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茜跟不知道累似的，做每件事都尽善尽美。
她是这样的，干什么都会全力以赴。护理起母亲来一个人顶两个用。隔壁房间阿姨看她辛苦，提议叫个护工换换手。
宋茜不愿假手他人。
其实不是不累。她像身在最低谷的人，怎么走都是往上。这些身体的累她不怕，日子已经有了盼头。
查房结束就往旁边沙发一窝。
一夜无梦。
第二天她是被走廊脚步吵醒的，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帮母亲测温，自体排异的表现之一就是高热。
确定了没问题，宋茜准备去洗漱。起身时，一件外套自肩头滑下。
拾起一看，是件男款棒球服。
谁的？
梳洗完宋茜去打开水，回来时房里的窗已经被打开了。一室浮动的清光，她和站在那截光里的某人视线对上了。
恍恍惚惚地，宋茜想起有人说过。
世上不会有无故的相逢，每次遇见，都是人为的安排。
他漫步走过来，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开水瓶，提到桌上摆好。“什么时候起来的？还没吃东西吧。吃过后睡一会，你很缺觉。”
接不上他的话。
这完全没理由的寻常，寻常到他出现在这像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可她心里明白这人行程多密！更明白自己和他的关系！他从谁那知道她在这的？经纪人哥哥？不，不会！可如果不是经纪人哥哥，还能是谁？社长？部长？
不，一个比一个不可能。
短短几分钟宋茜心思百转。
“怎么傻站着？”他冲她一笑，那笑法真的很少年气。
宋茜被牵到桌前坐下，才发现面前放了四五个保温桶，他帮她打开其中一个，是熬的很融的八宝粥。
他也没闲着。
倒了她打回来的热水在盆里，干毛巾打湿再拧干。走到床那，弯腰细致的帮她母亲擦脸，再擦手。
宋茜想喝一口八宝粥，喉咙却像塞了块湿棉花。
不一会主治来查房。
她刚要起身就被尼坤按住，他过去和医生攀谈。除了发音不太精准，有些地方比她问的还详尽。
坐在这一间小小的病房中，宋茜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手里的保温桶却在提醒她这一切都不是梦，更不是臆想，他和它真真切切存在。
“茜茜。”
宋茜回魂，原来医生已经离开。
他的眼睛仿佛闪闪发着光。“很难吃吗？怎么不吃。”
“在吃的。”宋茜默了一秒，把床尾的潮牌棒球外套够来。“这是你的吧。”
他嗯了一声。
接过衣服，又帮她拧开其他几个保温桶。有热腾腾的小笼包、煎饼果子、雪菜粥，还有炸糕。香喷喷的，令人食指大动。
“我买了好几种，你挑喜欢的吃。”
“嗯。”宋茜陪了五天床，除了医院餐没正经吃过别的。舀出煎饼果子咬了口，目光随着他游弋。
尼坤给她倒了杯热水，又抽了几张纸巾备用。
“你为什么在这。”
“我不能在这吗。”他半倚坐在桌边，嘴角扬着，黑T叫风鼓成可笑的样子。“开玩笑的。是打听到你母亲做手术，过来探她，也看你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他答的坦然，毫无保留。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母亲又关他什么事？
“为什么。”她握着那个还在微微发烫的煎饼果子，鼻子有些发酸了。“按理你该恨我的。”
永远忘不了那天，自己带给他怎样的难堪。如果立场对换，宋茜自问可能做不到这样对他。
“我是恨过你，但是宋茜。”他冲她微笑。“我更喜欢你。心房如果有你的百分比，那么喜欢宋茜就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恨你。宋茜，你努努力，让它变成百分百喜欢好吗。”
开始宋茜以为这人只是来探病，不久就会离开那种。毕竟他的时间是宝贵的。然而直到天黑，他还是没走的意思。
宋茜终于没忍住。“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尼坤在削水果，口气幽幽的。“又赶我。”
宋茜噎住。
好吧。
上个月他送雪莉她们回宿舍，确实赶他了。但谁让他随便进女生宿舍的。就算她没所谓，妹妹们还小，怎么能让外男和她们私/处一室。
“不走你要在哪休息。”总不能和她一起挤病房吧，这只有一张床一张沙发。天气还挺冷的，难道打地铺吗？
宋茜甚至认真考虑起来，是不是去护士那再要张沙发？可是他那么高大，窝在沙发里怎么休息的好呢。
“问这么多，要给我安排星级酒店吗。”他削好水果，送到她面前，用目光示意她。
“我吃很饱了。”宋茜不太想接。
“饭后水果有助消化。”
“还有助长胖呢。”今天整天早中晚加水果，他一顿都没让她拉下。照这么喂法，不用一个月就能肥成颗球。如果这世上的一切都像长胖一样容易就好了。
“牙尖嘴利，让让我好不好。”他凑近。
俊脸猛地放大，宋茜惊得往后一仰，要不是被他揽住，能从沙发摔下去。“做什么？”
“这么大反应。”他弯着唇，瞳孔是深棕的，像那种很浓的咖啡。或许真是咖啡，蕴含咖啡/因，所以才令人这么上/瘾。
他捻下她额上一片棉绒，颤巍巍的浮在指尖。“看。”
宋茜嘴巴微张微合的。
他呼了口气，棉绒无声飞走。
脚步声音，是医生们例行的晚查房。宋茜兔子一样逃离那人怀抱，余光却瞧见后面进来的小护士都在偷偷打量他。
突然觉得很憋闷。
查房结束该熄灯了，尼坤看了看表。“我也出去了，早点休息。”
他也不说去哪！用几个字就封住她的嘴。然后真的出去了，那叫个干脆。宋茜一口气堵嗓子眼里，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病房灯光到点熄灭。
宋茜在沙发上变换了N个姿势都睡不着。想想还是摸出电话，编辑了一串短信。
——今天谢谢你。
这话太官方！怎么都没法发送，索性删个干净，重新编辑。
——睡了吗？
这几个字更荒谬。
宋茜泄气的把手机扔开，手臂挡脸，强令自己睡去了。
清晨的一缕晨曦沐浴在颊上，她小猫般蹭了蹭身上毛毯，突然睁眼。
毛毯。
宋茜视线游弋，病房一览无遗。匆忙下地开门，在走廊长椅彻底定住视线。
医院走廊里是那种塑料的单人椅，三个三个一组，每个之间又间隔着十公分。看似是长椅，实际是无法横着睡的。
他阖着眼，就那么歪靠在其中一张上。
原来他昨晚哪都没去。
他的‘出去’就是‘出这扇门’的意思。
宋茜扶着门框，立在那呆呆看他那个别扭的睡觉姿势。
可能真的睡得不舒服，他于梦中皱了皱眉。
宋茜找来毛毯轻手轻脚帮他盖上。正准备离开，不防被一张灼热有力的手握住。她的心慌张地乱跳起来，下一秒，被拽到隔壁椅子坐下。
宋茜惊呆了，肌肉僵硬。“醒了？”
半晌。
他嗯了一声，那声线里隐着浓浓的眠音。他的手轻轻一动，毛毯分了一半盖回她身上，很暖。接着肩一沉，是他的头靠过来。
“别走。”他音色偏低，清晨的男子气息让人心弦微颤。“让我靠会，脖子好像扭到了。”
你活该啊！宋茜低下头，压根不想看他，余光却又忍不住。“怎么不去酒店？这样躺一夜当然落枕。”
“随便了。”他调整依靠她的姿势，没睁眼。“宋茜，我现在算‘得寸进尺’吗。”
“……知道还说，得了便宜还卖乖。”
“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又学了句中文。”
“那么喜欢学就去买中文词典学啊。”宋茜小声咕哝着。
“跟你学不是更快。茜茜，你用什么牌子香水，大早上就这么香。”
香水？
宋茜抬手闻了闻。“没用啊。”照顾母亲都来不及，妆也不化，哪来的闲情逸致喷香水。
“原来如此。”他在她肩上轻笑，气息震动。“你有没有听人说过句话。”
“嗯？”
“如果一个人身上没喷香水，你却觉得她很香。那么，其实是你的基因选择了她。”
“……”
“等下想吃什么早餐，我去买。”
话题要不要这么跳跃？刚不是在说基因吗？她撑着膝盖，属于他的温度源源不断从肩上袭来，还有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所以，她的基因也选择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