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这里的穷苦百姓虽然没有读多少书,但也不妨碍他们对读书人怀有最朴素的敬佩,自发地给他们送食水,眼下看到了他们有机会被纺出来,更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也真心盼望着他们能被放出来。

    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借着人多,挤到了杨甘乐身后,大声嚷嚷:“相爷,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这些老爷们都是为了给大将军申冤才会被关进去的,朝廷里面只有坏官才不敢打仗呢!您这样的好官,肯定也想把那帮北胡的狗杂碎赶出去吧?”

    那人说话的声音大,震得杨甘乐脑袋嗡嗡,但他却还能够维持着脸上悲悯又愤怒的表情:“那是自然!”

    杨伯玥紧紧扶着父亲的手,对父亲的话瞠目结舌,只是这会儿群情激愤,他学会了闭嘴,什么话都不说,好容易一行人进了大牢,他一张口要说话,就被一阵混合的臭气呛住,猛地咳嗽几声,弯腰干呕起来。

    杨甘乐别过头去,眼底划过一丝淡淡的厌恶。

    他正好借这个机会甩开蠢笨的儿子,叮嘱狱卒照看儿子后,一路走到了大牢深处,一路上,杨甘乐看见了许多张殷切渴望的面孔,他们无一例外,都把前来此地的杨甘乐看成了救命稻草,也看成了青天大老爷。

    “相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相爷,陛下是被奸臣蒙蔽,请您一定要劝诫陛下啊!”

    听着这些年轻学子的真心话,杨甘乐面上沉痛,一一点头答应:“是老朽无用,才会连累你们在此地被关押那么久,还是陛下身边的佞臣太多,若是换了从前,只要老朽劝诫,陛下一定不会把你们关起来……”

    听了杨甘乐的话,学子们更加情绪激动,纷纷对那些奸臣破口大骂:“我知道,说的就是户部侍郎,那家伙是个大贪官,听说他自己的宅子连房梁都是镶金的,国库的银子都进了他的腰包了!”

    “礼部侍郎也是如此,明明是选贤举能,可他却公然索贿,如果不给钱,他不会给你官位!”

    “还有工部侍郎……”

    这些话语听起来无比的大逆不道,但杨甘乐却只是站在一旁,并没有打断的意思。

    终于,最角落的一处牢房,有个人开了口:“相爷。”

    这道声音在这么多年轻的学子中听来也十分特殊,听起来近乎是接近孩童的声音。

    果然,杨甘乐瞬间注意到了他,他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在看清小少年脸上的狼狈模样时,流露出长辈独有的慈爱和心痛:“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倔强呢?我早就说过,只要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祖父帮忙,你怎么就是不听?”

    被关在最里面的正是杨清达。

    此时,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关押,杨清达脸上的婴儿肥都已经消失了,眼神也从一开始的青涩变得坚毅,他看着杨甘乐,虽然还有些稚嫩,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是尖锐:“相爷把我关了那么久,不就是想要我求你,到时候好让我来承您的情吗?”

    小少年的话毫不留情戳穿了这样温情脉脉的场面,杨甘乐脸上的关切却一点儿没变,似乎刚才杨清达的话没有发生,他依旧沉痛道:“我明白,你对我其实是有些怨言,但这也在所难免,我只希望,这里的狱卒收了钱,有好好关照你。”

    杨清达到底还是个孩子,养气功夫远不如杨甘乐,见他依旧是一副长辈的慈爱模样,想想他的所作所为,脸色也好看不起来:“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我被抓,不就是出于你的授意?你还跟他们说这里你做不了主,都是骗人的!明明只要你跟陛下进言,陛下就会放人,你就是不肯!”

    杨清达情急之下,声音都比寻常拔高几分,连相邻的牢房里关着的学子都没忍住指责他:“清达,不要对相爷无礼!”

    “是啊,相爷这么千辛万苦才给我们争取来的条件,我们要感恩相爷!”

    你们都被他骗了!杨清达听着学子们的话,快要被气炸了,可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杨甘乐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杨清达气得眼眶发红。

    这时,杨甘乐忽而问到:“如果我这次来,是真的要放你们出去呢?”

    杨甘乐离开后,杨清达还久久不能回神,楚雄隔着木栏杆凑过来,喊他:“杨小兄弟,相爷都和你说什么了?”

    杨清达呆呆道:“他说要放我们出去。”

    这个消息在牢房里瞬间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兴奋无比,觉得相爷既然出手,他们这次一定能够出去,可见相爷是个大好人!

    当天刑满释放的人也把这些学子即将被释放的好消息放了出去。

    与此同时,皇帝跟前的折子也都如山一样堆积起来,没有一个不是叫他迁都的,皇帝看了几本,有些心烦意乱,把折子往旁边一摔:“迁都迁都迁都,你们告诉朕,朕现在还能往哪里迁都!”

    皇帝一发怒,大臣们无论对错,都只能纷纷认罪,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回答皇帝的问题。

    皇帝还不解气,从龙椅上走下来,走到跪地的大臣们面前挨个提问:“王大人,你告诉我,往哪里迁?往扬州?”

    王大人瑟缩一下,皇帝冷笑,扭头问跪在旁边的另一个:“还是迁去李大人的家乡福州?”

    一连问了几个,都没人敢说话,就在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的时候,居然有人大着胆子说:“不是说荆州现在富庶么?陛下何不迁去荆州?去到荆州,地处我大盛腹地,北胡人即便南下,一时半会也很难打到荆州,陛下何不——啊!”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快步走来的皇帝一脚踩在肩膀上:“迁去荆州?亏你想得出来!那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敢叫朕去,朕砍了你的脑袋!”

    这场闹剧最后还是以相爷亲自出面调和、保住了一颗脑袋告终。

    只是皇帝虽然生气,但时间紧迫,北胡铁骑一路南下,根本没给皇帝考虑的机会,再有学子们闹出的动静越发大起来,武官们也纷纷活动,一个个跳出来要为国捐躯。

    比起迁都这样丢脸又麻烦的事,那还是重启站端让皇帝更加头痛。

    皇帝很快作出决定,先让豫州等地先和北胡周旋,争取足够的时间,再度南迁。

    一回生,两回熟。

    对于皇帝不战而退的举动,经历了第二次的大盛百姓已经没多少愤怒的情绪,留下的只有麻木。

    苏州城里的富户连夜收拾细软,所有人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城里的粮铺在一天时间内被抢空。

    一对母女被人群冲散,小女孩摔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人踩伤,母亲绝望地睁大眼睛,却没想到,这样的危险时刻,竟然有一个年轻小少爷伸手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明明他没那么见状,却遽然也能越过拥挤的人群来到粮铺前,把小女孩递给泪流满面的母亲。

    “谢谢,谢谢您。”

    母亲抱着孩子,根本没工夫多看一眼,又要挤进粮铺,里面的店小二和掌柜不得已只能大喊:“都别过来,卖完了,没有了!”

    然而外面的人还是不信,一股脑往里面挤,直到最先进去的人发出失望的声音,外面的人才不得已相信了这个事实,悲伤和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是最后一家铺子了,他家也卖完了,我们还能在哪里买粮食呢?”

    “我家没有存粮,这一路南下,我们会饿死的!”

    抱着孩子的母亲也木然地流泪,她一言不发,却忽然带着孩子转身离开,一直关注着她们的杨清达不敢掉以轻心,也跟了上去,就见她们越走越偏,居然一路走到了城郊一片密林下,母亲把孩子放在旁边,解开了自己的裤腰带,一脸悲伤又坚决地向着孩子走去,紧接着,一把将裤带缠在小女孩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

    杨清达一个健步上前,把小女孩从母亲的手里解救出来,看着被吓得满脸泪珠的小女孩,他想到家里的六妹,忍不住愤怒地看向她的母亲:“你疯了吗?”

    妇人也同样哭得满脸是泪,她的手抖得厉害,声音更是发颤:“我,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在这个世道怎么带着孩子活下去?啊?少爷你有钱,你现在救了我们,将来呢?将来也能救我们吗?还不如让我现在就带着她去死!”

    杨清达呆呆站着,眼前这对母女明明看起来只是瘦弱了些,并不像饥民一样面黄肌瘦……

    一瞬间,几年前的记忆被翻了出来,那一张张惨白瘦削的脸、一个个瘦骨嶙峋如同骷髅架子的人在杨清达面前走马灯一样地浮现,也让杨清达觉得手里的分量变得沉重起来,他艰难开口:“也未必就到了这个地步。”

    或许是已经豁出去了,妇人惨笑一声,不管不顾嘲讽道:“是啊,眼下我当然饿不死,可是一个月后呢?两个月后呢?我手里的粮食能吃多久?路上的果子,河里的鱼,又能吃多久?哪怕我侥幸不被饿死,那北胡人呢?如果被北胡人追上,我还不如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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