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宫宴流水席中间搭了一个亭子,是用于给人展示才艺的地方。

    兰雅芝从筵席上起身,她步子不紧不慢,走到亭台上后,先是从容的向贵妃和圣上行了万福礼,接着便由宫女抬上了她的琵琶,抱着坐在石桌上缓缓弹奏。

    她眉目下敛,神色平静,手法老练。

    一曲《相思》毕,底下的人啧啧称奇。

    只是同为习乐之人,秦湘却能听出兰雅芝的琵琶声里,并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等这女郎从台子上下来时,早等的不耐烦的魏玫便直接跳了上去。

    旁的小娘子都是矜持地小走两步,到了魏玫这却全乱了套了。她扛着枪就跑了上去,一个横劈,以势如破竹之气跳上了台阶。

    一套行云流水的沧海枪法,与风中飞舞的花瓣相衬,凌冽的枪风扫破柔软的花瓣,空中弥漫着花的清香。

    枪法展示完后,魏玫立在台上,被高高束起的黑发飞扬,漫天飞舞的粉红花瓣漫无目的的落在她身上,颇有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

    好些人都惊叹般地起身,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会耍枪的小娘子。

    秦湘握着手里的箫,踟蹰了一二。

    下一个便是自己了。

    犹豫了片刻,她终究是迈上了亭台的楼梯阶,然而心跳的极快,腿也有些发抖。

    但是等秦湘开始吹奏时,悠扬的箫声混着春日的风,一曲毕,鸟雀呼晴,她站的笔直。

    魏子初有些怔然地看向亭台上的女郎,他不算是第一次听秦湘吹箫,但是却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第一次来魏亲王府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小女郎,如今竟也成了名门闺秀,满身才华。

    他站在流水对岸,而她站在亭台之上。

    他们的距离,很近,又很远。

    魏子初能听见身边的人正在低声议论着他的女郎——“真美啊!”

    “吹得真好啊!”

    “不知道她有没有婚配了?”

    甚至还有几个平日里怕他的纨绔子弟,主动上来腆着脸套近乎,“大舅哥,你妹妹喜欢啥啊?”

    于是那色胆包天的纨绔便看到,魏子初常年面无表情的俊脸,第一次出现了刻薄的神色。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叫我什么?”

    声音微凉,目光含雪。

    他旁的什么都没多说,可那双眼睛里却全都是刀锋。

    纨绔讪讪地摸了摸头,懂眼色的退了下去。

    杨柳依依,李千丞弯眉。

    他想,自己的眼光诚然不错。

    台上的秦湘却无暇顾及底下的反响,她一曲完毕,却忽忽然地感受到了浑身发烫,腿跟和手心都抓痒挠腮的痒。

    像是一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撕咬。

    受过了贵妃娘娘的封赏后,秦湘便匆匆离筵,连那群男郎的比试也不去看,也来不及理会成灵烟的追问。

    只让魏玫去知会大秦氏一声。

    她脑袋晕乎乎,许是因为身上发热,脸颊像被蒸过的一般,透出一抹晶亮的薄红。

    她想,千防万防,却还是中了三皇子的计谋,只是不知道他是把药下在哪里了,定然不会是流水桌上的吃食,那便只能是自己刚刚喝的一口茶水里了。

    堂堂一个皇子,居然真来针对自己一个女眷,用的还是下药这样不入流的法子!

    不,秦湘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宫女,不能再让这个宫女跟着自己了。

    这个宫女如果是三皇子的人,那中了药的自己将会十分危险。

    因此十分勉强地打起精神,自己已经让人去只会大秦氏了,大秦氏若是反应的过来,加上自己提前塞给她的那一封信,她必然会出来寻自己。

    只要挺到那一刻便好了。

    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趁着宫女不注意,拐到一个角里快跑了几步后,摸到一扇红木门,便飞速地钻进了屋子里。

    然而刚踏进屋,她就听见一个男子诧异地咦了一声。

    ……

    男郎们的比试正刚刚开展,李千丞坐在筵上,似乎并不着急下场。

    立在旁的侍卫忽然弯腰递给了他张写着字的纸。

    他漫不经心的打开,却在看清纸上的内容后,面色顷刻间便阴沉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压出分明的印子。

    霎时间,李千丞便从筵席上起身。

    他是万万没想到,前些日子里还笑过的那个倒霉女郎,原来就是秦湘!若是早知道三皇子要把手伸到秦湘身上,他必然不会在前几日轻飘飘地揭过,只等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李千丞此刻脚步如常,鸦青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风度万千,可他的眸子却仿佛被点了火,看着像是深渊。

    阴沟里翻船。

    他眸中含阴翳,狠狠剐了一眼三皇子李千潭。

    李千潭却无所知觉,还在同旁的人议论刚刚写出来的诗。

    “这诗好啊,把池中的荷花比作美人出水,韵味有,殿下是怎么想到这么妙的诗的?”

    三皇子笑而不语,却在脑海里回忆起刚刚的惊鸿一瞥——那是书里都没有的美色,惊心动魄,吹箫的时候更是让人心悸。

    只可惜,李千潭微微轻叹了声,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一个小小的秦湘还动摇不了他的心智。就是不知道,饮下合欢散的美人,此刻又该是何等的千娇百媚?

    ……

    暗不透光的屋子里,秦湘同陈子安面面相觑。

    他身上的湿衣已经被换了下来,可兴许是因为方才周围没有旁的人,所以领口大敞,露出来刀削般的锁骨。

    许是现在的秦湘过于头晕脑热,竟听见了自己吞咽唾沫的声音。

    “郎君,好巧。”她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身上却是愈来愈痒,血液翻涌,凝聚在面上便衬着脸色红如滴血。

    陈子安看着也没有刚刚宴会上被针对的从容了,反而是有些急促地整理好领口,白净的面容红了一片。

    “姑娘是哪家的小女郎?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湘鼓着气摇了摇头,她现在头脑已经有了几分的不清醒,只剩下一点点的警觉之心。

    红艳艳的嘴被紧紧撅起来,任陈子安和她说什么她也不去回答。陈子安无奈,只好从坐榻上起身,还没等走进,这小姑娘却一下子跌进他的怀里。

    陈子安挺的笔直的身躯僵持了一秒。

    他自幼饱读经书,恪守礼节,不曾和他娘之外的女子离得这样的近过。

    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甜香的气息。

    秦湘脑袋嗡嗡的,浑身上下似乎都在叫嚣着,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着痛感,只有碰到陈子安的地方才被疏解了一二。

    她这是...中了什么不正经的药?

    “让我抱抱,”秦湘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只想让自己舒服一二,双臂紧紧环住陈子安劲瘦的腰肢,嘴里含含糊糊地低声道:“让我抱抱,就一会,一会就好。”

    陈子安拎起她的衣颈,温润冰凉的指尖却不慎触碰到秦湘的肌肤,一下子就被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他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下秦湘红得滴血的脸,语气迟疑地问道,“女郎,你是中了什么药吗?”

    “中药...对...中药...有人...要害我...”

    她的手像灵活的鱼儿一样在陈子安的身躯上上下游走着,只是脑袋却笨重的根本抬不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没了什么意识。

    可偏偏殿试榜一,却因容貌被钦点为探花郎、几乎是被太傅日日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陈子安,却拿秦湘没有任何办法。

    本想先把人拎出自己的怀里,结果她比泥鳅还滑溜,三下两下的,不仅事没办成,自己的敞开的衣襟也愈来愈大了。

    陈子安几乎有些气恼了。

    这是他头一次经历这般棘手的事情,虽说以前也有女郎不顾名节地纠缠他,但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挣脱也挣脱不开的情况。

    他压低声音,“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

    以雅量著称的子安,居然有几分的恼羞成怒了。

    秦湘晕乎乎的。

    她强撑着抬起眼皮,面前只是一片天旋地转的眩晕。

    “你是陈子安?”

    “是我。”

    陈子安微微一笑,心里却是有几分不屑的想——又是一个刻意对自己下手的女郎。

    却见秦湘慢吞吞地将手臂伸了回来,掰着手指头算道:“陈子安...不是主角...书里也没有提到过...或许提了一嘴...但不重要了...没有好的家世...府里规矩应该不多...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她掰完指头后,抬起了一张明眸皓齿的脸,面上是不正常的红晕,黏黏糊糊的问:“你愿意娶我吗?”

    陈子安大骇,嘴角的笑意几乎已经凝固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秦湘又缠了上来,这次他倒是躲开了,然而这娇滴滴的女郎却一个不慎跌落在地上。

    委屈巴巴的缩在那里。

    她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干一件多么于礼不合的事情。

    只是用那双黑润润的眼眸,控诉般地盯着陈子安。

    陈子安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和对方讲起道理。

    可是下一秒,就发现这娇滴滴的女郎锲而不舍地往他怀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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