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二老爷很少有这样尴尬的时候。

    他一时兴起,喊来一众子女同桌用饭,结果对着七小姐喊了六小姐的名字。七小姐眼睛红红的,六小姐在旁边打圆场,二太太跟五小姐说话,眼睛都不往这边瞟一下。

    再看向两个儿子,二老爷难得起了几分慈父心思,搜肠刮肚却只憋出来一句:“马上就是柔姨娘的忌辰了吧?”

    屋子里顿时静了一静,沈明浔放下筷子,回答了这个有关他生母的问题:“是。”

    二老爷咳嗽一声,也不看沈明浔,盯着眼睛下面的酒盏道:“今年去福山寺给她点盏灯,让她保佑你乡试顺利。”

    沈明浔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情绪,二太太忍着没说话,一个婆子匆匆走进来,见着一屋子人愣了愣,低眉顺眼地走到二太太身后。

    二太太没好气地问:“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二老爷也望过来,那婆子脸色扭曲了一下,脱口而出:“寿春堂传出来一件事,说是郡王选中的那个丫头做了个梦。”

    二太太眉毛一挑,婆子赶紧接着道:“说是梦中遇神女,得承恩泽,现如今已经脱胎换骨了。”

    大少爷乐了:“她怎么不说自己有感而孕呢?”

    二太太狠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涉及到江都郡王,屋里没哪个人觉得大少爷的话好笑,五小姐追问道:“怎么个脱胎换骨法?”

    婆子:“完全换了个人!我就远远看了一眼,跟仙女似的漂亮。”

    七小姐也不记得委屈了,下意识地看向六小姐,六小姐轻轻捂住了嘴,声音不低不高:“还有这样的事情?妈妈你是不是看错了?”

    婆子自然地接过话:“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可府里的人都这么传,我一听说就赶紧过来报给老爷太太知道。”

    二老爷摸着胡须,竟露出了几分神往的模样:“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记得有卷古书中也提到过类似的事。”

    二太太不客气地反驳道:“老爷可真是,那都是穷书生胡诌的,我看这里头必有蹊跷。”

    二老爷觉得跟二太太说不到一块去,拌了两句嘴不欢而散,二太太打发走几个庶子女,留下长子夫妇二人:“我记得老太太选中的那个丫头是厨房出来的?跟你屋里那个巧玉可有渊源?”

    大少奶奶早把巧玉那这事摸清了:“母亲记得不错,听说那丫头还拜了巧玉的娘做干娘。”

    二太太不无讽刺地道:“她们姐妹倒是会钻营。”

    大少爷装作没听见这句话:“娘,您说那丫头真变漂亮了?我那天在寿春堂看见她,哎哟,就跟刚用泥捏出来的一样,祖母当时脸都绿了。”

    二太太心里也有些好奇,嘴上却道:“管她是真是假,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老夫人心里只有郡王,可论起亲疏你才是他嫡亲的孙子,什么时候也为你筹划筹划?”

    二太太还对北鹤先生不肯收沈明泽为徒这件事耿耿于怀,她觉得这都是老夫人不上心的缘故,埋怨过一回婆婆,怏怏入睡。

    大少爷出了门直接往巧玉房里去了,二人玩乐一回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你那个干妹妹到底长什么样啊?”

    巧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是见过吗?还说她长得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似的。”

    大少爷打了个酒嗝:“你不知道?外头都传遍了,说她做梦梦见神仙,现在自己也长得跟神仙似的。”

    巧玉还真不知道。自打上一回丢了脸,大少奶奶把院子管得严严实实,她想见钱婆子一面都难得厉害,要不是身边的丫鬟偶尔说些外头的事,她都不知道阿菱阴差阳错被江都郡王挑出来了。

    巧玉紧张地问:“什么神仙模样,您说清楚些。”

    大少爷半闭着眼答非所问:“不过我一直觉得她身段不错,胸是胸腰是腰的,明天去祖母那里看看……”

    还没说完,大少爷就睡晕过去。巧玉也不敢推他,脑子里忽然冒出来阿菱的模样——她以前告诉自己那是生病的缘故……

    巧玉睡意全无,失手打碎了一只酒杯,她坐在床榻上盯着那片碎瓷一个劲儿地摇头,似乎想把自己从某个噩梦中甩出来,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外间的丫鬟听到碎盏的声音也不敢进来,生怕撞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摸摸红透的脸蛋,走得更远了些。

    ·

    岳圆睡得有些口干,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就看见沈明浔披着衣裳坐在圈椅上,手里把玩她今天绣的一双虎头鞋。

    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昏黄的烛光下透出几分清净优雅的味道来。

    岳圆有些痴了,一时分不清是否还在梦中。

    沈明浔看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乌发披散在海棠红的被面上,一张脸睡得粉粉的,眸中好似浸着水雾。

    就这样对视了片刻,岳圆才醒过神来:“少爷回来了。”

    女儿家刚睡醒的声音糯糯的,沈明浔听在耳朵里好似游鱼划过掌心,酥酥麻麻的。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见岳圆还呆呆地坐在榻上不动弹,握住虎头鞋冲她道:“过来。”

    这两个字听不出什么特殊的语气,岳圆却有些忐忑,穿上软罗鞋一步步朝沈明浔走过去:“您饿不饿,我去下面给您冲一碗杏仁酪来。”

    岳圆想跑,沈明浔却不搭话,把人揽到怀里,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个干什么?”

    那双虎头鞋还没沈明浔巴掌大,岳圆赶紧解释道:“张妈妈添了孙子,我闲着无事,做双鞋送给孩子穿。”

    沈明浔把鞋放到一边,搭在她小腹上的手也松了松,转头说起阿菱的事情。听到得遇神女脱胎换骨的时候,岳圆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沈明浔打量着她的神色:“你知道内情?”

    岳圆小声道:“她是在脸上涂了月暇草的汁液遮掩容貌。”

    沈明浔并没听过这种草药,岳圆也无暇解释,只是急着问沈明浔:“为什么会传出这样的说法?阿菱她还安全吗?”

    沈明浔想了想:“我猜是老夫人有意为之,不是坏事,只不过她估计不能待在沈家了。”

    岳圆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襟,沈明浔便握住她的手腕揉了揉:“她会被送去郡王府。”

    岳圆很难接受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沈明浔摇头:“郡王亲口点了她的名字,老夫人以前只是对她容貌不满,现在这点已经不存在了,她就一定会被送去郡王府。”

    岳圆咬了咬唇,低声问道:“郡王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明浔沉默了一会儿:“并非善类,但也不会滥杀无辜。”

    这个答案没办法安慰到岳圆,她情不自禁地发起了抖,沈明浔轻轻拭去了她颊边的泪痕:“她是老夫人给出去的人,郡王纵使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她如何。”

    岳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

    沈明浔耐着性子点头:“真的。”

    ·

    这件事还真不是沈老夫人有意为之。

    起先是寿春堂的小丫鬟凑在一起聊天,越扯越偏,说人怎么可能突然从丑变美,说不定是神仙眷顾,要成就一段姻缘。绿珠路过的时候听到这些人羡慕的口气冷笑一声:“青天白日就做大梦,还不赶紧回屋里躺着,看看能不能梦到个神仙教你脱胎换骨,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结果这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大半个沈府的下人都津津有味地念叨着梦中得遇神女脱胎换骨的故事,老夫人知道后都有些惊讶:“怎么传出了这样的话。”

    赵妈妈恰巧又来了府里,闻言笑眯眯地道:“听着跟戏文里的故事似的。”

    老夫人是知道实情的,只觉得这话传得好笑,绿珠却憋气憋到心口生疼:“老夫人,要不要罚一罚这些乱说话的人?”

    老夫人摇摇头:“训斥一二就行,你先把黄历拿过来给我瞧瞧。”

    绿珠心里一突,依言拿来黄历,老夫人眯着眼睛看日子,不时地问一问赵妈妈:“这个月十七是个好日子,是不是仓促了些?下月初十也不错,但又拖太久了。”

    赵妈妈认认真真地听了:“今天初十,再有七天就足够啦。毕竟不是正经做亲,一个小丫鬟,您也不好太抬举她了。”

    老夫人点点头:“也是,那就这个月吧。”

    绿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黄历放回去的,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几乎扣坏了黄历的边角才分析出老夫人的意思——她要把阿菱送过去给江都郡王。

    “……那我过去看看她。”

    隔着屏风绿珠又听见赵妈妈的声音响起,她匆忙走出去,赵妈妈冲她露出一个和气的笑容就出了门,绿珠有些尴尬地低下头。

    老夫人挑好了日子,又让绿珠翻出几匹花样颜色各不相同的绸缎,大手一挥:“去跟针线房说,手里的活都先放一放,做十二套适合年轻姑娘穿的衣裙。一定要漂亮。”

    至于做给谁穿的,还用问吗?

    绿珠眼前一黑,咬着牙答应下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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