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梦碎时

    县衙的书房中,祁漠炎正手握着毛笔写字,这是他多年来不变的喜好和消遣。

    听说桑子渊回来的时候,他还并不惊讶。但一听说江莹也在这里的时候,他手里的笔失了控般抖动了一下,“气正风清”几个大字刚要收尾,笔却脱离了轨道,一笔败,皆前功尽弃。

    他深呼吸一口,将笔往砚台上一扔,质问陈元道:“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陈元心虚地低了低头:“本来我都抓住她了……谁知……谁知……”

    “嗯?!”祁漠炎板着脸等他回答。

    “谁知桑子渊敲响了鸣冤鼓,把昭陵公主给引了出来。当着公主的面,末将不敢下手。”

    祁漠炎一听,好像陈元的处理并没有什么毛病。他缓了缓自己胸中的气,又重新拾起砚台上的笔道:“这几天,严密监视着江莹和桑子渊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必要时,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陈元应了声是便退出了书房。

    祁漠炎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写字了,他用力将写好的一沓纸奋力揉成一团,狠狠往前方地上一扔,气冲冲地走出书房。

    等他到偏房时,江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正在净手准备替傅珹歌解毒。

    这一刹那,祁漠炎心底涌出无限后悔。他当初在紫菱宫时,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地送江莹上西天。就因为一念之差,他所担忧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江莹出现在这里,不仅原来必死无疑的傅珹歌有了一线生机,连自己和江莹那些事,也可能很快就会被阿鸢知道。

    如果她知道自己和江莹有了孩子……祁漠炎太了解阿鸢了,不管曾经她对他感情如何,今后要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自己回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祁漠炎身在几人背后,悄然闭了闭眼,心底开始盘算起来。

    而此时,江莹正挽起袖子,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苗上烤了烤,接着抬起傅珹歌的手,在他的指尖上戳了一个洞,立马就有许多乌黑的血从指尖缓缓流出。

    江莹趁热打铁,继续在他的十个指尖都如法炮制。

    做完这一步之后,她才一根根拔下他穴位处扎着的银针。

    桑子渊看着有些担忧,阿鸢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拉住了桑子渊,任由江莹继续进行。

    不多时,流出的乌血将被褥染红了一片,直到那些血的颜色逐渐变红,江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陶瓷药瓶,从中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送入傅珹歌嘴里。

    不多时,原本昏迷不动的傅珹歌突然面色痛苦,身子颤动片刻后,突然从口中涌出一大口乌血。

    桑子渊见状急了,上前一把拉起江莹怒道:“江莹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如果阿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必不会顾及西蜀律法,你信不信?!”

    阿鸢还没来得及上前劝阻,却听江莹笑了笑:“我信我信!只是,桑大人你不可以先不这么激动?你低头看看,再来质问我!”

    听到此,桑子渊这才将信将疑地低头看了眼傅珹歌。他刚刚虽然口吐鲜血,但仅仅只是这一刻的功夫,他的脸色已经明显变好了不少,嘴唇上也逐渐有了血色。

    谁也没想到,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红了眼眶。

    “他…他是不是没事了?”

    江莹自信地一笑:“不说百分之百,至少现在毒已经解了一大半了。不过,这几天也不能松懈,同样的步骤还需要再来几次。桑大人若是想要他早点生龙活虎,下次最好还是淡定些。”

    桑子渊这才不好意思地一笑了之。

    阿鸢听到江莹说傅珹歌毒已经解了一半,心里的担忧也落下了一半。

    身后的祁漠炎看着她坐到床边,满含柔情地看着傅珹歌,手里的拳头开始歇斯底里紧紧捏了起来。

    傅珹歌!!!

    *

    那晚阿鸢心情尤为放松,有桑槿寸步不离帮她守着傅珹歌,她终于闲得下来将桑子渊单独叫到了县衙的另一间偏房。

    她嘱咐门口的衙役,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随意靠近。

    像她今日这么谨小慎微,脸色严肃的情形,连桑子渊都自问很少见。

    房间门关上后,阿鸢先是征求桑子渊的意见:“县衙太过压抑,等阿珹醒来,我想将他带回小院。子渊,你觉得可否?”

    桑子渊想了想:“以阿珹的本事,他如今遭遇毒手,定是极其偶然中的偶然。我觉得,若他设防,别人不会有机可乘。所以,只要他脱离危险,在哪里我觉得都差不多。”

    阿鸢也道:“没错,虽然我现在也有些怀疑,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我也不好有所指向。最近的巧合太多,发生的事情也太多。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靠我们几个人,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才好。”

    桑子渊道:“阿鸢不必忧心,一切都还在正轨之中。还好阿珹有惊无险,今后我们也都要多长个心眼。”

    “嗯!”阿鸢点了点头:“对了,你此去益州,有什么发现么?”

    说到这个话题,桑子渊尤显谨慎。他“嘘”了一声,回转头站在门口小心观察了一段时间,确定隔墙无耳后,这才神神秘秘地凑到阿鸢面前,两人坐到桌子边,小声谈论。

    “阿鸢,我刚到京城,就被人绑了起来。那些人都经过了极其精密的伪装,但看得出来,皆是训练有素,不像是野匪。

    后来我利用江莹进宫,也伺机查看了一番,皇宫里一切如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祁漠炎的确如传闻中一样,虽然把持朝政,但他没有动过改易旗帜的念头,连皇宫的摆设都还如三年前我见到过的那般。

    我趁着江莹不备之时,也曾经溜进紫菱宫查看,那边也一切如旧。只是,你说的那个嬷嬷,我没有见到。”

    听完桑子渊的话,阿鸢有一刹那陷入了沉思。

    照他这么说,当年祁漠炎平定叛军的说法是站得住脚的。他也的确信守诺言帮她守护着西蜀江山。

    可是,不知为何,越是他近日的表现却越让她心里有些忐忑。

    桑子渊继续道:“对了,我路上旁敲侧击问过江莹,她近段时间和祁漠炎走得比较近,对他的了解也颇深。当时我被绑,虽然与祁漠炎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对此是绝对知情的。江莹透露,她也是跟踪祁漠炎,才发现了我。所以阿鸢,虽然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不管是祁漠炎还是江莹,都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切记要小心提防这两人。”

    阿鸢听罢,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时间去验证。我现在也不想过多下定论。”

    “我理解!”桑子渊道:“虽然阿珹…虽然傅珹歌与南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我相信,以他的为人,他定不会与萧北南为伍。不然,他也不会放弃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出现在桑榆镇这偏隅之地。”

    阿鸢眼神笃定:“这我也知道!子渊你放心,我心如明镜,清楚明晰,我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有你协助,我相信很快事情会回到理想的状态。”

    桑子渊听完也付之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两人的交谈一直持续到深夜,偏房里桑槿、桑梓和陆十松左右护法一般守在床边,看着江莹像白天那样又一次为傅珹歌解毒。

    事毕,傅珹歌的睫毛不经意间动了动,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

    “快,快去告诉阿鸢!”桑槿激动地回头对陆十松道。

    陆十松于是又欢又喜地点着头出门去了。

    等阿鸢在陆十松的带领下回到偏房时,傅珹歌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动了动嘴唇,但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说话。

    阿鸢赶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他道:“你先别动,现在先养病为重。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傅珹歌于是放下自己挣扎着要起来的上半身,又重新将头落在柔软的棉芯枕头上,呆呆地看着阿鸢。

    几人都欣喜地笑着,各自长舒了一口气后退出了房间。

    夜深人静,房间也只留下爱了阿鸢守着傅珹歌。此时的她,好像也迈过了曾经怎么也迈不过的那道坎。

    她星眸里像撒满了星光,又像是盈满了春水,她的柔情缓缓流动,在经历过这次生死考验之后,心中仿佛有种东西变得更加坚定不移。

    傅珹歌的手在用力,阿鸢感知到之后,也用力握紧了他。从他的眼神中,她好像听他又在跟自己再三强调曾经的那句话:“阿鸢,不管何时,我永远不会背离你!”

    门外,祁漠炎透过纸糊窗上的一个破洞,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相视对方,他心里的某种东西在翻滚,在倒塌,在向他仅有的一丝理智倾轧。

    曾经有多少次他梦里梦见和阿鸢的再次重逢,梦见他满心欢喜地拉着她的手在荒无人烟、风景如画的原野上肆意狂奔,甚至梦见她一身凤冠霞帔,在自己的牵引下步入自己梦寐以求的那间婚房。

    可是,他永远不会想到,再见面时,公主还是公主,可阿鸢已不再是阿鸢。

    她此刻正握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为他流泪,为他担忧,甚至为他迁怒和怀疑自己。

    她怎么会就变了呢?

    祁漠炎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不多时,他转身离开,踏着夜色走出县衙,而身后,陈元手握着剑,目光凌然地紧紧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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