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

    姜非妩几乎是被慕十七连拖带拽,才离开破庙的。

    庙外的枯枝其实很多,但慕十七说他们来时带的水囊已经空了,半夜难免口渴,便拖着她往山下找水去。

    “姐姐,”他看得出她心神不宁,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眼山上,“我们已经走出很远,看不见庙了。”

    姜非妩没应声。

    她当然知道他们已经快走到山脚,凭她凡人的眼是绝不可能看到破庙中的情形的。可她就是担心。

    昨天夜里把他们两个留在一起,就已是犯了错,回去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便古怪至极,如今她不在,万一他们真的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也不知凤决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虽然,眼下她无法完成任务最大的阻碍便是凤决,可他终究是为了她而来,更何况经历了玥湖城幻境、亲眼看见他所经历过的往日种种,她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没法再放着他不管。

    想到这里,她便又忧心起他的离魂症来。

    想要根治离魂症,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的灵魂和叶迟的肉身相驳斥,总要分出一个胜负。眼下荒山野岭,他们这一路前往泰幽山,大概也很难遇到合适的肉身让他更换。而且就算遇到了,夺舍他人,终究不是正道。

    可如今还能怎么办,她真的毫无头绪。

    只希望他能再多撑些时日,等回到无定剑宗,去问问藏书阁里那瞎眼老头子。那老头虽然玄乎,但她总觉得,他应该是有办法的。

    “姐姐,你看这个!”

    姜非妩走神的当儿,两人已经来到了山脚下那条小溪流处。慕十七让她在一旁歇脚,自己前去接水,却在接近水流处时,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姜非妩忙走了过去。

    只见慕十七手中举着一只水囊,看形制样式,与他们手中所携并无区别。

    是无定剑宗弟子的水囊。

    可此处距离无定剑宗甚远,甚至已经不在无定剑宗的管辖范围。况且近日除了他们,并无无定剑宗弟子下山。他们这一行寻找太上炼器鼎的队伍,如今只剩下四人,都在此处,也未丢失水囊。

    看水囊旁边插/入土壤的枯枝,划痕还是新鲜的。

    难不成……是随江落月去找酆都残影剑的那队人马?

    “只剩一只水囊,看样子走得匆忙。”联想到破庙中的火堆和干草垛,姜非妩和慕十七对视一眼,忙将早已溢满了水的水囊带上,往山上跑去。

    *

    “不避着小师妹,可以,但同样的,我要做什么,你也不能阻拦。你我合作,各取所需,到泰幽山前,我不动你。”

    破庙中,叶迟正在与凤决商议合作之法。

    “等小师妹回来,我会以渡你灵力疗伤为由,帮你压制离魂症。我的肉身识得我的灵力,但你不能有丝毫抵抗,否则灵力相抵,便是徒劳……”

    夜风凄凄,叶迟的声音并不清晰。

    跑到庙门外的姜非妩却愣了一下。

    她的耳力并不算好,但不知怎的,许是太过关心,她竟听见庙里低低传来的几声“离魂症”、“我的肉身”、“不得抵抗”。

    她脚步当即顿住,短短几个字在她脑中反复组合,得出一个早该在她意料之中的答案——

    晏宸真的是叶迟。

    难怪在登天阁,站在师尊身后的是他而不是江落月;难怪他对自己、对凤决,从第一面起就抱有敌意;难怪他那夜在大柳树村多方试探,想要知道她是否清楚叶迟的身体里装的是凤决的灵魂……

    他就是叶迟,她早该猜到,却始终没敢确认。

    可看凤决的样子,难不成他早就知道他是叶迟?

    他所说的压制离魂症又是何意?叶迟肯帮凤决压制离魂症,让凤决继续呆在他的身体里?

    叶迟的为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傲,又自负,被人夺舍这样的事,他绝不会轻易放过。

    他帮凤决,一定有目的。

    慕十七和姜非妩一同跑上山,他没听到庙中二人的对话,一心都在手中的水囊上,献宝似的闯进庙中:“师兄!”

    “十七!”不知为何,姜非妩觉得现在拿出那只水囊还不是时候,忙伸手去拦,却没拦住。

    叶迟和凤决当即停下,回身看向一脸欣喜的慕十七。

    只见他高举着水囊挥了两下:“我和姐姐在山下溪流边发现的,应该是前不久留下的,姐姐猜测是去酆都那支队伍留下的。”

    这里距离酆都有些距离,正处于酆都和泰幽山之间,不用他多说,他们也明白,江落月应该已经找到了酆都残影剑,正在赶往泰幽山,甚至很可能这庙里的痕迹就是她们留下的。

    但转念一想,庄不为也曾在这座庙里停留,算算时间,也就是这一两日之内的事。

    会不会和江落月碰上?

    叶迟盯着那只水囊,怔了片刻。

    姜非妩站在庙外还未进来,一双眼紧紧盯着水囊和叶迟的反应。

    不知为何,自打看见那只水囊,她便有些心神不宁。

    似乎……有事要发生。

    三人皆沉默,慕十七不解地挠了挠头,转过身来看向姜非妩,小声询问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姜非妩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见到无定剑宗的水囊,激动了些,算不得有错。

    “晏宸师兄,”她不清楚状况,不敢贸然换称呼,便还是叫他晏宸,“方才我和十七发现水囊,想着是同门中人留下的,便赶着回来告知你和大师兄,忘了拾柴,见谅。”

    “无妨,”叶迟看向慕十七,“山上枯枝不少,十七,你去附近捡来些就是了。”言下之意,是让姜非妩留下。

    “啊?”慕十七扭头看看姜非妩,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那姐姐,还和我一起去么?”

    叶迟面色不改:“师妹体弱,眼看就要起风了,便在庙中休息吧。辛苦十七。”

    慕十七闷闷不乐,眉毛都耷拉了下来,撇嘴看着姜非妩,意思是,姐姐,和我一起去。但还是被姜非妩拍了下肩,不情不愿地走了。

    三个人盯着慕十七离开后,叶迟迅速布下一道结界——方才是他大意,想着姜非妩和慕十七不会那么快回来,就没设防,也不知刚才的话,是否被他二人听去了。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姜非妩,姜非妩自然察觉到了,却不知道他把自己留下是为了什么,便没说话,径直走向凤决身边,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凤决坐在干草垛上,仰头看着她走近,眼中含笑。

    尽管方才的疑虑,仍在心头盘旋。

    叶迟却不愿再让姜非妩靠近凤决,在她与凤决还有几步之遥时,及时开了口。

    “师妹,他……叶师弟,这些天身子不适,我此番下山身上并未带灵药,但这样拖下去只怕留下病根。方才你和十七不在,我和叶师弟商议,暂时以我的灵力帮他压制一二。只是师弟似乎对我不太放心,不知师妹是否愿为师弟护法?”

    姜非妩的秀眉飞快地拧紧又松开。

    帮他护法?说得好像她有这个本事一样,叶迟分明知道她没有修为,护得了哪门子法?

    她看向凤决,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什么决定。

    凤决却没有回答她的任何疑问,只是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垂眼轻声道:“有劳师妹了。”

    一直盯着姜非妩的叶迟看见两人紧握在一起的手,眉头不悦地抽动了下。

    见凤决如此,姜非妩便是心里再担忧,也只好静静坐在一旁,看着叶迟与凤决面对面而坐,一股淡淡柔柔的灵力自叶迟掌中缓缓注入凤决的灵台识海。

    他皱了下眉,姜非妩的心当即像是被狠狠捏了一把似的,可见他随即又将眉头展开,她的心又放了下来,目光在他和叶迟之间来回游移,紧紧咬着唇,盯着他的反应,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过了一会儿,见凤决没什么异样的反应,姜非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周围很安静,她终于有时间去思考。

    叶迟当然知道凤决夺了他的舍,但他却主动帮凤决压制离魂症,却又不肯让她知道。也就是说,他并不愿让他人知晓自己被夺舍之事,那么在其他人眼中,凤决就还是叶迟。

    可他为什么帮凤决?他离魂症发作,不正是他趁机夺回肉身的最好时机么?

    莫非他还需要凤决留在他的身体里,帮他做些什么?

    不过稍稍一想,她便猜到了个大概——他们还没救出庄不为,就已经在大柳树村折了那么多人,幽靡禁地那个邪物还不知究竟有多厉害,叶迟是怕自己不是它的对手,才不得不帮助凤决压制离魂症,好在追上庄不为和那邪物时,助他一臂之力。

    这样也好,眼下她还没找到更好的办法,若是叶迟能够出手,便省去她许多麻烦。他有求于凤决,也就意味着在目的达成之前,他不会和凤决正面起冲突。

    姜非妩刚刚放松下来,被凤决握在掌心的手却突然一痛。

    “嘶——”她慌忙抬头看他。

    凤决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眉头拧得紧,死死咬着牙关,唇角竟不知何时淌下了血来!

    他很不舒服,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越发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等等……”

    他痛,她也不好受。

    “晏宸……晏宸!你在做什么?!”姜非妩用尽力气,从凤决手中抽出手来,这才发现叶迟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墨色的瞳中杀意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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