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你看起来有点面熟,我见过你吧?”

    刚将托盘捧起的护士微微一怔,回过头去看了下病床上那位英俊的病人。他正歪着头看着自己,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护士突然觉得脸上热热的。

    她咬着浅红湿润的唇,轻声道:“这是你搭讪女孩子的技巧吗?说实在的,有点老套了。”

    “哦,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病人笑说:“我真的见过你。对了,你是不是三年前刚毕业来到这家医院的?”

    护士有些失落。他说的不错,看来她真的是恰巧闯进了他苏醒的回忆里。

    “是的。”

    “那就对了。那时候我爸爸来做检查,我在前台见过你呢。你打翻了一个杯子是不是?水飞溅出来,把何笑笑新买的香奈儿给溅湿了。”

    这家叫圣马丁斯的私立医院不仅是琴洲最著名的医院之一,也是世界知名的私立医院。当年她从学校毕业,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了这份工作。那一次出糗是她正式入职后的第三天。她来了例假,疼的浑身颤抖,所以才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温柔的护士长还朝她发了脾气。因为她得罪的那位略显刻薄的贵妇人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三年前……对不起。” 她低声道。

    病人爽朗一笑:“不就是一杯水嘛,多大的事!难道我还能因此找你麻烦?其实何笑笑就是嘴巴毒点,人倒不坏,不然你也不会在这里工作三年啊。”

    圣马丁斯医院上过很多次纪录片,是琴洲众多名人首选的看病之处,这里的病人非富即贵,这一杯水可能会断送她的前程。好在那妇人虽看起来刻薄,心地并不坏,后来还帮她说了话,让护士长别为难她。

    不过,这三年她并不还是凭借着专业知识,诚实可靠才能在医院里扎根。

    她还是个很本分的人。

    来到医院的病人,非病人,已婚的,未婚的,老的,年轻的,这三年来对她有意思的男人数都数不过来,各种明示暗示她都已听烦了。只要她一点头,大可不必再继续做护士。

    她从不会仗着美貌去找捷径。不过,她这时很想听听,这个叫连澈的病人要怎么继续搭讪。

    “昨天有人来看我吗?我睡着的时候?”

    连澈转入圣马丁斯之前,在明德的医院进行过治疗,是他的家人执意要将他转到这里来的。主治医师说他伤的很重,听说是受了子弹伤。圣马丁斯很注重隐私,大家的嘴巴都很严。

    她摇头:“没有。”

    “哦。” 他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过了一会又问:“你可以帮我问问别人吗?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守着我,万一有人来看我了——”

    “不是有人来看过你吗?” 她笑说:“你的父母,哥哥前天不来了吗。”

    “你说错了,父是我的父,母不是我的母。” 连澈顿了顿,笑说:“后面那句听着怎么感觉像广东人骂人。”

    她成功被逗笑,眼睛弯弯的好似一轮明月。

    “难道你还在期盼什么人来看你?”

    连澈点了点头:“一个女人,很漂亮。我估计她不会一个人来,她旁边可能会跟着一个一米八五左右的男,长得挺顺眼的。”

    “他们是你的谁?朋友?”

    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她觉得连澈十之八九是个混血,瞳孔的颜色与亚洲人不大一样,加上他挺直的鼻梁和利落的轮廓都残留了西方人的痕迹。

    “女的勉强算是朋友吧……那男的算是我情敌。是不是听的一头雾水的?总之,如果有这两个人来看我,你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我睡着了也想办法把我叫醒。如果医生给我打什么药,你就偷偷把药掉包了,别让我睡过去。”

    她立即摇头:“你要我被解雇吗?这可不行。我顶多帮你把人给留下。”

    “就怕他们不肯留下,只是走个流程,见我睡着了便走了。” 连澈重新倒在枕头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自苏醒过来,除了见到医生护士,就只有连千安,连澄和何笑笑(一看心不甘情不愿,十之八九是被拖过来的)。

    哦,Jack也来过了。他是来给连璟心传话的。傅清予在南陵市与国内的边境城市交界处被敏心设计诱捕了。敏心将他交给了当地的警方。傅清予罪恶累累,但他无论是人脉,手段,心思,都远胜于常人。要在法律上给他定罪是个难题,不然他也不会逍遥法外多年。警方也只能暂时将他拘留。

    傅清予当初在琴洲设计为亲爹报仇的那场恐怖袭击,就目前掌握的证据并不确定能将这家伙判刑。

    苏醒过来的连澈并不知傅清予和连璟心有私下往来的关系。倒是何笑笑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那连璟心该不会和傅清予认识的吧?” 连千安闻言很生气,怒斥了妻子一句。何笑笑不服气,便与丈夫在病房里吵了起来。还是连澄将两人给推了出去。

    何笑笑认为连璟心不肯为连澄报仇出力,因此对连璟心的恨意明晃晃的。连澄自己并不记得当时发生的事,但时不时来医院做检查这事,还是让人无法低估当初的伤害。连澄生性乐观,向来给家人报喜不报忧,对连澈更是守口如瓶,不想弟弟为自己操心。

    连澈闲来无事,医生又不给走动,躺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一场大雨已过,窗外是黄黄的晚照。他看到床头有一盘削好的苹果,转过头去,看到心蕊居然坐在床边。

    “你!” 他惊喜地叫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声不吭?”

    因激动之缘故,他的疼痛瞬时变得鲜明起来。可这疼痛是带着欢愉的,因为她终于,终于来了。

    心蕊看起来瘦了一圈,原本就尖而俏的脸变得更加憔悴。连澈一时半会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陷入了劫后余生的恐慌了。身上的那些伤一半是徐漫漫给的,她看到了吗?她如果看到会介意的?大概是不介意的。因为她心里早已又或者本来就没有他的。可连澈还是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障碍,生怕她会怀疑自己和徐漫漫发生了点什么。

    在心蕊眼里,连澈有点古怪,他居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难不成他还以为自己脱了他衣服来看?

    她清了清嗓子:“我来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了吧。见你的睡的熟就没打搅。叶景臣,小尾巴......她现在叫高玉兰了,他们也来了,现在分头给你买康乃馨和水果了。”

    “这段时间你和叶景臣都做什么了?” 连澈下意识地问道。

    心蕊露出恬淡的笑容,施舍给他一般的笑容。

    “你就在意这个?”

    “对啊。” 连澈理直气壮的自黑起来:“我是男人嘛,浅薄而且就在意那点下半身的事......你们现在在哪住着?”

    “烟雨山庄。”

    连澈笑了笑:“当然,敏心一定会把你们带到那去。见到连飞卿了?那地方晚上是不是灯光很少?我以前在那里住过一个暑假,避暑还是挺舒服的,连飞卿经常辅导我功课。”

    “你三哥聪明至极,博古通今。可惜这样的人却早早的残废了。”

    连澈醋意满满:“哎呦,真少见你这么真情实感的夸一个人。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心蕊没打算跟他挑明连飞卿就是她当年有过好感的,所谓“白月光”,而是回了他一记白眼。

    “看上了又怎么样?难道人家不比你强?”

    “他,我——” 连澈顿了顿,他本想说自己四肢健全,又觉得这样会侮辱了连飞卿。尽管三哥不在这里,他依然对堂兄保持了那份尊重。

    心蕊轻易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你这人爱装坏人,其实心地不错。”

    “你不也一样,嘴硬心软。喂,你不会真对他产生好感了吧?”

    心蕊:“我想很多人都会喜欢他吧,那种喜欢到底是敬佩还是怜悯就说不清了。毕竟一个那么优秀的人,家世,人品,能力,每一样都远胜常人,在命运面前却还是不堪一击的草芥。”

    “人经历多了,通常是教训不长,感慨却多。” 连澈笑说:“我不像你那么悲观,我想的是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什么福?”

    “艳福啊。” 他笑着看心蕊。

    心蕊冷笑:“你不大难也有艳福,白痴才会去专门吃苦头呢,那苹果是漂亮的女护士给你的。她们办公室发了很多苹果,她特地拿了一个给你,还帮你削好。吃吧,景臣说,这就是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

    一听到叶景臣三个字,连澈脸色一沉:“你非要在我面前提他?” 他有个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场惊心动魄之后,心蕊和叶景臣的距离突然拉近了不少。她是个对很多人都有防备心的女人,除了乔,很少会提及他人说了什么。

    “你非要管着我说什么?” 心蕊反问。

    连澈肚子在这时突然咕咕叫了几声,他有些不好意思,笑说:“你喂我吃吧?”

    “你有病?我喂你吃?” 心蕊露出不屑的神色。

    “我可是救了你的命!要不是我挡着,那子弹就打你身上了!” 连澈说得理直气壮。他倒不是想挟恩图报,只是想用这种无理取闹的方式来掩盖一下方才肚子咕咕叫的尴尬。

    心蕊冷笑:“我可没要求你帮我挡子弹吧?是你自己扑上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领这份情?”

    连澈一怔,随即怒道:“你,你真是——”

    “真是什么?”

    连澈恨声道:“都说男人比女人更无情,但我今天才发现你真是个例外。狼心狗肺,毫无人性!”

    她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一个人有情无情与性别有关系吗?”

    连澈不甘心:“那你为什么今天来看我?”

    心蕊冷声道:“因为景臣和小尾巴一定要来看你。我在这里等景臣他们买东西而已。”

    “景臣?称呼都变了,叫的好亲热呢,看来我再在医院一会,你们都要步入婚姻殿堂了呢。”

    心蕊的心一紧,她知连澈是在说气话,他并不知自己与连璟心达成的交易,就连叶景臣都对此一无所知。可她还是有点害怕,如果连澈知道之后,他必定会想办法破坏两人的婚姻。可是乔怎么办?妹妹还在连璟心的魔爪里。心蕊愿意牺牲所有的一切,只要换得乔平安无事。

    “你的脸色怎么变了?” 连澈敏锐地察觉到了,赶紧问:“你跟他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关你屁事!闭上你的嘴巴!” 心蕊霍然起身,怒道:“就不该我留下来,看到你就烦!吵吵的跟电线杆上的麻雀似的!”

    心蕊起身,连澈想拉住她,奈何他受了伤行动无法跟从前一样敏捷。这女人柔软滑腻的手只堪堪的碰到了一个指尖,她像条鱼似的溜走了。

    连澈太看不透她,不知这个女人到底是心口一致,还是嘴比心硬。他一贯聪明,尤其会察言观色,看破人心,可她好像是一堵情绪的墙,任是什么火眼金睛都看不透。他每付出的一点,都是希望能多靠近一点她的真心,可现在看来,那一番温柔的话语更多是回忆与连飞卿相处的时候,并不是说给他听的。也就是说,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听众。

    心蕊开门出去,只见一个身影在转角晃了一下,她高声说:“偷听那么久了,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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