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非妩醒来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
陀罗花的麻醉性过强，导致她从白天睡到另一个白天，生物钟严重错乱。姜非妩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木木的脑袋才恢复运转。
凤决不在她房里，昨天她还有话想要问他，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麻翻了。
她起身下床，决定去他院里找他。
无定剑宗中只有有身份的人才能独占一个院子，且越靠近中心就代表此人地位越高。叶迟身为无定剑宗的大师兄，自然就住在少宗主的听竹堂旁边，而她要过去，就必须得路过听竹堂。
想起昨天在听竹堂里发生的尴尬一幕，姜非妩压低了脑袋，打算溜着墙根过去，却不想今日听竹堂门口洒扫的看门小童出奇的懒散，一个个杵着扫帚靠在门上闲聊——以往江落月在时他们绝对不敢如此懈怠。
难道她今天不在宗内？
姜非妩心中好奇便上前询问，小童们虽然看她的眼神满是戏谑和鄙夷，想必都听说了她趁下山勾引“叶迟”的风流轶事，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听说玥湖城那边出了点小麻烦，少宗主和大师兄一大早就带人下山去了，且得几天才能回来呢。”
凤决和江落月下山去了？可他这种除了她谁也不关心的狠人，怎么会答应帮无定剑宗解决什么麻烦？
姜非妩心有疑惑，不过转念一想，凤决现在不在无定剑宗，正好方便了她潜入他房间寻找岁安珏的碎块，只要拿到碎玉，她便立刻出发前往玥湖城。以她的凡人之躯，等她慢吞吞赶到千里之外的玥湖城，凤决他们应该已经解决完麻烦回来了，刚好避免了和他在城中碰见。
说干就干，姜非妩避开看门小童的视线，钻进了叶迟的院中，在凤决房里翻箱倒柜地搜寻起来。
那日在天目山的洞中凤决把岁安珏捏成了好几块，她捡了一些，剩下大约三分之二的碎玉都被他带走了。他知道她有多看重岁安珏，应该不会随意处置，一定是贴身放置的。可姜非妩在床上、柜子里找了许久，连块玉沫子都没找见。
“姐姐，是在找这个么？”
身后冷不丁响起凤决的声音，姜非妩吓了一跳，猛地跳转过身去，只见他斜倚在门框上，手指上挂着一个锦囊，轻轻一晃有玉石碰撞发出的脆响，想来应该是岁安珏的碎片。
他怎么还在无定剑宗？
“你不是去玥湖城了？”看门小童没理由骗她。
“去的只是个分/身而已，”凤决将锦囊收于掌心，一双桃花眼如同狼目一般盯着她，哼笑了一声，“看来姐姐很盼着我离开。”
姜非妩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目的说出来，但也知道凤决了解她一如她了解凤决，太过虚伪的谎言只能起到反作用，于是一撩裙摆故作轻松地坐在了他的床榻上，回他一笑。
“是啊，你走了就没人折腾我了，我好不容易享几天清福，能不开心吗？”
凤决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忍不住颔首低笑：“是么？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让姐姐如愿。”
什么意思？难道他要留下来看着她，只让个分/身去玥湖城？
姜非妩微一蹙眉，试探道：“分/身离开本体越远，能维持的时间就越短，就算你修为再高，也不能违背这一点吧。留在无定剑宗看着我，若是被江落月发现了破绽，你要如何解释？”
“姐姐说得很对，所以……”凤决踱到她身前，看着她眼中只有他渐渐放大的影子，满意地将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撩至耳后，指尖在发尾勾缠了两圈，“我打算带你一起去玥湖城。”
！！！
原本她还在想要怎么独自前往玥湖城，如今凤决却主动提出带她一起去，虽然和他在一起行动必然会受到约束，但无疑也会增加许多方便。
饶是如此，她还是谨慎地退了一步：“带我一起去，不怕给你惹麻烦？”
不管是带着一个毫无修为的废人拖累行动，还是被江落月发现他与她同行，都是麻烦。
凤决却置若罔闻，丝毫不担心她所谓的麻烦，反而笑得更加愉悦：“你没得选。”
慕十七和叶迟都在无定剑宗，他怎么可能留她一人在这里呢？更何况这种掌控她行动和命运的感觉，实在太好，不，应该说比他想象中还要令人兴奋。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想要第二种选择，姜非妩面露不悦，心里却是暗喜，以退为进是她对付凤决最好用的手段，能搭他的顺风车去玥湖城，她求之不得。
笃定他不会再改变主意，姜非妩心中也放松下来，随即调笑一声：“好啊，不过无定剑宗弟子下山须得有合理的理由才能挂名牌，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带我一起走？”
凤决眉梢一挑，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
“整个无定剑宗都已知道你我关系匪浅，不如就说……夫唱妇随？”
*
玥湖城临近东海，气候宜人，纯净的空气中总带有一丝微咸的气息。
姜非妩和凤决到达玥湖城时已经临近傍晚，东西城门连通主要街道，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询价声、孩童嬉闹声、大人叫骂声，把不算宽敞的大街填得满满的。
整座小城一如往常地繁华热闹，仿佛无人知晓城中有妖，而且就潜藏在他们之中。
姜非妩背着手慢慢悠悠地在街上闲逛，好像看什么都新奇，实际上却是在等凤决离开。可逛了许久，一条长街让她压了两个来回，凤决还是紧跟在她身后，甩也甩不掉。
姜非妩没了耐心，当街立定，转过身去仰头看他：“都来了这么久了，你不打算去找江落月汇合？”
凤决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从一旁的摊子上挑了一支发簪插在她发间，打量了一番，温柔笑道：“好看。”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
姜非妩一把把发簪取下放回摊上，无奈地瞪他一眼：“江落月要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到时你最好不要把我拖下水。”
凤决不以为意，自顾自地买下了那支发簪端在掌中把玩：“凡人不许用凤图案，东海遗民便以最似凤的玄鸟代替凤。这只玄鸟雕得还不错。”说罢又不容拒绝地将发簪插到了她头上。
凤凰，凤决，以前在他的世界时，他也总喜欢给她买些和凤有关的衣裳首饰，她一开始没有理会，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像扎进了凤凰窝里，浑身上下全都是凤时，才明白这小东西的占有欲究竟有多强。
姜非妩放弃了抵抗，有气无力地瞧着他。
凤决这才笑了一声，安抚似的说道：“我留在江落月身边的是叶迟的肉身和我的一小部分神识，就如同是我的耳目一般，江落月那边说了什么看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何必与她汇合？”
说罢，他突然俯下身来，凑到她眼前，一扬唇角：“更何况，我只想和姐姐呆在一起。无人打扰，才最好。”
也就是说，她想要摆脱他，可能性微乎其微。
见她面上闪过一次失望，凤决眼眸一眯，声音染上几分危险的低哑：“难不成姐姐是想甩开我，去见什么人？”
……
确有此意。
“只是想你去办正事，好让我找个地方歇歇脚，喘口气。”姜非妩推了他一把，转身便去寻找附近的客栈了。
轻笑一声，凤决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地朝着长街尽头的客栈走去，耳边却是江落月那边的动静。
江落月一行人先他们半天到达玥湖城，一进城便直奔无定剑宗分堂，接待他们的正是分堂主齐风来。
齐风来这个人，凤决在叶迟的记忆里也了解过一二，几年前刚刚突破剜心境巅峰，修为在东海附近的一众分堂主中，排的上前几名。
从他们的对话中，凤决逐渐理清了近几个月来玥湖城中发生的妖异之事。
数月之前，玥湖城城南，有一男子惨死于一条暗巷之中，面白如纸，身上却不见伤口，凡人仵作查不出死因，便将此事报知了无定剑宗。齐风来到衙门的验尸房里一看，便知此人是死于阳气枯竭。
但阳气枯竭不一定是妖邪作祟，齐风来也没当回事，可自那之后，城南接连发生了数十起命案，不下百人遇害，男多女少，死者全都死于阳气枯竭之症，几个容貌漂亮些的女子甚至还被剥下了面皮，死状极其凄惨，齐风来这才断定是城里出现了专门吸人精气的魅妖。
只是城南多是花街柳巷，鱼龙混杂，极难调查，而魅妖又最擅长隐藏妖气混入人群，只要他们不露出妖怪本相，寻常修士想要分辨简直难于登天。
齐风来在城南的几间秦楼楚馆四周布下捉妖阵法，又派手下弟子日夜盯守，至今也未发现魅妖踪迹，这才不得已通知了总坛。
大概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凤决本想将此事交给江落月等人去解决，可一瞧见气鼓鼓地走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姜非妩，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见他快步追上姜非妩，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花楼。”
哦……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