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终告白

    莽莽坡上,风吹草低。

    躺在草丛里的曹奂早已无法动弹,面前的野草丛被鲜血染红,血滴顺着草往根茎处滑动。

    南齐弓箭手们怔怔愣在远处,直到看着傅珹歌颀长地如一根高竹,又寒冷如一刃冰山的背影远去,这才“哗啦啦”一股脑冲上前去,赶忙将曹奂从地上扶起来。

    “大人……”

    被扶起的曹奂尚余一丝力气,他奋力抬起右手手指,往傅珹歌离开的方向指了指,用尽力气也最终只说出了一个字:“他……”

    接着,他被手下背着,抬着回去寻求救治。

    离开之后,傅珹歌越想心里越慌乱,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一种恐惧,此刻正像撞钟一般在他心间来回敲打,发出沉闷又让人胆寒的声响。

    前些时日,他一种假设性的担忧,终究还是成为了现实。胡络布眼线通达,他明明早就知道傅珹歌还在桑榆镇的消息,却依旧不动声色,悄无声息间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并在这些时日他疏忽大意之时,已经将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直接将剑心对准了阿鸢!

    他已经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若是因为他让阿鸢陷入险境,他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思及此,傅珹歌脚步加快,毅然决然地回头朝桑榆镇织锦坊而去。

    阿鸢刚刚忙过了一阵,此刻正在织锦机前面来回巡视。桑槿如同往常一样,跟着管家学账簿去了。

    傅珹歌一路风驰电掣,狂奔不止,等他冲入织锦坊,如愿看到阿鸢正毫发无损站在前方时,他终于在大门口处停下了脚步。

    从苍山下,到桑榆镇。

    一路上,他马不停蹄,一口气没有歇,全凭着双脚奋力奔跑而来。

    停下来时,只感觉周身的力气消耗了大半,脚下都已经接近麻木。若不是意念还在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还好端端站立着。

    阿鸢看到傅珹歌喘着粗气站在大门口,脸上眉头分明很是焦灼,唇角却又勾勒一抹笑意。

    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她自然是无从知晓。但他的表情,却让她莫名有些担忧。

    “阿珹?你怎么回来了?”阿鸢一边说,一边迈开步伐要朝他走去。

    还不等她走出去几步,原本已经力有不逮的傅珹歌,却又抬起脚步,以不低于来时的步伐和速度朝阿鸢飞奔。

    织锦坊的井然之序被打破,刚刚还在心无旁骛拉花拉线织锦的织娘们,余光中看到了什么,手里的动作戛然而止,都齐齐望向了门口的方向。

    织锦机的声音一停,周围突然变得很是静谧,仿若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织娘们面红耳赤,相携相簇,咬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傅珹歌将阿鸢紧紧拥在怀中。

    整个织锦坊,此刻氤氲着浪漫氛围,仿若所有的织锦机,仿若这作坊里的一砖一瓦,一丝一线,都在配合着他浓烈的情谊。

    午时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此刻他却再也憋不住了。

    “阿芊,我……”

    “我知道!”阿鸢被他这么抱着,头脑虽然也是一阵懵,难能可贵的是,竟然还能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和清醒,她喃喃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拜托,请你不要说!”

    傅珹歌身子猛然一僵,纤细浓密的睫毛,像是染了一层霜。

    她说:拜托,请你不要说!

    傅珹歌紧搂着阿鸢的双手像泄了气的气囊一般,力道开始极速萎缩。而阿鸢也正好可以从他的胸前将深深埋着的头分离出来。

    “阿珹,对不起。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只是,我恐怕没有办法回应你。”

    傅珹歌呆呆地看着阿鸢,眼神默默发着愣,用力回想他刚刚究竟是为何要这么拼命地冲到织锦坊来,又是究竟为何见到阿鸢时,那么激动难以自制?

    对了,是胡络布。

    是胡络布盯上了阿鸢。

    他担忧她的安危,担心胡络布会对她不利,他怕因为自己一时疏忽,就要彻彻底底失去阿鸢了。

    而现在,她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所以,其他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没有什么,比她的安危更加重要!

    从他想到阿鸢可以装病,躲避他赠送的“惊喜”之时,他就已经料到阿鸢对他的态度。所以,他原本也没有进一步表明的意思和打算。却没料到,阿鸢会错了意,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亲口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还是当着他的面,亲口拒绝了他!

    傅珹歌愣怔半晌,鬼使神差问道:“为何?”

    阿鸢内心怅惘,但话都已经说到此处了,再多说几句,似乎也不能再坏了。

    她想了想,毅然道:“我早已心有所属,已经容不下别人了。所以,对不起……”

    早已?!心有所属?!

    傅珹歌愣了!

    搞了半天,自己不是拖沓迟缓,就是姗姗来迟!

    他面露尴尬一笑,努力收起心间无底洞一般空落的感觉,尽力显得坦然,“我知道!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感觉!我不奢求你回应我,你也不能干涉我喜欢你!”

    是的,他说:“我喜欢你!”

    原本安静的蚊子飞过尚能听到响动的织锦坊,倏而响起一阵“呜哦”的惊呼声。那些织娘们在一旁听得,比阿鸢这个当局者脸更红。

    然而,对于阿鸢来说,此时却仿若世界都静止了,别人的声音于她来说,完全听不见。

    她只听见他的。

    可是,她明明说了的,明明让他不要说的,却不料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这样两人之后要如何相处?相处之时又如何避免尴尬呢?

    相比之下,傅珹歌却显得一脸轻松。那些藏在自己心里,经常半夜还能憋得自己满脸通红的话语,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他并没有奢求过多的结果。何况,在萧北南和胡络布如今的步步紧逼之下,在彻底摆脱南齐的纠缠和控制之前,在完全确保阿鸢不会被他们利用,甚至被他们伤害之前,他有什么资格来奢求结果呢?

    她知道他的心意,也就够了!

    桑槿跟随管家在另外一间房学习账本格外认真,雷打不动。所以这热闹的场景和蹩脚的一幕,她自然是无福看到的。

    傍晚时分,看着织娘们个个满脸八卦眼神各异,看着她们俩笑地如花般灿烂,她更加感觉奇怪了。

    自己脸上花了?还是自己长丑了?

    回去的路上,阿鸢沉默了一路,她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傅珹歌。可傅珹歌却一路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阿鸢,是不想,也是不敢。

    几人沉默了一路,他也想了一路。正如阿鸢很久之前说过的那句话一样,“可以战死沙场,但切莫半路当逃兵。”

    当时的他只道是这句话暗暗戳心,直到今日他才想明白,逃避,的确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诚如他的明哲保身,他的步步退让,并没有换来自己的余生安宁,反倒是成为了软弱逃避的柿子,更容易被胡络布之辈拿捏。

    他回想了这段时间以来遭遇的种种,总觉得自己是时候应当去直面那些过往的问题了。

    晚风习习,将整个土屋小院吹得凉爽不已。小竹林中,枯叶簌簌飘落,昨日一夜雨落,竹林下方新生了不少竹笋。

    桑槿还没有意识到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边坐在厨房外的矮凳上剥着笋壳,一边不时抬头瞥向两人,观察着他们的神色的变动。

    而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有问题,这两人铁定有问题!

    入夏后夜雨更是频繁,且往往来的急促而滂沱。如今的土屋经历了几番修缮,自是相当牢固,不必担忧漏雨,也不用担心灌风。

    当肆虐的狂风和暴雨滴打在屋顶,掀起屋旁的竹林发出阵阵骇人的潇潇声。

    若是平日,阿鸢把整个脑袋闷进被窝里,身子蜷缩成一团来减轻自己的心怯。眼下她却侧躺在床上,轻轻用齿尖咬着自己的指甲,思绪停留在下午时分傅珹歌对她说的那些话语里。

    风声夹带着雨声,弄地夜里噼啪作响。她却什么都听不到似的。整个脑海里,全是那惹人心乱烦忧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她狂躁地翻了个身,极力尝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越是努力,头脑越是清醒,睡意就越是浅显直至完全消失。

    阿鸢索性一翻而起,直接下床套了件薄外衫,疾步走向前把门栓拔下,拉开门想找桑槿说会儿话。

    开门的刹那,却发现屋子外淅淅沥沥的雨幕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站着那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阿鸢吓了一大跳,夜黑风高,这人不睡觉,站在这风雨里是想要作甚?

    惊诧过后,她倏而调转身子往屋里跑去,不多时,便一边撑开一把粉色的油纸伞,一边疾步走到雨中,撑在他的头顶。

    傅珹歌感受到滴打在脸上的雨滴突然没了,不觉眼眸一抬,映入那一抹粉色,接着目光一转,回头对上了阿鸢的灵眸。

    阿鸢眉头紧蹙,半是担忧半是责备的问他:“你这是做什么?你忘了你上次发烧晕倒了么?身子分明不够好,还在这里作贱自己?”

    傅珹歌呆呆地看着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她急切的语气中,若说是对他没有半分关心,他断然不信。她忧心忡忡的神色里,若说对他没有一丝情谊,他也不敢苟同。

    若是可以,他多想像今日下午那样,不顾一切地将她拥入怀中,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可是,她偏偏说明了心里装不下他,让他现在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

    半晌,他只能小声回应道:“我没事,我只不过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一会儿熬点姜汤水喝便好了!”

    见阿鸢依旧神色凝重,看着他没有要退回房间的意思。他这才注意到此时天色早已不早了,她却和他一样依旧没有入眠。

    “阿芊,你为何这么晚还没有睡?”

    阿鸢睫毛轻颤着往下移动,眼皮一搭不知不觉间垂了眼眸。

    “或许,我也还是不够冷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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