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他们事先查过天气。前一天天气晴朗,正是举办户外仪式的好时间,可那天却被心蕊果断否决了。她用户外会将她晒黑而且海风太大吹乱造型作为借口否决了叶景臣的提议,她宁可选择阴沉沉,下着雨的今天。

    叶景臣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但心蕊坚决得让他不敢违背她的心意。

    心蕊没告诉他真相。她不想在太阳底下结婚,是出于一种心理上的恐惧。她觉得自己藏了太多的秘密,太阳之下她的黑暗和污浊无处可藏。

    在她人生“最重要”的这一天,乔还远在法国巴黎。妹妹或许在实习,或许在为期末作业焦头烂额,也可能跟着Chris学调酒的技术。圣诞将至,巴黎一定很冷。心蕊想象乔蜷缩在暖烘烘的毯子里打着盹,膝头放着一本厚厚的书。

    为了乔,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因为想到乔,她的眼睛里蠢动着温柔的泪意。

    这款婚纱是现成并非定制,当时选择的时候,心蕊随手一指选了这款看起来最简单的。待得穿上后,她才发现遍布全身的白色精致刺绣,一问之下,才知这款竟是那家店的镇店之宝。店员一个劲的夸她眼光好,连璟心却在旁边生气,她打了很多电话,但愣是没人能在短时间内送上一套全手工定制的婚纱。

    “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天,她值得更好的!对,在我眼里她跟我的女儿一样!我不接受想不出办法,你再去想想!”

    连璟心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骂了句:“到关键时刻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然后她挥挥手,示意店员先出去。

    “你穿的是婚纱,不是丧服,开心一点不行吗?” 连璟心看着镜子里的心蕊,无声地笑了。

    “在我看来,婚纱和丧服区别也不是很大。有句经久流传的话你听说过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连爱情都没有,就直接进坟墓了。”

    连璟心没有回应她的讥讽,过了一会,轻声说:“我没有穿过婚纱。”

    “对此我深表遗憾。” 心蕊语气里的讥讽更重:“话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杜休和叶景臣相认。”

    “也许过一段时间吧,毕竟’杜休’这人已经死了,我想景臣应已从叶真君那里知道,他的父亲十之八九是杜休。你这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清楚吧?”

    心蕊默默攥紧了拳头,她忍着没有回过身去掐死连璟心。

    “你放心。” 她的语气冷静到有些漠然。

    “心蕊,有时候人活在谎言里会更幸福。真相往往很难看,太容易刺痛人,而人又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那你是喜欢活在谎言里,还是真相里?” 心蕊尖刻地问。

    连璟心想了想:“我不喜欢谎言,我讨厌被人欺骗。上流社会的人通常最是下流,我半辈子都活在谎言和虚伪里。其实,我跟亦山一样痛恨自己的出身,可是我们却偏偏无法改变。杜休与我们不一样,他对我从来只说真话,他宁可伤我,也不会作假。叶真君不明白为何我会选择什么方面都不如他的杜休,其实在我看来,杜休比他们这些上等人不知高尚了多少倍。”

    “高尚?好高尚啊!” 心蕊突然大笑起来。婚纱店安静的氛围被她在更衣室里肆无忌惮的狂笑破坏,连店员都一脸惊恐的来敲门询问。连璟心笑说没什么,将店员赶走后,她克制着情绪冷冷地说:“想想你妹妹。”

    “你不用再重复威胁我,我记性很好的。”

    **

    牵着心蕊走上红毯的人是连璟心。

    她觉得自己像宿醉的人,走路微微摇晃。她可以辩解是高跟鞋和婚纱的原因,不过连璟心并没有因此责怪她。

    连璟心耐心地牵着她慢慢向前,与其说是走,更有点像是“挪腾”。一切都像梦一样不真实,周围的衣香鬓影,欢声笑语,繁花似锦,空气里漂的玫瑰香气熏得人发晕。一切的一切,都加重了不真实感。

    “开心点,笑一笑,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 连璟心在她耳边警告道。

    叶景臣着了那件一起挑选的新郎西服在红毯尽头等着他,什么品牌的,定制的还是现成的?心蕊早就忘记了,她从一开始就没在意过。旁边是他大学时代的三个好友,他们正笑吟吟地打量着新娘子。他的叔叔叶真君在第一排最右侧。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人依然紧蹙着眉头,上下打量这个即将成为他侄媳妇的女人。

    美轮美奂的布景,云淡风轻的俊男美女,衣食无忧的一生,所有人知道这些美好都在向心蕊招手。

    心蕊走得越来越近了,叶景臣伸出手,将她从连璟心的手里接过来。他握着心蕊的手有点微微用力,似生怕她随时会跑开。

    心蕊听得叶景臣低声问:“你不舒服?手心都是汗。”

    她摇了摇头,低声回:“有点紧张。”

    “我也是头一回结婚,大家都是新手,要丢脸一起丢。” 他低低地笑了。

    心蕊回以尴尬的微笑,被叶景臣误会是极度紧张。

    待得叶景臣恋恋不舍地松开心蕊的手,牧师开始用英文发言。

    “尊敬的各位宾客,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是为了祝贺叶景臣先生与陈小雪女士的结合——”

    她嗅到了叶景臣身上飘过来典雅的古龙水气,眼前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新郎,她未来的丈夫,她相携一生的伴侣,她仇人的儿子。

    牧师在絮絮叨叨些什么,心蕊只是左右进右耳出,场内所有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敢情结婚是这种感觉——

    “……那么,陈小姐,你愿意嫁给叶景臣先生吗?将来无论贫穷还是富裕,疾病还是健康——”

    心蕊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牧师在等她的回答,叶景臣也在等,所有人都在等。

    “我愿——”

    “等一下!”

    她话音未落,一句突如其来的中文,将心蕊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意”给截住。心蕊从浑浑噩噩中忽然惊醒过来。像有人猛然刹车,刺耳的声音刹那间撕破了沉闷的环境。

    她和叶景臣同一时间转头看去,在走廊的另一边,连澈静静地站着。

    外面的雨刚停,整个天堂岛笼罩在一片潮湿里,连澈的西装上也沾染了一点雨水气。他却没有半点狼狈,步履潇洒,大步流星的朝红毯尽头的新人走来。

    众宾客都回过头去,有些人认出眼前这个俊秀高逸的男人正是连家的小公子连澈,于是朝连璟心的方向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连璟心霍然起身,回头看了一眼Jack,冷声道:“快点想办法把他弄出去!”

    Jack那张木木的脸罕见地露出震惊的神色,一听上司吩咐,连连点头。可是,他要如何将连澈赶走?宾客们对这几人的恩怨情仇不了解,自己怎样顺利执行连璟心的命令同时又不损连家的面子呢。

    连澈走到这对新人面前,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嘴角慢慢勾起一层冷酷的笑意。

    “乔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叶景臣看到心蕊松了口气。

    “什么?乔是谁?” 叶景臣虽一头雾水,但也隐隐感到连澈这句话对心蕊的影响力。

    “看看,你连乔是谁都不知道,你对她的了解实在少得可怜!那让我告诉你吧,如果没有乔,她根本不会穿成这样站在你面前。”

    他明明知道自己进来后会付出的代价,他明明是爱心蕊到了极点,明明是想将她抢走,却流露不出一点狂放。在任何紧要的关头,连澈都是这样的沉稳,理性,好自为之。

    一想到这点,叶景臣就嫉妒的发狂。

    当看到安保人员匆匆进场时,叶景臣因盛怒,两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先别赶他走!我倒是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幸好这只是仪式,若是宴会环节,参加的宾客只会比现在多出好几倍。

    叶景臣冷笑:“连澈,我跟心蕊已经结婚了!你输了!输就输的坦荡一些!你这样我只会更瞧不起你!”

    连澈大笑:“让人瞧不起的是你才对!你脑海里除了胜负观念就没有其他了吗?还真是美国人一贯独有的自信啊,你真以为她是喜欢你,爱你,才肯嫁给你?你就没想过,是你万能的老妈起了作用吗?”

    他言语里的挑衅和恶毒渐渐藏不住了。

    心蕊很不安,她现在只想知道连澈是否撒谎,乔到底在哪,是否安全。

    连璟心使了个眼色,Jack立刻上前去。他一开始是客气的,低声请连澈跟他走。心蕊想,如果连澈拒绝到第三次,这个魁梧的高手会当场拆了他的骨头。

    当连澈第三次拒绝Jack,心蕊突然出声:“手下留情!”

    心蕊的话是不起作用的,是叶景臣制止了Jack,他沉声问连澈:“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连澈将Jack推开,冷道:“心蕊之所以答应嫁给你,是因为你老妈拿她最珍视的人威胁她,恐吓她,并不是你自己魅力爆棚,明白了吗?”

    叶景臣冷哼一声:“你胡说!连澈,我知道你喜欢心蕊,但我想不到你会做出这么低级的事。闯入人家婚礼现场不说,还编造这种耸人听闻的谣言!”

    “真的是谣言吗?” 连澈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对心蕊说:“心蕊,你倒是说说,这是不是谣言?连璟心,我尊敬的堂姐,你也来说下,你有没有威胁心蕊?”

    心蕊思绪纷乱如麻,嗫喏着:“我......”

    感觉到两个男人热切的目光都投注在她身上,她更是彷徨无措,死死地盯着地面。

    “偶尔撒谎没什么,偶尔骗自己也没什么,就怕是一辈子都活在谎言里。心蕊,乔已经安全了,我发誓会保护你们一辈子,哪怕豁出性命。请你相信我!”

    她抬起头,了谁点点滴滴从脸颊上滑落。

    叶景臣看了看心蕊,又看了看连璟心,最后目光落到了叔叔叶真君身上。叶真君才是亲手将他带大的人,人一旦遇到了事,必定会向最亲近的人求助。

    叶真君一向知道侄子冲动又好胜的个性,赶紧上前来低声对叶景臣说:“Tim,我们先中止仪式,这边让你妈妈来应付,我们先到后面去了解下情况。”

    叶景臣却纹丝不动,问连璟心:“是真的吗?你威胁心蕊?你用谁来威胁她?”

    连璟心在试图逃脱亲生儿子的眼睛,过了一会,叶景臣露出一个惨笑:“我就知道,我早就该想到!”

    “我们先到化妆间去,走走走!” 叶真君强硬的一把搂过侄子的肩膀,瞪了心蕊一眼:“你也跟着一起来!这事必须讲的清清楚楚,不然谁也别想离开!”

    他本就身材高大,自有一股威严的架势,这时摆出来这幅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人人都自然而然的听从他的话。这场本来应温馨美满的仪式戛然而止,连璟心叫Jack留下来应付,她跟着叶景臣等人一同来到之前等待的客房。

    叶景臣就将所有人都哄了出去,独独留下心蕊。连澈走的有点心不甘情不愿,但心蕊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不会有事,他才退了出去。

    待得所有人都离开后,叶景臣一把攥住了心蕊的手,颤声问道:“连璟心威胁你?是真的吗?”

    心蕊凝视“丈夫”的眼睛,慢慢点了点头。

    她不愿意再欺骗他。

    “如果我不跟你结婚,我妹妹就可能遭遇不测。” 她没有明说,但叶景臣知道,这个“不测”十之八九是连璟心制造的。

    “所以——” 叶景臣说的每个字都很艰难:“你心里有没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真心想要嫁给我?”

    “景臣,你是个很好的人。你母亲的事与你无关,可是我真的不——”

    “别说了。”

    她想叶景臣一定恨透了她,恨透了所有人,尤其是恨她,一个满口谎话,歹毒到了极点的女人。

    “我痛恨连璟心,可我不否认她对你的爱。她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见到你,她以为你早就死了,所以只要你开心快乐,她可以什么都不顾。”

    “你还在为她说好话?” 叶景臣怒道。

    “我不是为她说好话,我只是说我知道的事。”

    方才连澈出去之事抛下了一句话,非自愿的婚姻是没有法律保护的。

    “她真的威胁了你?” 叶景臣又问了一遍。

    心蕊苦笑:“景臣,我可以回答你很多次,但答案不会因为次数而改变!所以你这么问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注定是没法在一起的。”

    他见心蕊转身,急忙攥住她的另一只手:“你要去哪?你要跟连澈走吗?!”

    “不然我们还留下来结婚吗?” 心蕊反问。

    叶景臣慢慢的摇头:“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跟他走的。心蕊,你留下,你是我妻子,你答应过我的,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你留下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连璟心那边我会解决,我会要她跟你道歉,我会让她一辈子不再犯这样的错,我会将你妹妹接过来当成我亲妹妹一样。”

    他越是这样心蕊越是难过:“景臣,你别这样……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那你就该和连澈在一起吗?心蕊,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这跟连澈没有关系——”

    “我会对乔很好,我会将她当做亲妹妹一样!你看,我结婚的日子,我那个妹妹还找借口不来!我猜安琪知道今天的事,一定毫不留情的笑话我。可是你妹妹,她是叫乔对吧?你那么爱她,她一定是个好孩子。我能给你一个家,我可以替我母赎罪,你不是说不恨我,我是无辜的吗——”

    “景臣,对不起——”

    她话音未落,就被叶景臣重重按进了怀里。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她头一次听到叶景臣的语气里带了哭腔。

    “心蕊,求你试着爱我,好吗?”

    心蕊的睫毛也挂上了泪珠,她在叶景臣的怀里缓缓摇头。

    “景臣,我告诉你的所有事里,独独隐瞒了最重要的一件。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心蕊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的父母杀死我的亲人,毁了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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