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这接近两天的苦战，北胡兵心里的怒火也积累到了顶峰，他们迫切地需要一场屠杀来获得内心的平静。

    而事实上，一切也都如同阿布扎所预计的那样，剩下的石头的确不多，儿郎们顶着稀稀拉拉的箭雨，很快就把剩下的石头全部搬走，他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阿布扎扬眉吐气，就想让其余首领看看他阿布扎的本事，也扬起手里的长枪，指向城门：“打开这道门，我们就赢了！”

    后方赶来的士兵们扛起粗壮巨木，一次次冲撞城门，口中也发出接连不断的呼喝声。

    城门一下下被撞击着，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被洞开，但又似乎还能坚持很久。

    扛着巨木攻城需要消耗的体力是巨大的，哪怕雄壮如北胡骑兵，在一段时间后也无法继续坚持，需要更换一批人。

    阿布扎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自信狂妄，到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找这种速度下去，哪怕他能勉强带人撞开城门，恐怕他手下的士兵也不能第一时间抢占最好的东西。

    阿布扎脑海中灵光一闪，闪过一个念头，居然停下了进攻的步伐！

    后方守城的人都快撑不住了的时候，猛烈的攻势居然骤然停止，城墙上的唐汉也同样大喜过望：“他们退兵了！”

    刘如意心内堆积的压力也是猛地一松，可他却不敢那么轻易地露出笑容，等看清了阿布扎带领士兵们回去后，同其余几个将领吵起来的情形，他的神色才算是真正地缓和了些。

    这帮蛮子，内讧的本事，一点也不比他们攻城的本事弱啊。

    这边松了口气，但北胡人的心情可就没那么好了，眼看着胜利在望，阿布扎却忽然调转马头，带队回来，其余首领都快要被气炸了，纷纷指责阿布扎：“阿布扎，你是疯了不成！怎么忽然带人回来，耶律将军根本没下令要你收兵！”

    阿布扎那粗犷豪放的脸上露出算计的表情来：“我当然知道，你们就是想在我后面吃现成的！前面夜秀部和凝心部的样子我可都是看在眼里，才不会那么傻让我的人去送死！”

    说完，阿布扎看向其余人，态度理所应当：“现在我们已经打开了外墙，你们必须要派人出去，跟我们一起！这一次，我万西部要在后面！”

    阿布扎如此理直气壮，要求其余部落给他打头阵，其余部落首领也不是好惹的，自然不可能答应，双方瞬间吵成一团，从互相破口大骂，很快升级成动手动脚，战场上，几方首领打成一团，场面看起来十分凌乱。

    冷面青年眉头紧锁，忍了又忍方才让人把已经打成乌眼鸡的几个首领分开，见他们似乎还有些不服气的样子，青年冷冷开口：“你们觉得自己这样很好看是吗？”

    “要是想打，我给你们搭个台子，让对面的北沙县也一起看看，你们是怎么打的！”

    阿布扎的理智逐渐回笼，意识到以耶律奴的个性，说不定还真的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情，当下冷着脸站在一旁，瞪着对面几个同样脸上挂彩的首领，骂道：“你们从头到尾都没出力，居然还好意思打我？真是厚颜无耻！”

    他从南盛人那里学了这么一句，觉得好用，便拿来“学以致用”，其余首领本来已经停止了手里的动作，被阿布扎一气，又挥舞着手臂想把阿布扎狠狠打一顿。

    耶律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几个首领勉强冷静下来。

    等把这些人安排完，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回来的骑兵们也都被各自的首领影响，再也看不出一贯的勇猛无敌，只看得出一个个表情里都带了犹豫不平。

    耶律奴瞥一眼阿布扎，骂道：“都是你带的好头，看看吧，咱们的勇士也和你一样想法，没有人愿意主动迎战，一个个都只想着跟在别人后面捡便宜！”

    阿布扎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振振有词：“若是只有我们这一部，为了大王拼死也是应该，可这么多人都在，偏叫我们万西部的好儿郎送死，我就不答应！”

    这一次，就连耶律奴也束手无策，秀园叹气：“我们夜秀部损失惨重，耶律将军就是想派我们去强攻，我们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耶律奴冷嘲：“恐怕不只是有心无力，还会骂我强人所难，到时候在大王面前告我一状吧。”

    没人说话，但看他们的神情，估计也都打着这样的主意。耶律奴气笑了：“好，你们一个个都不肯吃亏，到头来，吃亏的就是你们！耗着吧，看谁能耗得过谁！”

    大好的进攻局面，就因为各部首领的私心被耽误下来。

    北沙县也迅速反应，他们派人试探了好几次，对面北胡人始终视而不见，于是里面的人胆子也大了起来，试图把没有挪远的大石头重新搬回来堵在内外墙之间。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举动招来了北胡人的弓箭手。

    唐汉在上面看得分明，立即叫道：“快撤退，不要恋战！”

    北沙县人撤退及时，并没人受伤。

    但刘如意却从那弓箭手的攻击中无师自通，收拢了一支机动小队，派他们时不时出去骚扰一下北胡人，只要吸引他们射箭，并不做其他。

    北胡人也被这些南盛人的举动弄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能不理会，他们不愿意看着自己兄弟们的武器落在南盛人手上，又被首领约束着不能上前，只得时不时放箭威慑对面，反而被南盛人这样的进攻惹得烦不胜烦。

    北胡骑兵的心态被打击得无比低落，而北沙县人反而振作精神。

    唐汉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换了药，他此刻也觉得自己仿佛充满了力量一般，对着旁边的刘如意激动道：“这些北胡人又吵起来了！他们一个个蠢成这样，只要我们好好打，他们没办法的！”

    刘如意勉强笑了一下，勉励其他人：“对，只要大家努力守城，一定可以守得住的。”

    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即便说出这样的话，他其实也只是为了安慰众人罢了，时间过去的越久，刘如意的心情就越沉重，他明白杨清文那里一定出了问题，否则她不会在明知道北沙被围攻的情况下还拖这么久。

    这样一来，也只有他能够带领这些人死守北沙，希望……

    希望她能逃出去。

    刘如意心里划过一个不祥的念头，然而此时此刻，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心里无论怎么想，也必须要稳得住。

    灵芝县。

    当压在自己城前的北胡骑兵离开，灵芝县人先是爆发出一阵欢呼，继而许多人都涌出一个朴素的念头。

    “三小姐，四小姐，今天已经有十几个人主动请缨，要去北沙县帮忙，我们压不住了。”

    温二郎神色也有些严肃，显然，他的急切是摆在了明面上。

    杨清婉下意识去看杨清雅，后者的脸色和先前一样，始终都是严肃紧张的，然而她也没有流露出松动的神情，杨清婉有些着急了：“三姐，你到底在犹豫什么？现在这么多人都在北沙，万一他们真的攻破北沙，那二姐可就危险了！我们这时候不派人去帮忙，不就是眼睁睁看着二姐……”

    “四妹！”杨清雅拔高了音量，打断了杨清婉，她的双眼因为紧张而更加明亮，眼里的坚持却是不变的，“二姐说过，要应对北胡骑兵，我们现有的力量完全不够，只能够死守，难道你要违背二姐的意思吗？”

    杨清婉也觉得莫名：“可是二姐也说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现在二姐都被困住，我们死守灵芝做什么？根本就没有敌人，为何要死守？”

    杨清婉也是一时愤怒上头，指责道：“三姐，你是不是怕了？你要是怕，就让我一个人带队去援助北沙，把二姐救回来！”

    “你说什么！”杨清雅也激动起来，“你以为我是怕了？你怎么也不想清楚，北胡骑兵最擅长的就是平地作战，我们之前还能够依托城墙打埋伏战，可是一旦从我们这里派兵出去，那我们就要在北胡骑兵最擅长的地方和他们正面相抗！”

    杨清雅因为愤怒而面颊涨红，但话语也依旧是有条不紊：“到了那时候，没有了城墙的阻挡，我们拿什么挡住北胡骑兵的进攻，难不成靠的是人命吗？”

    杨清婉说不出话来，而杨清雅的下一句反问接踵而至：“到了那时候，你还能说出，我们灵芝县无一人伤亡吗？”

    杨清婉呆呆站着，她承认，先前就是因为灵芝县的守城战完成得如此漂亮，以至于她心里对于北胡骑兵生出了些许轻视，认为北胡骑兵也不过如此！可现在被杨清雅这么一说，她才冷静下来，也明白，对于北胡骑兵来说，先前她们赢，只是赢在了地利，更是赢在了火药上。

    若是没有这两样东西，说不准要死多少人！

    见杨清婉的脸色惨白下去，杨清雅看得也于心不忍，她语调轻柔了一些，安慰道：“妹妹，我明白你是为了二姐担心，可是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我说了，要么，我们就要相信二姐有解决的办法，要么，我们就要守住灵芝城，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杨清雅劝服了杨清婉后，主动出面安抚情绪激动的民众，只是她没有直白地说明不许百姓自发前去援助北沙，而是给他们定下运输物资的目标。

    于是，当北胡骑兵第二日的进攻开始后，没有了箭支的北沙县人惊喜地迎来了灵芝县的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