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来了两条重磅消息，迎面打得连澈不知该看哪一个。

    “这是我跟妈妈去年春节拍的照片，还有不少，你可以往右边翻来看看。”

    照片上甄依依搂着一个穿着红毛衣的老妇人。那妇人脸上还残留美艳的痕迹，可见年轻时一定是惊艳四座的大美人。甄依依的母亲混血痕迹鲜明，长睫毛，深眼窝，头发微卷，发尾略带枯黄，笑起来两边的法令纹往上翘，眉宇间略显疲惫。

    连澈从没想象过母亲老去是什么样子。年轻人便是这样，少时不去细心观看父母的容姿，老了又忘记他们也有风采盎然的时候，似乎他们一生下来就是做父母的，就没有年轻的一刻。

    起初他只是看甄依依轻扫屏幕，最后不自觉的伸出手接过了她的手机。她也善解人意的松开手机，让连澈拿着。

    连澈一张张往右边扫，如饥似渴的看着这位老妇人，喜悦和悲伤在脑海里交织，几乎要冲昏他。

    这个女人是Mary老去的最具象化。他怀疑科技做不到如此相像的地步。她们是双胞胎。外婆当年生下两个女孩，因养不起丢掉了一个。

    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甄依依的声音：“我妈叫周婕，英文名叫Jessi。我爸爸去世的早，十五年前就走了。这些年她一直没结婚，跟外婆外公一起将我拉扯大。我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外公外婆膝下无子，他们五年前相继去世。外婆去世之前将收养我妈之事告诉了她。从那时开始，妈妈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

    “因为我外公也是个混血，所以这么多年妈妈才没疑心过自己不是亲生的吧。外婆说，当初是从福利院里收到我妈的。她才一个多月左右就被人丢在福利院门口。那福利院因当地财政原因，本是要关闭的。院长也很为难，除了妈，还有好多小孩子等待被安置。幸好这时来了个年轻人，他可怜这些孩子孤苦无依，将自己一半的家产捐给了福利院。”

    “妈到了一岁的时候，就被外公外婆给收养了。外公外婆都是高校的知识分子，我妈后来也做了老师。不过一年前因身体原因提前退休了。我在英国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我觉得我们有点像，具体哪像又不清楚。直到前不久在慈善晚宴上，我去跟你搭讪，你却不想搭理我，当时我跟出去，你打开钱包给小费给服务生的时候，我看到了你妈妈的照片。我接近薇薇安，也是为了能跟你说上话。可想不到我好不容易要到你的手机，你一句话都没回复我就把我拉黑了，我实在没办法才这样找上门来。收购的事我是偷听老郑说的，我对你们生意上的事毫无兴趣，请你放心。”

    办公室里的灯很亮，好像要将人的五脏六腑都照透，让所有的回忆无可遁形。

    连澈将手机还给了甄依依，冷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甄依依轻声道：“是我和我妈想知道一些事。有空去我家坐坐吗？我妈身体不大好，我不想她这么冷的天还出门。对了，我还有我妈年轻时的照片，可以给你看。”

    连澈摆了摆手：“不必了。近春节了，我很忙，没空去拜会她。”

    “忙到没空去见见你的亲人？” 甄依依眼底一热，她是个极孝顺的女儿，只要母亲一句话，就肯为妈赴汤蹈火。周婕在养父母过世后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自己这世上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出于什么理由被抛弃。

    连澈冷声道：“只是长得像而已，不一定是亲人吧？”

    “可是，像成这样还能有巧合吗？双胞胎的可能性很大吧！”

    连澈明知答案，就是不肯点头。或许是出于心中那仅剩的一点怜悯，他不想这位亲人知道，她是被亲生母亲残忍抛弃的。

    “你没看过新闻吗？这世上本来就存在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几乎一样的人。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甄依依：“我不会轻易放弃的。我今天没行程，我就在附近等你，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给我电话。而且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我们是不是亲人很容易找到答案。”

    连澈蹙眉道：“你还是别等了。你是公众人物，我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我们搅在一起你不怕八卦杂志上乱写？”

    甄依依浅笑一下：“怕什么？我当你是我表弟，难道还能跟你有什么不明不白？我想你不是担心八卦杂志，是担心你的小女友生气吧？我有她的电话，我给她解释行不行？”

    “不行！” 连澈斩钉截铁的拒绝：“禁止你再联系她。”

    “护食也不必这样？” 甄依依抿嘴笑道：“我是直的，你女友也是个直的，你怕什么？况且，你找了她，我心里为你高兴，她长得很漂亮，你眼光很好。”

    “我眼光好不好与你无关，你走吧。”

    甄依依耸了耸肩，临走前还特地嘱咐连澈，只要改变主意随时电话。

    他定了定心绪，将视线回到自己手机上，扫开屏幕，给敏心回复信息：

    【真正的顾心蕊在哪？】

    敏心很快回复：

    【别太急，我只是掌握了初步情况。反正人活着，有消息再跟你联系。】

    这个家伙。

    连澈咬牙切齿，心底里暗骂了敏心一句，这家伙什么时候效率变得这么低下了。明明她查出傅清予是背后爆炸案的黑手只需要一个小时而已。这都一年过去了，她才吞吞吐吐的放出一条消息。

    琳达电话进来，再次提醒连澈会议时间。十分钟后，决策层的另外六个人陆续进了办公室，就收购杨鑫公司之方案再次展开讨论。

    连澈看了一眼窗外。甄依依会在哪等，又会等多久。

    **

    心蕊望着地铁上的汉堡包广告，饥饿感铺天盖地地涌上来。今早她起床晚了，没时间去街角买咖啡和面包，只能饿着肚子挤上了地铁。

    “哎哎哎，你快看这条热搜！”

    坐在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忽然对她的小伙伴说：“你快看！”

    小伙伴伸过头来，念道：“清纯女星甄依依被曝恋上连氏继承人，现任龙泉集团首席行政官连澈……不对啊，我怎么记得这女人的男朋友是个老头？”

    “说明人家换男票了呗！找男朋友嘛就是得找年轻的。”

    “这连澈说不定是个丑八怪呢，就跟某曾首富的儿子一样，肥头大耳的，一天到晚只知道玩网红，各种批评女明星。”

    “啥呀？连澈跟那个姓汪的不一样，人家连澈长这样！”

    小姑娘气得把页面一切，从图库里翻出了那张连澈拍《财富》的封面照片，直接怼到好友眼前：“长这样！你看清楚！”

    小伙伴哇了一声，夺过好友手机连连惊叹：“天啊！现在继承人都长这么好看吗？怪不得清纯玉女也会沦陷。”

    心蕊竖起耳朵听完了这两人的八卦。怪不得这几天连澈都不怎么回家，她一开始以为是年末近了，所以大领导们忙得头不点地。现在看来连澈忙是忙，却也没耽误他与女明星的约会。

    门开了，一阵风从地下隧道穿来，薄薄地凉着。

    心蕊的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冷笑，在无情的讥讽她的失败。她看着汹涌的人群，心里一片茫然。她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路不一定行得通。没有任何一个办法可以确保这事百分之百的成功率，所有的事她都得自己探索。

    从地铁口出来，心蕊走到最近的报刊亭，几个上班族正在挑选杂志。心蕊一眼就看到了琴洲销量最高的八卦杂志。

    那一如既往用各色字体堆积的凌乱封面上，赫然写了甄依依和连澈夜晚一起出入某公寓之事。

    心蕊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连澈回来的很晚，但身上罕见的没有烟酒气。连澈这人很是自律，他若是晚归，必定是因工作之故，倘若是工作，围绕他的那帮人多少有吸烟喝酒的。

    路过脏衣篮的时候，她不仅没有嗅到烟酒，还闻到了一丝优雅的兰花香气，正是甄依依代言的一款香水。

    她不能在公司里打听消息，上次Alex见她多看了连澈几眼，已时不时阴阳怪气她想走捷径了。至于小桑，则在实习结束之后，顺利去了总部报道。听说这是她表叔辞职之前给她争取到的最后机会。没了后台后，小桑整个人收敛许多，收起了那颗八卦的心。

    今年的年会正在火热筹划中。今天副楼的食堂上了新年特餐，据说这是集团的特色。每年临近春节，几乎所有同事都巴不得天天都到食堂来吃，因为公司会聘请已退休的五星级大厨为员工们亲自下厨，犒劳各位员工。

    每年到这个时候，食堂都是人最多的。

    大家聊着聊着，气氛也变得很活跃。心蕊被小桑扯到她所在的桌子吃，就听说今年连澈不会参加年会。罗隐会代表连澈来。

    “你们知道老板为什么不来吗？” 同事张志凌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Joy笑说：“赶快说，别卖关子了！”

    “因为三大家族要聚会了。此次的聚会是由风家的风予安发起的，我们老板肯定不能错过那么重要的聚会是不是？与年会相比，这种大佬级别的会议才是关键。”

    琴洲的三大家族指的就是连，容和风。

    “不是听说容女士的身体不好吗？这段时间容家的公司股价都不好看。”

    张志凌说：“是啊，老人家年纪大了，又没培养出继承人，可能她会把资产都卖给别人吧。反正人家的有钱已不是我们能想象的，操心这个做什么？”

    “那真是可惜了，我一直很想见见连澈本人，看杂志是不是给老板过度PS。” 同事陆雅婷开了句玩笑。

    Joy笑说：“我用人格保证，老板本人真的就长杂志那样。我有个学弟以前在英国跟他是一个学校的，说他在国外的时候就很受女生欢迎了。”

    张志凌又将话题扯到三大家族：“你们说他们三家聚会聚到一半会打起来吗？” 连和容的不和近年已是公开的秘密。

    Joy耸了耸肩，指了指桌子上的两大瓶可乐：“百事可乐和可口可乐是不会一起分享秘方的，但它们总有和平相处的时候。比如每年年夜饭的时候。”

    大家都笑了起来。

    Alex端着餐盘过来，挤开了张凌志坐下，冷声道：“人家聚会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一个个的天天嘀咕老板的家庭。”

    “那老板绯闻八卦我们可以讨论吧？”

    “你是说甄依依吧？真没想到老板喜欢这款。所以我就说，男人都喜欢清纯类型的。”

    连澈放着八卦杂志不理会，当然更不会在意员工们的议论。这些顶豪家族，谁不被人议论过呢。

    心蕊伸手想去拿番茄酱，Alex的手臂比她的长，一把抓过来塞到她手里，扬眉道：“碗里那么多西红柿还要加番茄酱？”

    心蕊笑说：“西红柿是酸的，番茄酱是甜的。”

    “这款番茄酱没什么味道。” Alex淡淡地说：“你要不要加点糖？” 说着将白糖推到她附近。

    “话说，Alex过完春节之后任命就下来了吧？” 叫杨媛的女同事问：“那你今年在公司的年会上是不是要跟我们表演点什么节目？你不是广东人吗？来首广东省省歌《财神到》怎么样？”

    Alex本来去年就该升职，但听说高层有人阻拦他的任命，推迟一年之后这事才尘埃落地。

    “可是Alex的妈妈是福建人啊，我觉得可以用闽南语唱《爱拼才会赢》！”

    “你们还能更土一点吗？” Alex不屑道：“话说，为什么我要表演节目？”

    “怕等您老人家升了职就不好再目睹您的风采啦！”

    Alex不说话，但那张凶巴巴的死人脸似乎变得和颜悦色了些，看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心蕊今天话少，专注于吃饭。不过她注意到了坐在对面的Joy的目光。她和Joy的关系一向淡如水，毕竟她们不是一个部门，更不是一个档次，两人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之所以注意到Joy的目光，是因为对方有点凶狠。

    心蕊对她笑了笑，Joy马上回应微笑，方才的凶狠转瞬即逝。

    下班之后心蕊跟小桑一起吃了顿饭，出来的时候看到Alex和秦峰在停车场方向告别。前者钻进了他的奥迪，远远地看到心蕊，朝她招了招手。心蕊礼貌的挥手回应。

    “心蕊姐。你和Alex走的挺近的。”

    心蕊连忙说：“我对你的Alex可没兴趣，别误会。只是人家对我友善而已。”

    “Alex很少对人友善到你这种程度，今天还帮你拿番茄酱了。” 小桑又笑说：“我早不喜欢他了！我那德行你还不懂？每天都换不同的男人喜欢，每天睡觉都不知道想哪个男人......我听说在你之前，Alex最照顾的就是Joy了。各种活动上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帮Joy挡酒，不让她喝酒，给她台阶下。公司里的同事还以为他们会走到一起呢。可没想到两人一直没下文。”

    “你是不是在暗示我，Joy误会了我和Alex？” 心蕊问。

    “我看是有点误会了。其实Joy这人挺好的！就是遇到感情的事可能脑子有点不清楚吧。你要是听到公司里传你跟Alex的闲言闲语，别太意外就好。”

    小桑去附近的酒吧跟同学喝酒去了，心蕊在附近买了点水果，准备去地铁站，Alex的车开了过来。

    “上车！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谢谢。”

    他哼了一声：“有车不坐非要去挤脏兮兮的地铁？那地铁上不知多少流浪汉坐过呢。一个姑娘家也不怕不干净？”

    “我经常坐地铁的。”

    她的语气有点冷，与寻常不同。Alex感到一点挫折，脸一板：“叫你上来就上来，信不信我真叫秦峰把你鱿鱼给炒了？”

    心蕊拉开车门上了车。

    “为什么不肯上我的车？” 他问。

    “怕麻烦了您。”

    “可笑，过去不是没麻烦过！”

    “那时距离地铁站远，现在我就在地铁站边上。”

    “那你怎么不下车？”

    “你不停车我怎么下车？难道要跳车不成？”

    Alex一怔。他不习惯女人对他顶嘴到这个程度，尤其是他在公司的职位远高于后面那人的情况下。偏偏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实在话，反而衬的他像是在无理取闹。

    他喜欢逗女孩子，尤其是那些初入社会的，甜甜软软的，还带着天真气，做事认真，不懂得利用自己优势的女孩。她们通常不会说话夹枪带棒，而且对他永远是带着仰慕之意。

    Alex轻咳一声：“你今晚脾气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 心蕊问。

    “是不是因为最近公司里有关于我的桃色新闻，让你害怕我了？我知道，有人瞧不惯我，男女之事又最是吸引人，所以成天造我的黄谣。”

    Alex瞥了一眼后视镜，又气道：“每次都坐在后面，你当我是司机了？”

    “是您叫我上您的车，我没那么多想法，我坐哪都一样的。难道坐了前面，我的地位就和您一样了？”

    “小丫头，今天吃枪药了？还敢呛我！” 他高傲的昂了昂下巴：“罢了，我心情好，随你怎么说。”

    Alex的高傲与连澈不同。连澈的傲气带着孩子气的，他内心其实是个谦虚且谨慎的人。可Alex是傲慢，他的傲来源于优越的家庭，旁人艳羡的目光，他顺风顺水的人生，和那些随时随地被他训斥和PUA的下属。

    “Alex，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公司里有人认为您对我有特殊照顾，觉得我们走得太近，我觉得这对我跟您都是一种困扰，所以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少接触的好。”

    Alex感觉当头一击。这些话向来都是他对女人说，从没有女人这么对他说过。他恨得牙痒痒，有一种将车停了就马上把这女人给办了的冲动。可他不能在这里，在琴洲，这会出事的。过了年他就是高级副总裁了，这时与员工起冲突是下下策。

    “是谁在背后说了闲话？”

    “没有谁。”

    “我跟你干干净净，清清楚楚，问心无愧。难道，你问心有愧？我劝你拎得清一些，我有过很多女朋友，你不符合我女朋友的标准。你很普通，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出挑的地方。”

    “那就好。我有时真怕普通如我，也会被您给看中。”

    今晚他们的口舌之争并没有让Alex生气。相反的是，回到家后他还有点心情好，好到开了一瓶高档的红酒。他想或许这女人是有点手段和心思的，之前的纯良不过是伪装的面具。这琴洲有多少她这样的姑娘啊，眼巴巴的希望能攀高枝，通过婚姻飞上枝头变凤凰。

    Alex环顾了一圈他宽敞的客厅，忍不住笑出声来。镜子里的男人，肩膀挺阔，身材高挑，即将上任的龙泉集团高级副总裁，难道还征服不了一只小麻雀吗。既然她乐意玩推拉游戏，那他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