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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中)

    踏进景德楼之前,谢小红哼着小曲,偷偷瞟了一眼钱晓白,正好对上他看着自己的视线。

    “本姑娘就这么好看?”

    好了伤疤忘了疼。几个时辰过去,谢小红又回到平常那副没心没肺的德行。

    没事偷看钱晓白是她的小癖好。但是只要这呆子回看她,她就必须呛两句才肯罢休。

    钱晓白不识逗,越是这样谢小红越喜欢逗他。心情大概和她去算命老头那儿摇签一样。

    钱晓白呆愣了一下,又是那副温吞的样子,问道:

    “他们把欠你的银子都还给你了?”

    她手里那个秀气的绸缎荷包,实在不像差吏使的。

    “怎么可能?那几个厮,把老娘的辛苦钱全拿去喝花酒了!我一催着要债,他们还要去找人家姑娘的麻烦。狗东西,以后我见一次踹一次。”

    谢小红发了通火又平静下来,心想自己这银子具体是怎么来的也不好说清楚,又道:“其实,下午是遇到了贵人。她给我这笔钱托我办事,我还倚仗她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顿。”

    见钱晓白闷闷不乐,也不吭声,谢小红又试探道:“你就不怀疑这钱是…”

    是不义之财。

    钱晓白只是摇头,温声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谢小红笑起来:“嗯。拜师那天我就发过毒誓,不碰歪门邪道。此事不多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走吧。”

    钱晓白跟在谢小红身后进酒楼,低着头顿了顿,忽然唤她:“红娘。”

    谢小红回眸看他。

    清瘦的身板套着自己去年初遇时送给她的红袄,巴掌小脸上伤痕依旧肿着。

    那双浓眉下的杏眼,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清亮的,颇有神彩,笑起来就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双眉眼。

    这双眼,任何时候都很坦然,透出初生牛犊般的勇敢和矇昧。

    “你头上落了雪。”

    钱晓白望了她半晌,话堵在心口却没能说出来。

    谢小红本等着听他到底为什么闷闷不乐。这会看着漫天落下的雪花,只觉得有点无语。

    读书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身为文盲,谢小红有着高度的自觉。钱晓白拿着菜谱念给她,她就搬着凳子坐到他身边,像小学童伴着老先生似的。

    因为惦记着水吟吟的嘱托,谢小红执意让钱晓白点自己喜欢的。钱晓白将他们之前馋过的菜都点上,想了想,还加了一壶最好的花雕酒,倒也没客气。

    “怎么想起来吃酒了?”还真是,平常从未见过他吃酒。

    “…从来没吃过,有些好奇。”

    “从没吃过?”

    “嗯。”钱晓白声音里多了几分紧张:“你走南闯北见识得多。天下男子是不是都会吃酒?”

    他那呆呆的表情,像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谢小红瞧着觉得很可爱。

    戏折子里,才子佳人花前月下互诉衷情之前,都要先吃两杯。若是借这个机会教会他吃酒,之后就能和水小姐一起品酒赏月。如此一来,自己进宫献艺之事不就更有指望?

    “咳咳,那是自然。在我们夏州,男女老少都会吃酒,不会吃酒的男子讨不着老婆。”

    “这样么。”

    “不过不用担心!今儿我就把你教会。小二!直接拿一坛酒来,再要两只海碗。”

    一分钱一分货的好酒。谢小红在酒坊呆过,酒揭开盖子一闻就知道好坏。酒端上来,钱晓白整平袖子,又露出两节玉竹子似的胳膊。他抄起酒碗,眯起眼一仰头,酒顺着喉咙全部滑了下去。

    谢小红还什么都没说。

    她瞠目结舌:“你行啊。不嫌辣。”

    ……

    钱晓白脸上五味杂陈,舌头发麻,低着头许久才艰涩地吭声:“还行。”

    谢小红憋着笑等他舌头缓过劲儿。却见钱晓白身后走来个披着斗篷的高个男子,冲着钱晓白就要上手。不由腾地起身,三两步过去将男子扣住。

    这男子像是有点身手,却毫不反抗,回头用余光扫了眼谢小红,转头冲钱晓白笑道:“去书坊找,人家说你上这来了。老远就闻到酒味。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会吃酒了。”

    钱晓白有些诧异:“你不是…”却见男子使了个眼色,没说下去。

    见两人认识,谢小红也松了手,隔着袖子帮男子按了按,连忙赔罪。男子颇有兴致道:“无妨。我与伯清是旧相识。不知方才可吓着姑娘?”

    伯清是钱晓白的字。平日大家钱掌柜钱掌柜地叫,这两个字谢小红还是在书坊柜台上散乱的信笺里见到的。钱晓白看见就教了她,成了她为数不多认得的字。

    男子和钱晓白年龄相仿,模样生得端正,脸上笑意亲和,说话间自有从容的气度。谢小红邀请他坐下一道吃酒,男子只拉着钱晓白道:“抱歉。这桌酒菜算我账上,姑娘随意。只是今日我得将他带走了。我不常见他。既然见到了,总得让他陪我说说话。”

    “今晚是我事先答应她的。”钱晓白道。

    “好不讲理的人。去年你可为她放了我的鸽子,这次换我才算公平。这位姑娘是个女中豪杰,想来总不能和你似的。”

    “一炷香,不能再多。”钱晓白妥协。

    “成交。”

    “行,我在这等你。”谢小红爽快应下。

    男子拉着钱晓白到走到顶楼,寻了处空房坐下。钱晓白终于开口道:“少爷不是去拜访水府么?”

    男子便是景德楼的掌柜,单家钱庄的少东家单子安。

    旧时钱晓白的爹娘都给单家做事,钱晓白几岁时被单夫人相中,拨到单子安身边做书童。两人相伴长大,情同手足。虽然单子安已经放他出来自己开了书坊,但那么多年叫惯了少爷,到底还是改不掉。

    “别提了。我原想着只是见一面,应付了事,正式提亲还早呢。谁知那姑娘情绪大得很,从开始就拖着不出现,出现了拿团扇挡着脸,不肯叫我和我爹看。相国没说两句,她就哭着闹着要我们走。我爹这人心大,顺着托辞两句就带我回来了。回来还跟我笑呢,说什么夫妻相处是一生之计,日后凡事都要忍让。估计这个娘子我是非娶不可。”

    “那少爷您是什么反应?”

    “我能有什么反应。她才十五六岁,跟司晴差不多大。再说了,人家水相国就这么一个女儿,听说她身体也不大好,怕是捧回家也得当祖宗供着,我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话虽如此,您看着倒不像是很烦恼。”钱晓白道。

    单子安不禁笑了,露出一个尖尖的虎牙:“瞒不过你。是挺喜欢她的。”

    其实怨不得水相国宠她。那团扇后面只露出一寸面庞、一双泪眼,就已经教他现在还挥之不去。

    且虽说性子娇蛮,却正中他的下怀——他单子安就好这口。哪怕是在家跟小堂妹司晴相处,只要司晴使小性子,他就乖乖投降,什么都依她。早在待在书房一圈一圈磨墨时,钱晓白就把自家少爷看透了。

    “不说这个了。自打本少爷接手酒楼之后,咱俩就没见过面。你我多年知交,不常来看我就罢了,当时叫你来庆祝,还放我鸽子。”单子安挑了挑眉,语中带了两分幽怨和委屈。

    钱晓白回忆起那晚。

    自己刚要打烊,便有一个姑娘从外头走来,一屁股在门前坐下,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凑近了些,只见那姑娘睫毛上两片薄薄的霜雪,两手肿得像萝卜,微阖着眼轻轻喘息着。似乎不知道自己病着,还病得很厉害。

    他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帮她。所以他没熄灭店里的灯,没拨灭炭盆中的火;所以他去小厨房热开了剩下所有的元宵,陪她说了一晚上的话,天亮了带她去最近的医馆寻了郎中。

    她当时烧得糊涂,大概也不记得什么,至少到现在都没看出来。她也许不记得,自己倚在门框站了会儿,就被她牵住了手,央求着坐到她身边。还有,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冰凉的手紧紧和自己的手相握。

    她也许不记得她说了自己所有的故事。出生在破庙里,长几岁被拐进青楼,没多久又被赌场老板赎回去做干闺女。老板死了沦为小杂役整天挨打,趁黑逃出去被酒坊的周嫂收留。在酒坊认识了师傅,又突然和师傅走散。接着遇到战乱和瘟疫,自己一路闯到开封来,打算闯出名堂让师傅将来投奔自己…

    她还说,她随了师傅姓谢,但是小红这个名字是当年老鸨随口起的。她不知道她是第几个小红,在那以前也没有名字。

    她不喜欢也不讨厌这个名字,只是习惯了。

    那晚钱晓白便想,一定要帮她如愿留下来。她也从此留在了清河街。

    似乎从那天晚上以后,对她的在意和怜爱就无法不比别人多。在意的多了,便发觉她的可爱。不知何时起,她就留在自己心里了。

    单子安听完钱晓白的诉说,沉吟道:“以后只要她想来,你随时带她来这里吃饭。她要问你就说你是这里的小老板,回头帐都算我的。”

    钱晓白摇了摇头:“我要待她好,也当凭自己的能力。”

    “你先追到手啊。我们之间何须计较。”

    “在今日之前,我确实想过,但…她若只是把我当朋友,岂不是徒增打扰。”

    “只是把你当朋友?我瞧她可是护你护得很,刚才擒拿我,手上一点都没客气。”

    钱晓白犹豫道:“若我想保护她,让她在这里不受人欺负,该怎么做?”

    “要么去今年的春闱,混上乌纱帽。不过太难了,水深,黑得很,我爹都没想让我去。要么你没事多来找我,我带你学点武功。”

    单子安他爹单敬源早年走商队认识了不少镖师,卧虎藏龙的。有个镖师就经常来他家教他武功。虽然只学了点三脚猫,但走江湖对付一般的小毛贼小无赖都绰绰有余。

    “还有,女孩子的心思很好猜的。你就看她对你什么眼神。如果就像看着她最喜欢的东西,那十有八九有戏。还是那句话,你只管追,追到了钱叔那边我帮你说。”

    “谢谢少爷。”可能就是喜欢单子安的仗义,所以遇到谢小红,也喜欢谢小红的仗义。钱晓白道:“一炷香了,我下去找她。”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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