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姜非妩没想到他会突然承认自己就是叶迟。

    她以为像他那样自负的人,被人夺了舍这种丢脸的秘密宁可带进坟墓也绝不会让人知晓。

    叶迟却以为她的怔然是因为他的这句话。

    “前日我与你说,他并非叶迟,你不信。可是师妹,你是了解我的,现在这副身体里装的究竟是不是叶迟的芯子,你当真全然不知吗?”

    她迟疑了一瞬,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这短短一眨眼的迟疑,落在叶迟眼里,却成了突破口。

    “你其实是知道的,他不是我,他和我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对不对?”

    姜非妩咬着下唇,没有言语。

    “师妹?”叶迟不解地盯着她,眼神一错不错地锁在她身上,片刻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松了口气,抬手对着凤决一弹。姜非妩见状忙上前来挡,却被他轻轻巧巧地绕了过去,一道淡蓝光芒落在凤决肩头,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

    “你若是担心他会听见,那大可放心,他现在什么都听不到。”

    姜非妩并不是完全信任叶迟的,尤其在他刚刚出尔反尔,险些害死凤决之后,她对他的警惕可谓到了顶峰。

    但她要怎么和他说呢?眼下叶迟是认准了她知道他被夺舍的事实,她若是否认,未免太刻意,况且凤决夺舍叶迟后,确实表现得太过高调,先是当着无定剑宗众多弟子的面打了江落月的脸,暴露她颈间的吻痕,又在此次下山时当众偏袒她,这是真正的叶迟绝不会做的事情。

    也就是仗着叶迟是无定剑宗的大师兄,旁人不敢过多置喙,倘若较起真来,他早就露馅了。

    可若是承认……

    那她可得想个好借口了。

    半晌,姜非妩轻轻放下凤决,站起身来,走到叶迟跟前,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师兄说的没错,我的确早就知道他不是你。”

    “那你为何……”

    “我若说真话,师兄肯信么?”姜非妩悄悄拧了一把自己的腿,抬头,眼眶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叶迟一顿,心中微疼,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悬而未决的泪,点头:“你说,我便信。”

    “好。”姜非妩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凤决一眼,鼓起勇气,对叶迟道出了“真相”——

    “其实,自从天目山剿翳兽那日后,我便察觉到,师兄变得和以往不同了。”

    听到天目山翳兽几个字,叶迟瞳孔猛缩,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但他面上没有显露半分,只负手低眸看着姜非妩。

    “那时我想,虽然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又为何要抢师兄的肉身,但他能夺舍成功,想必修为不俗,此番夺舍也定有目的。

    “但彼时我无法确定,又赶上玥湖城出事,便没敢将此事对任何人讲。再后来,三大宗门意欲侵吞我们的势力和地盘,我便猜测,他是不是三大宗门的人,为了抢地盘而来,可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说明不了什么。

    “好在他似乎对我并不抗拒,许是看我在宗内没什么势力,是个好拿捏的。我便打算借机呆在他身边多做观察,待到了解了他的真实目的,抓住马脚,再告知师尊处置。”

    姜非妩的理由乍一听合情合理,叶迟听罢,却仍有疑虑。

    “师妹既然知道此贼修为不凡,为何还只身入虎穴,而不是尽早报知师尊?”

    “师尊常年闭关,我如何敢打扰?”

    “那为何不告知落月?”

    姜非妩沉默地抿了下唇,目光飘向远处,良久,声音颤颤:“就算我说了,师兄觉得,姐姐会信吗?”

    “她……”叶迟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下去——他要如何反驳呢?小师妹与落月缘何姐妹反目,他不应该最清楚吗?

    姜非妩凄楚地笑了笑,面向他,低眸,却又恰好让他瞧见自己颤抖的眼睫和泪水滑过下颌。

    “就算我告诉了姐姐,姐姐也只会觉得,我是为了离间她与师兄,才说出那样的鬼话。如此一来,反而会打草惊蛇,不是么?”

    “是……”她说的在理,自从少宗主册封大典后,她便成了无定剑宗的笑话,所有人都只记得未来宗主是江落月,修仙世家的嫡女江落月,天纵奇才江落月,至于江写意,不过是个心思深沉、残害手足的坏人。

    “所以啊,”她仍在笑,笑声落在叶迟耳中,却无端惹他心虚,“我能怎么办呢?整个无定剑宗已经没了我的位子,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师兄的魂魄那时在哪儿,我也全然不知,就算师尊出关听到我这样讲,难道他就会无凭无据、仅凭我一句‘觉得师兄甚是反常’,就去查他最爱的弟子吗?

    “不会的,师尊心里,江写意和叶迟江落月,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她分明没有控诉他一句,可却字字句句都在说,她身不由己,他难辞其咎。

    叶迟看着哭到肩膀止不住颤抖的姜非妩,莫名地心疼。

    他抬起她的下巴,替她擦泪,可她一双明眸眼泪汪汪盯着他,他越是擦,她的泪就越多,像是要把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写意……”

    叶迟伸手,将她缓缓拉进了怀里。

    他的小师妹打小就聪敏,虽无修为,但有他和师尊罩着,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他还是头一回见她哭成这样。

    也许她曾因为他哭过吧,但叶迟拒绝回想。

    眼下他只觉得,她这连日来担惊受怕,忍辱负重呆在那妖人身边,实是不易。

    “是师兄不好,师兄该早点坦白自己的身份……委屈你了。”

    靠在叶迟怀里,姜非妩仍未敢有一丝放松。这出戏还没演完,她还有台词要说。

    “那师兄,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哭了一会儿,她抽抽搭搭从他怀中退出来,仰头看他,仿佛他还是以前那个在她眼里顶天立地的大师兄,任何问题只要到他手中,就都算不得难题。

    叶迟喜欢她这样的眼神,喜欢她满是崇拜和信任的眼神,如此,就好像她还是从前那个事事依赖他的小师妹,还是那个心里眼里都只有他的江写意。

    “此贼修为原在师兄之上,但眼下占着师兄的肉身,身患离魂之症,修为大损,师兄方才便想以为此贼疗伤为由将其诛灭,可……”他看了她一眼,“不过不知者不怪,只是要想诛杀此贼,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只是师兄的确好奇,师妹既然早就知道他并非我,为何还要拼死护他?”

    姜非妩一怔,随即眉眼都委屈地耷拉下来:“他用的是师兄的肉身……”

    她声音细若蚊喃,却刚刚好让叶迟听见。

    他也怔了一下,原以为她是因那妖人这几日待她好而动了心,没想到竟是为了护他的肉身。

    见他这般反应,姜非妩撇了下嘴:“不然师兄以为是为什么?以为我喜欢他?”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她轻轻一扯衣袖,脸色微红。

    “我心悦谁,大师兄还不知道么……”

    一股暗喜涌上叶迟心头,带着丝丝微妙的安心和自傲。

    他侧目看了凤决一眼。

    这妖人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她本来就很好,多几个人觊觎他亦有所准备。

    可他自以为仗着他叶迟这张脸能接近小师妹,殊不知,师妹眼中,唯有他叶迟一人。即便是被他夺去了皮囊又怎样?他终究代替不了他。

    “师妹有所不知,师兄遭此贼夺舍后,师尊便为师兄用灵禾重塑了魂体,如今师兄这副身子已踏入剜心境,要那原身已没什么用了。师妹肯为了师兄的肉身忍辱负重,师兄着实感动。

    “不过既然身子没用了,正好随此贼一道毁去,师妹觉得呢?”

    叶迟的视线回到姜非妩身上,笑着抬手,掌心对准了凤决,流光显现。

    姜非妩怔忪地听着他说自己已是突破剜心境,心道难怪他实力大增,可她怎能让他杀了凤决?

    “师兄且慢!”她忙抓住他的手腕按了下去。

    “为何?”

    她哑然。

    凤决不能死,这是她欠他的。

    叶迟的肉身也不能毁掉——虽然不知道以现在叶迟人魂分离的情况,如何才能算她完成任务,但她的命只有一条,没有试错的资本,最稳妥的法子,就是让叶迟的魂魄回归原本的肉身后,再被他杀死。

    只是如今变化太多,一是叶迟不愿回归弱小的肉身,二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再想以简单粗暴的办法逼他杀了她,想必没那么容易了。

    但当务之急,还是救下凤决。

    救下他,就是保留下叶迟的肉身,只要肉身还在,她总能想到办法完成任务。

    心念陡转,姜非妩飞快地找到了理由:“师兄,我还是觉得他的目的尚未明确,就这样杀了未免太便宜他了。”

    她压低了声音,踮起脚尖靠近他耳边,发间的香味惹得叶迟心猿意马。

    “那师妹有何打算?”叶迟颇感兴趣地垂眼问她,负在身后的那只手却不着痕迹地扫了一下。

    一旁的凤决睫毛轻眨了一下。

    “今日之事,你我便当做不曾发生,我不知你身份,他也不知你我已经通过气。待他醒转,我想法子稳住他,等回到无定剑宗,再请师尊定夺。”

    叶迟沉吟片刻,同意了她的提议。

    “既然如此,那便依师妹的意思办。”

    “多谢师兄。”

    总算将这件事应付过去了,姜非妩暗中松了口气,回到凤决身边将他抱进怀里。

    却不曾察觉,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指节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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