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苏州被攻破的那一日,下了十数年都从未见过的一场大雨,大雨连绵不绝,足足持续了半月之久,即便如此,也仍未冲刷掉苏州城外那刺目的血迹,也仍然会有尸骨被大雨冲刷而出。

    曾经的歌舞升平的城市,被浸泡在了一片血水中。

    而向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此时也成为了可怜的阶下囚。

    北胡此次进攻可谓是大获全胜,虽说他们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荆州居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而皇帝所在的苏州城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但这也同样不妨碍他们大喜过望,并且大肆宣扬自己这一次取得的战果斐然。

    当皇帝被俘的消息被传出去,各地官员都陷入了惊慌失措中,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连皇帝都会成为俘虏!

    这下,整个大盛都陷入了惶恐不安之中,他们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要保护皇帝,皇帝被抓,当务之急就是前去救援,可是,可是应该如何救援皇帝陛下?没见连相爷都被抓了吗!

    群龙无首,各地一片混乱,就在此时,还有亲王趁势宣布登基,宣称被俘虏的皇帝已经被废,要各地官员都速速前来朝拜“新皇”,有人打头,就有人跟着闹事,一时间整个大盛兴起一股“称帝”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还是有不少人想要解救皇帝,同样,北胡人闯入苏州后,很快就发现,他们没有粮食吃了。

    一开始,北胡人攻打苏州时便是做好了来抢掠的准备,他们轻车简从,没带多少干粮,可打下苏州一看,国库空虚,粮仓也是空空荡荡!

    这下,北胡人原本的打算落空,北胡大王也是勃然大怒,认为是皇帝有意藏起了金银珠宝和粮食,当下就把皇帝抓住打了一顿,可怜皇帝只懂得吃喝玩乐,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被打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北胡大王也从皇帝口中问不出钱粮的下落,还是有人给他出主意,说是这样的琐事都是下面的臣子负责,既然皇帝嘴里问不出东西,那必然是要从户部官员口中来问。

    如此一来,本来还被关禁闭的官员们就遭罪了,他们被抓出来,挨打可比皇帝凶得多,一不小心就在问询的时候打死了几个朝廷大员。

    后来的官员一上来就选择了招供:原来苏州本来是很富裕的,但苏州知府却是十分贪财,把府库里面的银子全部都贪污了!

    苏园欲哭无泪,他也没想到,历代官员在任上都是这么贪的,偏偏他一贪污,就犯到了北胡人的手里!不得已,苏园只好把自家院子里面藏着的金银珠宝都献给北胡大王,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没有逃过一顿皮肉之苦。

    从苏园这里尝到了甜头,北胡人没有放过其余大臣,对所有人都用尽了残酷手段来刑讯,除了实在是没钱的,倒是从这些人手里榨出巨额财富。几乎所有的北胡人都能分到不菲的钱财。

    即便如此,北胡大王仍旧不满意,他们拿到了大笔的钱财,却没有多少粮食,这些富贵的大人们从来收受贿赂都只看中奇珍异宝,对于那些不值钱的粮食,并不放在眼里,是以,他们哪怕挨打了,也实在是变不出粮食来。

    杨季钰便是挨打最多的一批人,他身为杨家人,杨家的大名便是在北胡也传播甚广,何况杨甘乐一大把年纪,北胡大王怕真把人打死,就把杨季钰这几个儿子抓起来代父受过,杨季钰骨头软,被打了几顿后,就胡乱指责,把所有的黑锅都扣在了已经离开苏州城的杨清达身上。

    “你们的臣子现在应该臣服于我,所以,那个什么杨清达,带走了那么多的粮食,就应该让他带着粮食回来赎罪!”

    北胡大王踩着皇帝的背,态度狂妄嚣张,对着下方一众不敢抬头看皇帝陛下惨状的臣子哈哈大笑:“你们都抬头好好看看,你们的皇帝陛下,别的不会,给我当狗,倒是不错!”

    他一声令下,旁边的武士立即抓着这些大臣的头,逼迫他们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被人当狗骑的屈辱场面,一个个都红了眼眶。甚至还有个老臣双眼流下血泪,大喊一声:“尔等贱畜竟敢如此折辱我皇,将来必要下十八层地狱!”

    说着,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挣脱束缚,猛地冲了出去,一头撞在金碧辉煌的柱子上。

    刺目的血迹涂在柱子上面的浮雕上,正好染红了那条金龙的眼睛。

    皇帝听着臣子们悲愤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正巧就看到了那怒目圆睁、双目泣血的金龙。

    皇帝忽然间悲从中来,也觉心内一股子豪气顿时生了出来,当即仰天呼号一声:“我奶堂堂大盛天子,岂容尔等小人如此折辱!我今日便是死在这里,全了列祖列宗的颜面!”

    说着,皇帝猛地起身,去抜北胡大王腰间佩剑,想要当场自裁,只是那北胡大王身经百战,怎么可能被这么柔弱的大盛皇帝抢走武器?他当即一脚踢过去,却正正把皇帝踢翻,额角也撞在了龙椅扶手上,皇帝额角流下鲜血,当场昏迷。

    臣子们看见如此混乱的景象,也一个个像是发了狂一样,大喊大叫着要与陛下同死,一时间整个场面无比混乱。而这乱象传了出去,则成了北胡大王丧心病狂,当场殴杀大盛天子和一并朝廷重臣,实在是凶残至极。

    凡是大盛子民,都应该同这等狂徒死战到底,报仇雪恨!

    自此,大盛和北胡的仇恨空前浓厚,双方达到不死不休之境。

    苏州周边城池也采用了坚壁清野的战术,宁愿将来不及收割的粮食付之一炬,也坚决不留给北胡一粒米。

    北胡王师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他们跟着勇猛无敌的大王一路势如破竹,却居然要面临被饿死的窘境。

    跟随大王出征的两位王子为了继承人的位置已经争得你死我活,眼下虽说是个大危机,但对他们来说,则是在大王面前卖好的绝佳机会,纷纷去信要求攻打荆州的属军运送粮草来苏州。只是他们自己都想不到的是,被给予厚望的北胡骑兵仍旧被困在北沙县城,无法离开。

    “大人,耶律奴逃走了!”

    唐汉一个个捆好了那些被药倒的北胡人,气上心头时还用刀在他们脸上抽几下,这些人依旧睡得死沉,一副在梦里被人杀了都不会醒来的蠢笨模样,唐汉恶狠狠骂道:“这些日子可把我恶心坏了!要不是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老子才不给他们耍呢!”

    士兵们也都是同样的心情,趁着这机会好好给这些烂泥一样的北胡人几脚。

    刘如意面色苍白,他眼下是浓浓一圈青黑色,怕耶律奴藏在这些北胡士兵里,他甚至还亲自过去一一查看。

    然而耶律奴就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刘如意的眉头皱紧了,以耶律奴的本事和计谋,让他逃出去,必定遗患无穷!刘如意即刻安排人出去寻找,但却隐瞒了这条消息,怕引起恐慌。而事实上,他们能争取到的时间非常有限,如果不趁着底下士卒还没反应过来,先把普通士兵引诱到城外,那么,他也无法完成杨小姐交给他的任务。

    但这样的引诱,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极为艰难的任务。

    正当刘如意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把自己装扮成北胡首领的模样诱骗骑兵们出城,外面就响起嘈杂声。

    有人来报:“是灵芝援兵来了!”

    刘如意心下一喜:“真是天助我也!”

    当即他便命人把消息散播出去,并且一番鼓动,让那些没了首领的部落勇士们生出好勇斗狠之心,一个个迫不及待冲出城外,要一雪前耻。更多的则是,争夺第一个拿下灵芝县的大功劳!

    然后,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当这一批人冲出城外,面对所谓的灵芝援兵时,北沙县的城门再度缓缓关闭。

    遭遇了背叛的北胡士兵勃然大怒,叫嚣着等他们拿下这群不知死活的援军,就要杀进去,把北沙县里的“叛徒”赶尽杀绝。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些所谓的援兵比猴子还要灵活,远远出现后就立即消失,让他们的进攻一次次扑空。

    很快,城墙上远远出现了人影,有北胡人认出,上面站着的人是最近这一两日陪着他们首领喝酒讨好的知县,当即就有人傲慢地指示,要求刘如意打开城门,让他们回到城内。然而刘如意却一改先前怯懦模样,反而下令让城墙上方的人装填武器。

    他的面容在此刻显得近乎冷酷,深吸一口气,刘如意挥手道:“放!”

    随着他一声令下,青天白日里骤然腾起几道黑烟,北胡士兵奇怪地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烟雾,一时间甚至因为茫然而停下了脚步。

    直到黑烟快要落到眼前,才有北胡士兵脸色大变:“快跑,是那妖法!”

    然而为时已晚,火药已经到了眼前,再想逃跑根本就不可能,这群北胡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药在自己眼前爆炸开来,亲眼见证死亡的到来。

    他们终于也体会到了大盛百姓的绝望与恐惧。

    南北之战自此彻底改写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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