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记住,守门的地精个个好酒,用这几坛酒把它们哄好了,他们就会把你们安然送达。”

    秦未把阿古丽一行人带到后院,走进一间储藏室似的狭小房间,来到后门跟前,对着厚实的松木门板敲了三下。

    门吱呀开了,吹进一股夹杂着呛人白烟的冷风。

    一只毛绒绒的粗壮黑手从门缝探进屋里,五根肉墩墩的短手指向上摊开着。不等秦未开口,蒙狯麻利地将一坛果子酒递到那只手上,那只手跟那坛酒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接着又探出一只手,蒙狯赶紧把第二坛酒递上去。

    直到五坛酒送尽,那道松木门终于全然打开。

    “赶快进去!”秦未扶着门框,低声催促道。阿古丽一行人鱼贯而入。

    松木门后一团漆黑,充斥着刺鼻的烟草味,呼噜声此起彼伏,时而从浑沌一片的呼噜里扯出一声细长尖利的哨音。

    阿古丽猜到,肯定是之前月晦师太他们孝敬的酒把看门地精灌醉了。

    眼前黑茫茫一片,她捂着鼻子,正疑惑该往哪个方向去,忽地感觉裘袍下摆被扯动,低头一看,两个蓝幽幽的光点正瞪着自己。

    两名法师受不了幽暗与烟熏,从掌心生出四团光焰,向四面一照,原来是一片松树林,五六个只有膝盖高的毛茸茸地精东倒西歪躺在一地松针上,打着呼噜,其中两只睡着了,嘴里还叼着冒烟的松枝烟斗。

    另三只地精瞪着核桃大的圆溜溜眼睛,望着眼前十个人,它们身后齐整摆着那五坛酒。

    一只个头稍大些的地精对着阿古丽叽咕一阵,掉头朝松林深处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块三人高的花岗岩石前。石面正中裂开一道斜缝,地精停在缝隙前,回转身对着阿古丽比划一通,阿古丽连蒙带猜着点点头,好似明白了矮冬瓜地精的意思。

    地精对着岩石仆倒,磕了三个头,阿古丽等人只得如法炮制,接着地精蹒跚至岩石右边一角,挺着肚子嘘嘘起来。

    阿古丽翻了个白眼,回头望向众人:“这个要学吗?”

    瓦妮莎难为情不吱声。

    蒙狯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先来!”说着就要走到地精身旁,林忘尘一把拉住他,道:“慢着!可能地精只是内急而已,不一定是仪式的一部分。”

    吴羡仙也道:“是啊,是啊,看着不像是仪式。”

    众人于是观望未动,那地精嘘嘘好一阵,才打个冷战回到缝隙旁,并没有要众人学他的意思。阿古丽长舒一口气。

    只见地精伸出长胳膊,拉直身体,照着缝隙的斜度将全身贴向石面,倏忽就消失不见。阿古丽一行人都学着展身贴石,隐入石缝。

    他们被拉入一个闪着暗红光的狭洞,洞壁上开满五颜六色的奇花异草。跟随地精往前走了一段,来到洞口。洞口像是罩着一片绿水,荡荡漾漾,闪着粼粼波光,地精径直从碧波中穿了过去。

    众人都穿过水波,蓦然间就置身于一条街巷的巷口。地精抬手一指巷口的指示木牌,写着“指月楼”三字。

    阿古丽看看灯火通明的前方,街巷纵横,人流如织,一座紫红色木楼巍然屹立在城中央,雕梁画栋,翘角飞檐,甚为壮观。楼顶一根青云缭绕的盘龙柱直冲云霄。

    数十条街巷都通往那座魁楼。

    众人随人流来到楼前,看到正门红匾上写着“千月楼”三个紫金大字,龙飞凤舞,气度不凡。

    一个大腹便便、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离阿古丽不远,看见她,主动靠上来,问候道:“这位姑娘从哪里来?看着面生啊。”

    瓦妮莎正要挡开那人,阿古丽却拦住了她,回道:“指月楼。”

    那人笑道:“哦,瀚海国雁宿岭。听说瀚海国也亡了,唉,可惜,可惜。不过,看你的打扮,应该是婼朗人吧?”

    阿古丽道:“我是云梦国清河涧人,不过也有婼朗人血统。小女沈明漪,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拱手道:“鄙人林雪,也居于云梦国。”

    阿古丽道:“阁下莫非是梓归林氏族人?”

    林雪一笑,肥圆的脸挤成一团,两眼只剩下一道细缝:“正是!”

    阿古丽又惊又喜,没想到不经意造访秋荻城,竟碰上林忘尘的族人。她走到林忘尘身前,一把拉住他衣袖,来到林雪跟前,道:“林先生,林忘尘您可认识?”

    林雪惊讶道:“林忘尘?姑娘怎么知道这个名字?莫非你去过梓归林家府上?”

    阿古丽摇头笑道:“真是巧合到家了!这位公子就是林忘尘!我们在路上认识的。”

    林雪吓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上下打量林忘尘,眼里透着不可置信和惊喜交加的复杂神色。

    “怎么……”他一时语塞,喉头也哽咽着,眼里霎时闪出泪花,“怎么……他是林忘尘?”

    林忘尘看着面前百感交集的中年人,面露着尬笑,不知如何是好。

    阿古丽看林雪的神色,猜到他无疑就是林忘尘的亲人,笑道:“不可思议是吧?您是不是以为,他此时应该还在云门山上,所以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里?”

    林雪看着阿古丽道:“是啊,尘儿该在神近山里才对呀!他在那儿都整整十二载了。”

    阿古丽道:“最近澜宗主让他和吴羡仙下山了,让他二人回梓归探亲!”

    林雪更加惊喜:“羡仙也来了?”

    阿古丽朝吴羡仙一招手,道:“他就是吴羡仙!”

    吴羡仙走到林雪面前,毕恭毕敬鞠了一躬:“吴羡仙拜见先生!”

    林雪忙扶起他,眼泪终于止不住滚落下来。

    林忘尘和吴羡仙看着潸然落泪的中年人,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雪掏出手帕擦了擦泪,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我这些年奉家兄之命,年年来这秋荻城,就为了替忘儿和仙儿求福瑞,保他二人平安无灾。看来千月城主真是名不虚传!”

    阿古丽道:“那么,林先生就是林忘尘的叔叔咯。”

    林雪感慨道:“正是!正是!”

    阿古丽对林忘尘道:“还愣着干嘛,快来拜见你亲叔叔!”

    林忘尘如梦初醒,上前一步,对林雪深深鞠躬,道:“拜见亲叔叔!”

    林雪一面答应,一面擦泪,张开两臂把林忘尘抱个满怀,转而又抱了抱吴羡仙。他见林忘尘拄着竹杖,一问才知道是瘸了一条腿,问是怎么落下的毛病,林忘尘撒谎说是在山上贪玩摔坏的。

    林雪又感慨一番,想着:“千月城主毕竟是从天界贬谪下来的,福佑有些美中不足。”于是拉着林忘尘,将众人带到千月楼内,乘升降梯上到十九层。

    “千月城主就住这层。”林雪说着,轻车熟路带大家来到一扇紫檀大门前。

    门口站着两个精壮的人身豹头门卫,身着金丝铠甲,手执方天画戟,面目凶恶,瞪视着来客。他们中间摆着一张竹椅,上面躺着一个齐腰高的地精,正打着呼噜。

    周围挤着的几十人巴巴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虽然都想进去,却都慑于豹头卫士,不敢造次。

    林雪却一见地精就热情招呼:“须戎先生!”

    闭目养神的地精睁开眼,见是林雪,登时两眼冒光,张开阔嘴,用古怪腔调说道:“林先生,好久不见!”

    林雪打了个响指,身后两个小厮放下抬着的木箱,林雪打开箱盖,取出两个古香古色的陶瓶。须戎迫不及待就冲了过来,一手夺下一个瓶子,抱在脸上蹭来蹭去,一副陶醉模样。

    阿古丽猜到瓶里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美酒。

    林雪又朝小厮使眼色,他们各自掏出一个叮咣作响的绒布袋,走到豹头门卫跟前,塞进他们衣兜。

    须戎乐颠颠回去推开大门,要将林雪一行人放进去。这时一旁有人嚷起来:“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让他们先进去?”

    地精回过头,看向那个气愤填膺的来客,笑道:“你是新来的吧?去打听打听,千月楼自打建成以来,就是以宝鉴心,你带来我们要的宝贝,我们就对你真心以待。你拿不出来,对不住,我们不做慈善。”

    那人咬牙切齿道:“我们进来这里,可都是花了大价钱的!”

    须戎嗤笑道:“你那几十两金子算大价钱?那只是门票钱,让你参观参观,饱饱眼福。”

    那人还要理论,一名豹门卫已飞跃至他面前,方天画戟轻轻一钩,已将他挑飞出走廊,从十九楼落了下去。

    没人敢再吱声了。

    阿古丽吓得大气不敢出。进去后见大门关闭,才吐出一口气问道:“那位大哥就这么掉下去摔死了?”

    林雪道:“不会死,直接坠回进来的那间客栈,以后永远进不来了。”

    阿古丽这才松口气:“那还好!要不然死得太冤了。”

    说话间,众人走过一条幽暗通道,来到一间亮如白昼的宽敞大殿中。

    殿中摆了二十来张圆桌,北面是一座阶梯高台,白色纱帘后,一张鎏金宝座若隐若现。

    阿古丽抬头,看到大殿上方竟然云蒸霞蔚,似波涛般翻涌,那起伏不定的云涛中游动着一条黑色长影,偶尔露出一只黑皮黄甲的利爪。

    “那是一条黑龙。”林雪俯到阿古丽耳边道,“千月城主的侍卫。”

    阿古丽看到东边靠近台阶的桌旁坐着月晦师太和段羡一行人,于是挑了西边一张桌子坐下。

    段羡看到阿古丽,不顾月晦师太怒目警示,起身走了过来,向阿古丽鞠躬行礼:“沈姑娘,你也来了,真是山不转水转,咱们哪里都能碰到,真真是缘分不浅!”

    阿古丽也不正眼看段羡,瓦妮莎挡在修士和公主之间,喝道:“臭男人,滚开!”

    段羡不介意,歪头绕过瓦妮莎身体,又看向阿古丽,道:“沈姑娘,你说,我们无处不相逢,算不算天意呢?”

    瓦妮莎挪步又挡住段羡:“你再这么厚颜无耻,对我家姑娘轻薄,不要怪我不客气!”

    这时,连穆羽喉中响起了嘎嘎声,虽极为轻微,但段羡却听得清清楚楚,他先是一愣,看一眼一动不动的面具人,歪嘴一笑,识趣地离开了。

    阿古丽也听到了那几声细微怪响,忽然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正要细细回想,大殿上方突然爆发出一声振聋发聩的呼啸,似是深渊中远古怪兽的嚎叫。

    阿古丽一哆嗦,脑中要探究连穆羽喉中嘎嘎声的念头也吓没了。

    “别紧张,是龙吟。”林雪安抚众人,语声激动地提示道,“城主要来了。”

    随着一道紫光闪过,高台上那张鎏金宝座上已端坐了一个人。阿古丽定定看向高台之上,极力想看清城主面目,纱帘却挡住了视线。

    大殿上坐着的四五十人都纷纷站起身,整理衣冠后垂手肃立,齐齐鞠躬,恭敬道:“恭迎千月城主!恭祝城主青春永驻,寿与天齐!”

    若容千月呵呵一笑,一挥袍袖道:“心意领了,各位坐吧。”

    阿古丽虽看不清城主面貌,却听出他声音像个少年,清脆如泉水激石,语气也甚为随意,毫无高高在上的架子,顿时便对他生出好感。

    若容千月道:“今天来了不少新面孔,看来秋荻城名声在外,越来越盛了。不过,万物盛极则衰,名声过高则坠,要想持盈保泰,还是要卑以自牧,不能太招摇。各位回去,还是少提秋荻城为妙。”

    阿古丽刚想着:“千月城主的一头披肩红发真是飒爽醒目!”转眼就发现,那头红发竟瞬间就变为紫色!

    她又一想:“紫色长发更显尊贵!”念头一出,紫发又转为天青色!

    阿古丽似乎明白了,千月城主应该是感应到了她的念头,故意变幻发色,让她这个“发色迷”感叹个够。

    阿古丽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又故意生出一个念头:“要是能一睹城主真面目,那真是三生有幸,不虚此行!”

    台上忽而掠过一阵清风,纱帘缓缓飘起,若容千月面目乍现,阿古丽抓紧看去,只见金色宝座上端坐那人眉目清朗,面色润泽,可惜只露了半张脸,另一半被长发遮住了。

    不经意间,千月城主已满足阿古丽两个愿望,她喜不自胜,感叹确实没有白来。

    这时数十个地精从大殿各个角落里冒出,骨碌碌连滚带爬着来到阶梯前,匍匐在地,山呼道:“千月城主,法力无边!千秋万岁!”

    头头是道喊了好一阵。

    地精们一个劲吹捧时,若容千月手扶着额头,像是害头疼似的,等他们喊完,他随手一挥,阶梯上凭空冒出十个散着酒香的陶罐,地精们七手八脚抬着陶罐,兴高采烈又消失在大殿角落。

    “这些冬瓜怪真叫人头疼。”若容千月无可奈何道,“长得丑,还老咒我千秋万岁,真拿他们没办法!”

    大殿上一个文质彬彬的来客起身道:“城主,千秋万岁在您看来,难道不是好事?”

    若容千月伸出细长手指,揉捻几下,道:“凡夫俗子才渴望千秋万岁,你认为本城主是凡夫俗子不成?”

    那人惊惶失措道:“不敢!请城主恕罪!是小人愚昧无知,凡心不死!”

    若容千月道:“你也大可不必自责。正因凡心不死,才可证得仙道。仙凡二道,相克相生,互为表里,二者本为一体,不能废一存一。”

    问话那人这才镇定下来,感谢城主答疑。

    月晦师太这时起身,朝高台深鞠一躬道:“神近山闭月宫月晦修士拜见千月城主!”

    若容千月轻声笑道:“闭月宫,嗯,那不是正好克我嘛。”

    月晦师太身子压得更低,忙道:“不敢!千月城主法力无边,就算我十个百个闭月宫,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

    阿古丽没料到月晦师太居然也是一个谄媚之徒,鄙夷一笑。

    若容千月翻了翻手掌,看着手指道:“你来有什么请求?”

    月晦师太道:“我们听闻城主您宝物众多,想讨一两件带回去孝敬师父,给她老人家祝寿。”

    “哦,原来是尽孝,其心可嘉。说吧,想要什么?”

    “听说城主有一个白螺杯,我们想讨这个。”

    “嗯,白螺杯是增人寿的,喝了白螺杯盛过的水,可多活百年,你们师父想必不年轻了,要增长功力,就得多活些年头,给她老人家送白螺杯,合适不过!”

    “还望城主惠赐!”

    “不过,老客人都知道,我这里有个规矩,就是以物换物,以宝鉴心。而且,换物之前,还得回答我三个问题。”

    “请城主尽管问。”

    若容千月吹了吹指甲:“本城主从不为难女人,让你身边那位男修士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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