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双面手

    那日之前,祁漠炎每天住在县衙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劝阿鸢赶紧跟他回去,那日之后,他的注意力却无端转移到了另外的事情上。

    比如……

    “陈元,你说,胡络布安插在桑榆镇的那个眼线,会是谁?”

    陈元哪里知道,只会摇着脑袋一脸呆傻地模样瞪着祁漠炎。既然这个眼线极善隐藏,想必也不可能留下任何一些蛛丝马迹。

    可祁漠炎却说:“胡络布说傅珹歌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既是如此,要掌握更多傅珹歌的信息,想必这个人,也定是在他身边才是。你想想,现在在傅珹歌身边的那些人里,哪一个比较像?”

    陈元纳闷了,既然这个眼线的最终目标只是掌握傅珹歌的信息,对丞相大人的计划丝毫没有阻碍,那大人又何必要一直刨根问底,誓要将他深挖出来的模样呢?

    他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昭凌公主自然是要排除的。而和她关系甚密的两个姑娘桑槿和桑梓,也不可能和胡络布这个老家伙有任何的牵扯。桑子渊作为桑州知府,又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不会是他。剩下的,也就只有傅珹歌曾经的两个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是陆十松和萧凛?”

    祁漠炎只是淡淡一笑,陈元心里便清楚他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今日起,不用去找江盈那个女人了,她既已经滚落坡底,那想必肚子里的那个也保不住。她对我构不成威胁!你给我找几个信得过的人,给我把陆十松和萧凛两个人盯紧了。他们俩人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陈元应声拱手退出。

    *

    当天傍晚,晚霞挂在天边,一片橘红色倒映在桑田里的鱼池中,与清沅江水面几乎要融为一体。

    天气是出了奇的好!

    萧凛见阿鸢和桑槿尚未归来,傅珹歌也在忙着准备晚餐之时,借口要去透透气,一个人离开了土屋小院。

    走出院子,他回眸睨了眼身后,发现厨房正是炊烟袅袅,他家将军大人又在给自己的小娘子做晚饭了。

    萧凛闷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外走。

    他刚出门没多久,桑梓和陆十松便坐着马车赶来,她们和阿鸢约好要在此“商讨大事”。其实也就是借着探讨锦绣会和北韩丝路互易的事,又来蹭吃蹭喝罢了。

    桑梓在满是浓烟和食物香味飘荡的厨房里见到了正在慌而不乱按部就班做饭的傅珹歌,多日不见,他竟然又多学会了几道菜。

    看着满桌子的新鲜菜式,桑梓不由地连连感叹,时不时伸手捞一戳尝个鲜,顺便还奉承地恭维道:“阿珹你这厨艺真的是突飞猛进啊!要我说,就应该把陆十松送过来,跟着你手把手学个个把月,回去也这么给我做!”

    傅珹歌一面洗着锅,一面笑着应她道:“这都是闲着没事,去村里头跟村长夫人学的。怎么样,可还行?你觉得,阿鸢她会喜欢么?”

    桑梓眼神邪魅的一瞟,神秘兮兮地看着傅珹歌笑了半天,最终却抛给他两个字:“你猜!”

    厨房油烟过重,没多少会儿陆十松就亲自上马,将自己爱捣蛋的夫人拉了出去。

    傅珹歌这才想起什么,对陆十松道:“对了十松,萧凛他重伤未愈,刚刚说是要出门去透透气。我怕若是有危险他不好应对,你去寻一下他,让他早些回来用餐。”

    陆十松干脆地答应之后,很快就告别了桑梓出了门。

    暮色渐渐变暗,天边的彩云也开始消散。陆十松沿着桑坪村各个可能的大路寻找,都没有发现萧凛的身影。

    他不禁暗想: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不,怎么可能呢?萧凛怎么说也曾是南齐军中副将,即便是遇到什么危险,他应付一阵子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下。

    陆十松转念一想,或许他根本就不是沿着大路出来,而是循着小径去体会这乡村的别样景致了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他便脱离了原本的道路,朝江岸这边的翠山走。

    和桑坪村万亩桑田一片碧绿有很大差别的是,翠山多以乔木林、灌木林为主。正值初秋,树叶褪去了稚嫩的柔绿,开始泛黄。傍晚一阵风过,就开始簌簌往下掉落,被山地的地形地势一烘托,就像舞台上的舞女姿态翩然,飘飘洒洒。

    陆十松无心欣赏一路的秋景,越是往山腰走,他的内心就越是忐忑不安。

    萧凛即便是要欣赏美景,倒也不至于找个如此遥远偏偏的地方吧?他走了这么远都没有见到他人,会不会是方向又错了,其实萧凛已经从另外一条路回家了呢?毕竟眼下天都快黑了,再有闲情逸致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晚独自一人欣赏这相间黑布隆冬的夜色吧?

    这么想着,他就顿住脚步,想要调转头往回走。

    可脚步还没来得及挪动,他就听到羊肠小道的右上方,一个山坡上的灌木丛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十松脚步一僵,随即抬眼朝那上方望去,只见一抹黑色的衣服若隐若现,而那人背对着他,就是萧凛的声音没错。

    可这荒郊野岭的,他独身一人跑到这里来,是在跟谁说话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警觉性,陆十松刚要张嘴喊萧凛,却又瞬间闭了起来。

    他的对面究竟是谁,他们又在谈论什么,他很想知道。

    于是,他悄悄地贴近那灌木丛,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来,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丛中,找了个正好可以看到萧凛的视角。

    距离虽然不是很近,但因为正好处于傍晚时分本就十分安静,所以即便萧凛和对方有意压低了声音,陆十松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的话。

    “回去告诉丞相,今日韩风也到了西蜀……没错,听他的口气是要说服傅珹歌跟他回北韩。你务必提醒丞相,若是想要动手,必须趁早。若是他真去了北韩,可就难上加难了。”

    “嗯,你放心,此事我定会禀明丞相大人。具体怎么做,相信大人一定有他自己的计划。你目前只需好好待在他身边,继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及时给丞相传递信息。其他的无须操心!”

    “那……我的夫人和全家老小?”

    “这你放心,只要你按照大人的意思帮助大人完成了这件事,她们定会平平安安回到你身边。不仅如此,大人承诺你的那些奖赏,也一分不会少!”

    “那最好!若是丞相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只管告诉我。”

    ……

    那两人站在原处嘀嘀咕咕又继续拉扯了半天,可陆十松却无心再听下去了。

    萧凛他……他竟然背叛了公子!

    曾经战场并肩浴血,曾经皓月之下对天歃血,所有的过往,现在看来都变得特别可笑。那些只属于几人之间的贵重信任,到头来却成为他卖友求荣的工具。

    实在是可笑……又很可恨!

    他现在是要怎么样呢?联合胡络布,把傅珹歌永远除掉?他究竟是怎样一副铁石心肠竟然能枉顾昔日的情谊?

    到头来,还是他们太过于重视跟他的感情了。

    陆十松见那人已经离开,正欲起身上前当面问个究竟,却看到另一个身影从一侧走向萧凛,让他不得不又一次蹲下身子隐藏起来。

    而这个人,更让他震惊不已。

    “祁漠炎?!”陆十松内心暗暗嘀咕:“他怎么会来这里?刚刚他们说的话,难道他也听到了,那他既然看到了南齐人在此,为何却甘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离开呢?”

    正思索间,祁漠炎已经缓缓走到了萧凛面前。萧凛却并没有十分诧异,反倒是对着祁漠炎露出了一丝浅笑,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祁丞相!”

    祁漠炎唇角一勾,心里所有的猜测都有了答案。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斜睨了一眼旁边的灌木丛,并没有让陆十松和萧凛发现,他今天竟然下了双保险,同时跟踪了两人。却没想到,竟然在此直接破案了!

    “萧凛,果然是你!”祁漠炎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内心是何感受,他伸出手扬了扬,支吾了半天,才问出了那句连陆十松都很想问他的话:“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可听说,你和傅珹歌在南齐的时候,是生死兄弟。怎么如今,却做着背着他捅刀子的事情?看来萧将军也并非一个光明磊落之人啊!”

    萧凛听罢有些不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能说什么呢?

    他说他是为了爱人和家人,有人信吗?他说是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有人信吗?他说他其实也不想,有人信吗?!

    都不重要了,人活于这世间,没必要只围绕着别人转,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只为了取悦自己。

    “祁丞相管的似乎有些宽了吧?我刚刚才听说,您和我们家胡丞相已经达成了合作,既是如此,那合作就应该有合作的态度和合作的诚意,不该祁丞相过问的事,祁丞相最好还是不要过问比较好!”

    “啊对!”祁漠炎低头用脚铲了铲地上的泥土,笑得有些玩味和戏谑:“萧将军你和傅珹歌之间的恩怨,我自是管不着,也根本不屑管。我和你们胡大人的目标一致,那就是要傅珹歌永远从这世上消失。我之所以要挖出你,也不惧跟你正面相对,就是想要告诫你们胡丞相,别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否则,他的招,来一个我拆一个,他的人,来一人我杀一人!”

    祁漠炎的目光充血,就像一头临近疯狂的野兽,红赤赤的像是要射出一道会杀人的金光。而萧凛,果真就被他这种眼神和气场足足震慑了好长时间。

    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萧凛弱弱开口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回了。”

    萧凛正要转身,祁漠炎却在身后叫住了他。

    “等等!”

    “还有何事?”萧凛不自觉地悄然握紧了拳头,目光带着些许警惕,心里思量着若是祁漠炎敢动手,他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祁漠炎却目光一凛,忽而将视线转向身旁的灌木丛,指着那边道:“回去之前,是不是应该清理一下现场才是?”

    顺着他的目光和手指的方向,萧凛这才有暇看了看那丛灌木,因为天色昏暗,即便是早先灌木中就有响动,但他也想当然的以为是风声或者是野兽过路。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灌木丛里藏着的,竟然是一个人,而且,还是他曾经最为亲近的人。

    他呆呆地看着陆十松慢慢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削风剑握得紧紧的。面对他的目光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种尊敬和爱戴,而是恨,是杀气,是质问。

    “十松,你刚刚……都听到了?”

    陆十松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是,我都听到了!萧凛,我没想到,你竟然有朝一日会背叛公子,背叛我们三个人曾经立下的誓言。我不明白,究竟是因为什么?你不是曾经说过吗?我们三人要永远相互扶持,要彼此真诚。可你今日,究竟是为何?”

    萧凛眼眶红润,晶莹的泪花簌簌落下,他愣怔着,也感到委屈,也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最终却仍旧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陆十松持续逼问:“怎么,说不出来了?你们这群人狼狈为奸,妄图陷害公子。我告诉你萧凛,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罢,手里的削风剑已经出鞘,祁漠炎阴笑着往旁边躲,像个局外人一般站在远处孜孜不倦地欣赏着这对兄弟开始自相残杀。

    萧凛来回躲闪,陆十松不停逼近,两人在这山腰上打得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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