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薛衡往金鱼巷去了几回,愣是没好意思敲门,别别扭扭地在原地徘徊,一来二去的倒是吃成了巷口馄饨摊的常客。

    阿菱抓了把棋子到手里,揶揄道:“你怕她打你?”

    薛衡:“话都说到那份上了,桥归桥路归路,我碍着人家干什么啊?”

    阿菱放下一个棋子,薛衡瞥了眼棋盘,知道自己回天乏术,把棋子往石碗里一扔:“唉,没劲。”

    谢恒殊走进书房,袍角都带着风,丢过来一个冷冰冰的眼神:“你们倒是清闲。”

    谢恒殊往往棋盘上扫了眼,呵,还是五子棋。

    阿菱赢了盘五子棋也挺乐呵,捧了盘冰过的果子送到谢恒殊手边,却又挨了记眼刀。阿菱默默扭过头,摇着扇子不说话。谁惹着他了?谁敢惹他啊?

    谢恒殊却开口了:“过几天启程去河间府,你收拾好东西。”

    阿菱呆了一瞬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遂点点头:“好。”

    薛衡一听出远门倒是振奋起精神了:“河间府好啊,人杰地灵,我早就想去了。”

    谢恒殊淡淡地道:“你不去。”

    薛衡傻眼了:“啊?”

    谢恒殊:“藏书楼要开建,工部那边找了几个匠人画图纸,你过去帮忙。”

    薛衡在这方面还真有点本事,他摸了摸脑袋,扭捏地开口:“我不想当官啊。”

    谢恒殊轻“呵”一声:“美得你。”

    就是领一份钱打两份功的意思了,薛衡想说什么又给憋回去了,他总觉得谢恒殊这两天看他不大顺眼,对阿菱挤了挤眼睛。

    阿菱以为薛衡要她缓和气氛,轻轻咳嗽了一声:“殿下,你去河间府要做什么吗?”

    谢恒殊将两人的眉来眼去尽收眼底,心里好像窝了一团火在烧:“自然是游山玩水串亲戚。”

    薛衡看这样子,怕谢恒殊把他拎起来当箭靶子射着玩,随便找了个理由溜之大吉。

    阿菱被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堵,微微蹙眉,放缓了声调:“殿下在官署待得不痛快?”

    谢恒殊今天不知着了什么魔怔,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下心底的躁意。他左手握着杯盏,骨节微微发白,阿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力气瞬间失控,碎瓷毫无阻挡地嵌进了掌心。

    阿菱轻轻抽了口气,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快松手。”

    他就真的松开了手,阿菱看着这只鲜血淋漓的手掌脸色微微发白,沉默着取来药箱,帮他挑出刺进肉里的碎瓷。

    她手很稳,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多余的伤痛。谢恒殊却在想,裙下臣对他的影响还是太大了。

    阿菱正拿了把剪子将软布剪成两指宽的布条,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剪子一歪豁开了道多余的口子,微微弯曲的脊背不自觉地绷紧。

    她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凛冽的杀意。

    阿菱强自镇定心神,用收拾出来的干净布条一层层裹上他的左手,她听见谢恒殊问:“你抖什么?”

    阿菱轻声道:“我没给别人裹过伤,怕做的不好,你疼吗?”

    她再度抬眼,视线从他的嘴唇慢慢上移,到鼻梁,再到眼睛。她看得小心,两人又挨得近,目光也迤逦出几分旖旎味道。

    谢恒殊微微启唇,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有些怪,索性绕开了不提,脸往花鸟屏风那边一侧,作出个懒得搭理人的模样。

    话掉到地上,阿菱反而松了口气,全神贯注地给他包扎伤口,系了一个小小的结在虎口处。

    王府长史求见,阿菱顺势退下,落锦看到她袖口沾的血先是吓了一跳,对着脱下来的衣服犯愁,这颜色可娇嫩,过了水就不鲜亮了。

    阿菱换了身半旧不新的衣裳,散着头发坐在床边发呆,拨弄着几根算筹:“落锦,你觉得郡王待我如何?”

    落锦抱着脏掉的衣裳不假思索地道:“郡王待您很好啊。”

    落锦怕她心里不安,又添油加醋说了一堆,无外乎是殿下从未对那个女子这样亲近的话。阿菱苦笑,可她怎么觉得谢恒殊想杀了她呢。

    好话不要钱似的往阿菱耳朵里灌,蹿上脊背的寒意如游蛇一般盘旋不去,阿菱抑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她这段日子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裙下臣,裙下臣,谢恒殊对这三个字有多么痛恨,端看重芍的下场便一清二楚。谢恒殊现在是不能杀她,解毒以后呢?没了情蛊牵制,他思及这段经历恨屋及乌,杀她泄愤也不是不可能。

    落锦看她脸色不对劲,警惕地问道:“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阿菱缓缓摇头,落锦将信将疑,坐近了劝道:“姑娘别想太多,只要您跟郡王情投意合,旁人说再多酸话也没用。”

    阿菱哑然:“……情投意合?”

    ·

    谢恒殊启程的那日,宫里来了三拨人送行,尚书府公主府送来的药材布匹又多堆出两辆马车。阿菱头一回出远门,看什么都稀奇,直到夜幕四垂,下车进驿站休整的时候才发觉从背到腰都僵得发痛。

    驿丞在这地方待了十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皇亲国戚,磕磕绊绊地见礼请安,驿丞的小儿子一不小心踩住了他爹的衣角,父子俩险些在谢恒殊跟前摔得人仰马翻。

    老的慌得不会说话,小的急得差点快哭出来,最后还是驿丞的长女匆匆上前一把扶住了一个,低声提醒她爹:“上房已经没了,爹去跟魏大人商量一下。”

    驿丞如梦初醒,跑去跟那位进京述职的官人商量,说是商量,也只不过是告知一声,魏大人就主动让出上房。吴福全嫌这边的人不够利索,地方不够新,恨不得连床都拆开换新的,王府的人进进出出,驿丞一家子缩在角落不敢说话。

    阿菱看着吴福全折腾,只想倒头就睡,强撑着精神道:“劳烦送些热水过来。”

    驿丞很快答应了一声,又胆气不足地问道:“贵人可要用饭?”

    阿菱扭头去问谢恒殊:“殿下饿了吗?”

    路上有垫补,阿菱自己不大饿,却不知道谢恒殊饿不饿。

    见他点头,阿菱便告诉驿丞:“我们带了厨子,只是要借你们的厨房一用。”

    驿丞弯腰:“您只管用。”

    王府的厨子很快送上来四菜一汤,有些拘谨地解释道:“厨房的东西有些少。”

    赶路总有百般不便,谢恒殊微微皱眉却也没发作,吃到一半瞥了眼阿菱:“你不饿?”

    阿菱基本没动筷子,张口就打了个哈欠:“不饿,有些困了。”

    谢恒殊挑眉:“你白天不是挺兴奋的?”

    阿菱也不在意,笑着道:“头一回出远门的人都这样。”

    吴福全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她:“好好伺候殿下,别一头扎进被子里光知道痴睡。”

    这间上房收拾得还算干净,但凡是能用着的东西都换成了王府自带的,就是床有些小了,两个人睡不免要挨在一块儿。

    “殿下,要不然我去跟落锦挤挤?”

    阿菱微微支起身,泼墨似的长发自肩头垂下,发尾一荡一荡地蹭到谢恒殊的脸颊,他皱着眉把人塞回被子里:“睡你的。”

    阿菱倒是有心多引他说几句话,奈何困得厉害,眨了两下眼就睡熟过去。谢恒殊后来也发现,自己在她身边就格外好睡,都不必用香助眠,便能酣睡一夜。

    谢恒殊微微侧头看她,她睡姿不算端正,上半身往他这边歪过来,地方本来就窄小,现下两个人紧黏到一起,他略低低头便能吻到她的脸颊。

    她本来就是他的。

    寂静无声的夜里,再小的心思都会被无限放大,谢恒殊很快丢开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苦恼,抬手抚上她的唇轻轻揉搓。

    她没有醒,朱唇微启,温热的气息拂过谢恒殊的拇指。一声呓语,牙关松动,谢恒殊的拇指又轻轻松松地往里探了几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凭着本能做出的恶劣举动,却激得四肢百骸游动起一股奇异的热流。

    唇珠被他磨红了,柔软的舌无意识地舔过他略带薄茧的指腹,谢恒殊瞳孔微缩,猛地抽回了手。他僵了一会儿,身下的趋势却愈演愈烈,谢恒殊第一反应是蛊毒又发作了。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谢恒殊喉头微咽,他分明能控制住自己的行动,没有被这股冲动牵着鼻子走,然而越清醒,感官上的刺激却越强烈。

    他闭上眼睛,回想幼时被罚抄的那卷佛经,翻来覆去默念了十余遍,直念到眼皮坠坠,脑内还是一团乱麻。

    “殿下?”

    他猛地睁开眼,阿菱不知什么时候醒过来了,从软枕上抬起头:“你有没有听见哭声?”

    谢恒殊缓了缓才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侧耳听了一会儿,果然有阵微弱的哭声。他掀开被子坐起来:“吴福全。”

    吴福全也不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守着谢恒殊,现下在门外应声的是个小太监:“殿下有什么吩咐?”

    谢恒殊:“谁在哭?”

    小太监也说不清,隔着门支吾了片刻:“似乎是那位官员的孩子,一家子都怪怪的。”

    谢恒殊左右睡不着,索性起身套上外袍,阿菱想了想也穿衣跟上。她动作稍慢些,眼看着人要没影了,忍不住道:“殿下,你等等我。”

    谢恒殊脚步一顿,她匆匆挽了个髻,忽然轻嘶了一声,摸着嘴唇有些不解。

    谢恒殊心跟着一跳,重重地咳嗽一声:“快跟上,磨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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