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寻旧忆

    清晨,雨渐停。

    一夜未眠的桑槿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床,开始收拾满屋子的狼藉。看她娴熟的动作,这样的日子想必已经是习惯良久。

    阿鸢没有忍住动手开始帮忙,桑槿却连连摆手让她歇着。阿鸢抬起头望着那一个个还在滴着雨水的缝隙,心间忽然升起了些许悲凉。

    这个天底下,怎么还会有人住在这样一间风雨不避的破屋中?她开始心疼起了桑槿。

    桑槿没有注意到一旁阿鸢正奇怪地盯着她的目光,一边自顾自地收拾屋里的物件,一边对阿鸢道:“你刚到桑榆镇,对这里还不熟。我看你身子也好利索了,一会儿用完早饭,我带你去镇上逛一逛吧?”

    阿鸢点了点头,依旧是渊默不语。

    她们一起去看了缫丝,看了交易丝绸的集市,看了夫子授课的学堂……然后,桑槿不忍心看着阿鸢对着包子铺咽着口水,咬了咬牙掏出几块铜板,拉着是她坐到了铺子里的矮桌上。

    她还不能吃肉,桑槿便买了些馒头给她。

    “对了,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桑槿一边吃着馒头一边好奇地问,而阿鸢则同样摇摇头,神色失落不堪。

    桑槿这才回神:“你也不记得了吗?”

    是啊,有关于过去,她还真的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自然也包括她的名字和身世。

    见她点头,桑槿便识趣地不再多问。

    吃饭间,邻桌几个刚刚从镇子外交易丝绸回来的男子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激动地分享着外出的见闻。

    “还是咱们桑榆镇好啊,地处偏僻,即便是有战火也难以绵延及此。不像外头,今天叛军造反,明天邻国打仗的。不太平啊!”

    “是啊,西蜀风平浪静了这么些年,没想到和南齐这仗说打就打起来了。诶,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因为南齐想要和亲,朝中大臣不满,直接对南齐发兵了……”

    叛军?南齐?和亲?!

    几个词飘到阿鸢耳朵里,仿佛几个蛊虫深深往她记忆里狠命钻去,那股熟悉的头疼感突然间又开始侵袭着她。

    手里的馒头突然掉落在地,阿鸢双目无神,一汪秋水盈满眼眶。但奇怪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

    桑槿担忧地看着她,也赶忙放下手里的馒头从她对面坐到了她的旁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你没事吧?”

    此刻的千凌鸢似乎根本听不到周遭的声音,注意不到身边的动静,她只觉得甚是头昏脑胀,那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开始在她脑海中播放。

    手戴着红巾的叛军,宏伟庄严却遍布尸体的宫殿,泛着红光的刀剑,还有妖娆盛开却沾满人血的花草……

    一阵眩晕之后,她晕倒在地……

    *

    梦里场景逐渐清晰,千凌鸢迷迷糊糊中仿若回到了那日……

    那是三天前,西蜀经历了连绵几日阴雨,天空昏暗阴沉道路泥泞不平。远处天地一线模糊混沌,仿若盘古初开天地。

    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千百人的呼喊伴随着马蹄踏泥和马匹的嘶鸣。装饰奢华的车撵“吭哧哐当”地疾驰着,驾马之人一身戎甲,满头是汗。

    此人正是西蜀上将军尚易!

    及至悬崖边缘,尚易奋力勒马,马从急速奔驰中骤然停下,在惯力之下马蹄深陷在泥泞中,划出又长又深的一道凹槽,并在离悬崖仅有一尺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尚易,你不要负隅顽抗了!交出昭凌公主,可饶你不死!”

    尚易跳下马车,愤恨地瞪了一眼对他喊话的叛军主将,二话不说便拔出佩剑,对准他便直刺过去。

    马车骤停的剧烈颠簸,加上两人交锋拼剑的声响,让千凌鸢逐渐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这是哪里?

    她听见车外拼杀激烈,便也丝毫顾不得此时自己尤然感到头晕目眩,掀开车帷便跳下了车去。

    几个回合下来,叛军主将屡占下风根本不敌,又正好被尚易一掌劈中往后连退了几丈远,被身后的叛军接住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尚易见千凌鸢下车,连忙回头意图阻止她上前:“公主,您赶紧回车里,这里交给我便好!”

    此刻的千凌鸢已经满头乱发,衣衫凌乱,没有一点皇家贵女的模样,看上去落魄无助。她瞥了一眼尚易身后的千余叛军,摇了摇头。

    “尚将军,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让我跟他们回去吧!”

    尚易将剑往地上一竖,一副神情视死如归,又怎么会轻易将西蜀王托付给他的西蜀公主交到叛军手里?

    “公主,尚易死不足惜,只是公主你……”

    话音未落,一只冷箭却穿心而过,惊起风乱了尚易额前的发丝。

    他吃惊地低头看了一眼鲜血淋漓的箭头,又含笑抬头看了眼被吓到目光呆滞的阿鸢,缓缓萎了身躯跪倒在她一丈远处的泥泞中。

    千凌鸢呆呆地看着,失魂落魄,不知所以。

    而反军主将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幕,他震惊回头拔剑一挥砍下了私自放箭那人的脑袋。

    那一箭精准无误地射中了尚易的心脏,他顷刻间胸口血如泉涌,一口浓浓的鲜血从嘴里喷出,浑身颤栗着脸朝地面栽去。

    阿鸢慌乱地蹲下身将他扶起,看着双鬓斑白,口中还在不断吐血的老将尚易泪如泉涌,灵魂深处千言万语堆积,嗓子却仿若施了咒术一般吐不出半个字音。

    尚易还是少年之时,便跟随西蜀王四处征伐。几十年岁月蹉跎,他未曾心安半日。如今年近花甲,却只因保护阿鸢一人惨死于反军乱箭下。真的值吗?!!

    尚易终是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他双眼难闭,朱唇微启,即便是死了那双泛白的瞳孔还是朝着阿鸢的方向。

    反军主将眼看阿鸢抱着尚易痛哭,逐渐也失了神。他们原本只是奉命把千凌鸢带回皇宫,也没有多加逼迫,谁能想到尚易竟然能如此苦苦顽守,以至于丧命?

    突然间,还未回过神来的主将听得身旁将士们大呼:“昭凌公主!!!”

    再抬起头来时,前方一袭雪白色,踏着泥泞的路转身朝着身后的悬崖边急速狂奔而去。锦衣染血,泥点轻溅,她目光凛然,脚步坚决地、毫不迟疑地转身朝着云层肥厚的悬崖下方一跃而下……

    雨后的清沅江潮水涨势凶猛,但流经此地之时河床尚且算得上平缓,春雨并不像夏日骤雨那般冲刷上游的水土,因而河水也较为清冽。

    千凌鸢算准了这一线生机!

    叛军们围在悬崖旁边,焦灼地询问主将:“现在怎么办?”

    那主将一咬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沿着河岸找,找不到昭凌公主,我们全都得死!”

    江水冰凉刺骨,深不可测。

    若不是自小祁漠炎就教会了她游泳,她现在也断不可能沿着江心顺着水流游这么远。

    等她好不容易靠近江岸的时候,体力已经几乎快要消耗殆尽。

    千凌鸢半截身子浸泡在江水中,朱唇被冻得发白,但她依旧还是趴在岸边良久才勉强支撑起身子爬上了岸。

    四处荒无人烟,加上天色近暮,身上的水珠在江风的吹拂下,寒意若尖刀一般刺入她的身体,痛得钻心。

    此处距离她跳崖之处不知多远,那群叛军没有找到她的尸首想必也不会善罢甘休,她微弱的意识告诉她,必须赶紧找个隐蔽之处躲起来,这样才能躲得掉那些人的追杀。

    于是,她强撑着身子从鹅卵石中爬起,躬着腰身跌跌撞撞往前,经不知不觉走到一个山洞跟前。

    这山洞虽然处在清沅江畔,周围荒凉,孤清。但罕见之处在于洞口并没有长满杂草,让她能很轻易地在远处就发现了它。

    千凌鸢又冷又饿,身上的余力也已经所剩无几。她紧紧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心翼翼四下观察了一下,确认无人跟踪之后,这才慌忙猫着腰身走入洞中。

    山洞洞口狭窄仅能通人,越往里走,却越是另有一番乾坤。

    行至洞道最后,她惊奇地发现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野山洞:洞里石床、石凳、石桌应有尽有,不远处还残留着一堆尚未烧完的柴火。

    千凌鸢原本很是警惕,但身上的饥寒又让她忍不住迅速向前走了过去,赶忙坐在柴火堆旁边,手忙脚乱地开始钻木取火。

    尽管不知道这个山洞的主人是谁,但起码现在先烤干自己的衣服,暂时在这洞里避一避寒风,才是当务之急。

    火把好不容易点燃之时,她身上也逐渐开始冒着白烟,那已经被冻得乌白的嘴唇随着身子瑟瑟发抖。千凌鸢双手交搓,放在唇边努力哈气,想让自己体内的温度可以带给自己的冻僵的手一点温暖。

    火苗肆意跳动着,暖意让她感受到久违的舒适之感。到最后自己是什么时候沉睡过去的,她竟然都丝毫没有感觉。良久之后,才被睡梦中的一阵吵闹惊醒。

    即便眼皮很重,她还是强撑着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朝着洞口处走去,心间既忐忑又害怕。

    是这山洞的主人归来?

    是野兽出没?

    还是那群叛军追杀过来了?

    千凌鸢蹑手蹑脚,离洞口越来越近,而那洞外的嘈杂声也逐渐变得更为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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