦急的迎了出来。

    “不好了大小姐!”

    “何事慌慌张张的?”

    昌文道:“昨日新雪下的太厚,都忙着清理堂前,今早我一看,您池里荷花都给压坏了。”

    她若有所思的回了院子,见到池中一片惨淡,又将手伸进冰冷的水中。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应,傅春柳怀疑那条鱼是不是死了,可也没见到翻肚皮。

    一片成团的荷叶慢悠悠的飘了过来,眨眼间那抹亮红色钻出,围着她指尖轻轻晃动。

    傅春柳伸手将它捞进掌中,指尖冰的通红,又翻出从前买的琉璃瓦罐,把它装了进去,放了点甘露。

    这甘露是从她池中灵荷上取下来的,有运气养神的功效,用在这么一条小鱼身上,着实有点暴殄天物。

    她将盖子丢了,在瓦罐上方设了个结界,这下带在身上也掉不出去,还透气。

    那个神棍说此鱼是转运之物,也不知真的假的,若是真的,那又是从哪弄来的。

    “你想回家吗?”傅春柳食指点了点瓶身,小鱼被震的游了一圈。

    鱼当然不可能有回应,傅春柳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竟然对着一条鱼说话。

    琉璃瓦罐穿根红绳配在腰间,倒是同里面的红鱼相得益彰。一眼瞧过去,以为新颖的配饰。

    池子里的花被这一场雪压碎了花瓣,不过青荷本来也不是当季的植物,现在还能开的如此旺盛,还是多亏了傅春柳的灵根。

    “正好试试刚找人做的箫。”傅春柳拿出架子上摆着的玉箫置于唇边,边走边吹奏。

    余音袅袅,积雪消融,青荷池万物复苏,挺起夭折的脊梁,朵朵芙蓉含苞待放,泛着柔绿色的光芒。

    一曲毕,并没有从前力不从心的感觉,看来筑基境界又上了一层。

    察觉到视线在自己身上,傅春柳顺势转过头,又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子。

    刚刚不知被哑奴看去多少,傅春柳收起长箫,招手让他来到面前。

    “你都看到了?”

    少年忙不迭地摇头,傅春柳怎么会信,伸手摁在他的胛骨肩膀,令他动弹不得。

    恰在此时,一股微弱的灵力顶在她掌心,淡淡的金色光芒转瞬消散,傅春柳猛地收回手。

    时隔一死,这股令她嫌恶的力量,又一次亲手体验到了,她凝视着金光:“这是金灵根。”

    少年面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傅春柳紧盯着他双眼,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可实在没任何可疑的地方,从眼睛,到鼻子嘴巴,哪里都不像。

    金灵根,也只是巧合而已。

    她这么安慰自己多想了,还是有些芥蒂。

    强忍道:“你以后无事不要过来,去父亲那里帮工,他缺人手。”

    哑奴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傅春柳将他拉起来,很是无语:“你这什么习惯,动不动就下跪,我和你不过都是雇主和长工,又不是什么天潢贵胄。”

    这小子执拗的很,如何都拽不起来。

    她妥协道:“行了,又没说赶你走,哭什么?不过去帮个工而已。”

    闻言,哑奴抽抽嗒嗒的抹掉泪水,起身鞠躬便走了,傅春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复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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