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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梨楼的头角儿

    天津城的人爱听戏,也爱捧角。

    从沈梨头一回登台开始,便有人场场不落地守在荣梨楼的戏台子前捧。以前天津城唱戏的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自十六岁的沈梨头一回作为青衣上台成了主角后,大半个天津城的老的少的都捧着。甭管多大的人物来了天津,想要听戏了或是想放松放松了,都点了名儿要沈梨。名气大了,角儿的架子也大了。偏偏大家也愿捧着,依着她只到荣梨楼听戏,若是花大价钱请沈梨上门唱戏,那得看她心情,十次有九次都是白谈。

    “沈先生,该上场了,”小生扮相的张默信步走到她身后,看着铜镜里那张扮相绝佳的脸。十六岁的沈梨眉眼便长开,一颦一笑都媚得像狐狸,又偏生只让人觉得纯净。那时的沈梨不仅脸标致,身段也美,轻轻松松撑起大青衣的戏服,再纨绔的公子哥儿见了她即便移不开眼睛,也不会像平日里见到了漂亮姑娘后编排几句浑话。沈梨如今十九岁,媚态更是浑然天成。张默不禁俯身扣住椅背两侧,几乎和沈梨耳碰耳。沈梨不露声色地挺直身子,和张默拉开几分距离,“今儿东兴洋行行长的公子从美国回来,点了名儿要听你的戏。沈先生,林公子要是也捧你,那你就真成了这天津城里最名的角儿。”

    “即便他不捧,遇上谁不还都尊称我一声‘先生’?”张默如此,别人亦如此。沈梨抖抖长袖站起身,体态婀娜。分明只是正常地行走,却总让人觉得她在似有似无地勾引。对上那双酝酿着入戏的眼睛,又惊觉刚刚的想法着实龌龊。哪怕和她搭档了三年的张默,也看直了眼。

    沈梨碎步走向张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张默知道,她这是入戏了。

    “张生?”她莞尔一笑,挽上张默的手臂。

    真就一个风情万种。

    他还记得沈梨头一回来荣梨楼时,初见标致的小脸神情淡漠。听管事的说她娘以前也在这儿唱戏,知道自己快死了便把女儿也送到这来。初来时,上到管事的马新,下到洒扫的,都觉得沈梨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小尼姑。老爷觉着这张脸不错,盘算着等她大了送去接客卖人情,没承想有回戏台子开幕时她来了前院,听到音乐双眼便泛了光,一开口尽管少了些技巧但依然震惊四座。

    从那以后,荣梨楼的所有人便知道了,她沈梨将会是这荣梨楼的摇钱树。

    “张生,想什么呢?”

    “没什么,”张默听到沈梨小女儿家娇俏的声音,回过神来,“走吧,我的崔莺莺。”

    现在的沈梨拿自己当崔莺莺,入戏的她什么话都会听。

    “莺莺,”张默看着满眼都是自己的沈梨,说,“好好唱,唱好了你就是整个天津城的头角儿。”

    沈梨朝他笑,欢天喜地地上台,浑然不知二楼包厢内灼灼的目光。

    “那就是沈梨?”

    “是,沈先生啊可是我们荣梨楼的名角儿,”马新生怕林公子领会不到沈梨的名气和地位,“瞧我这记性,忘了林公子四年前就去美国了。这沈先生啊,是三年前才成的角儿。”

    “那个小生倒是面熟儿。”

    “哦哟,那张先生在我们荣梨楼可唱了得十年了,专攻小生,也是个角儿。”

    “四年没回来,这样的都能被称为角儿了?”

    “是是是,林公子说得是。只是这张默和沈先生搭得久了,一时半会儿还换不了,只能委屈下林公子了。”

    “无妨。”四年没回天津,一回来便听到大家都在谈论“沈先生”的戏。他好奇这沈梨,沈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

    “这小生唱的,没我好。”

    “是。”这话倒给马新整不会了。说多了就成了恭维,不说又显得不识抬举。都说东兴洋行的林大公子有才有貌,唯独性子倔,得罪他的人都没好下场。“沈先生是实在出挑,倒找不到人来配了。”夸沈梨,也算投其所好。可林公子若对她有意,沈梨可是荣梨楼的名角,不能像别的戏子那样说送就送。

    “找间化妆室,我要和这位沈先生搭一搭。”林旭望着沈梨,张口默念了几句唱词。他要和沈梨唱一出《西厢记》。

    “哦...好的,林公子请跟我来。”马新连忙引路。这位爷要扮小生,那不得安排下去。只是沈梨那边...

    “还有,现在,我就要上台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和这沈先生唱上一回。”

    “这——”林老爷若是知道,难免会怪罪。但得罪了这位爷,马上就会遭殃,“好,请跟我来。”

    天津城的人都知道,当年东兴洋行的林大公子林旭,有才有貌,三天两头往烟花柳巷跑。高兴了就唱两句,不高兴了就千金博美人笑。大家都拿林大公子当一个投了好胎的笑话,结果四年前他不声不响去了美国读书,今日回来本以为性子已经沉稳,没想到内里还是这般。林老爷也不大管了。作为家中独子,只要不赌,林老爷就谢天谢地。

    “林公子稍等,我去问问沈先生...”

    “还用问?”似乎是觉得好笑,林旭音量拔高,“这天津城,谁能跟我搭戏不得烧高香?谁敢拒绝?”

    何止是敢,这位角儿的脾性不是一般地大。戏台子不大不唱,捧戏的人不多也不唱,将定了的事千两黄金也不改一点儿。但若由着她得罪了林公子,得不偿失。马新突然后悔沾上了这么一颗烫手山芋。当了这么些年荣梨楼的管事的,好事坏事都让他给做尽了。再有几年告老还乡,他可不希望在这林旭身上栽跟头。

    “林公子您尽管去扮相,我让沈先生候着,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林旭利落起身,挥手让等着伺候他上妆的人都离开,自己坐在铜镜前,轻车熟路地扑粉描眉。今天他便要热热闹闹地唱一场,让所有人都知道四年前那个张狂的林旭没变,那个无法无天的林大公子终究又回到了这天津城。思索间,他便扮成了张生的模样。

    “莺莺,这是个机会,你听我的,去吧。”张默得了消息,趁着沈梨下台的功夫跟她说。台上,马新亲自跟大家赔不是,说那东兴洋行的林大公子将和名贯天津的沈先生搭一出《西厢记》。台下的人倒不在乎,他们来只是为了沈梨,至于扮小生的人是谁都无所谓。

    “可是,张生...”

    “我知道。”他已有些不耐烦。“听话。莺莺,这是我们的机会。”

    沈梨眼含着泪,点头应下来。张默眉头舒展开来,张开双臂轻轻抱住沈梨。“我是为你好。知道吗?”

    沈梨不说话。忽地挣开他。

    “莺莺?”张默奇怪着,看着沈梨熠熠生辉的眸子,回头,便是模样更俊俏的林旭。“林公子...”不待他说完,沈梨便奔过去,似是许久未见的恋人那般轻抚林旭的脸颊。

    “张生...”她喃喃道。

    “我回来了。”林旭的眼里也满是柔情。

    “沈梨!”不知怎的,张默大喊出她的名字。马新正巧下台,听见他喊沈梨的名字,恨不得捂住他的嘴。这是大忌。沈梨在这唱了三年,除了张默便只有马新最熟悉她的性子。甭管沈梨再入戏,只要叫声她的名字,她便立马变回沈梨,那个小尼姑。多漂亮的姑娘,只有在戏里才有七情六欲。

    “何事?”果然,沈梨回过头,眼里没有半分情愫。

    “好好唱,”张默说,“你娘说过,唱好了,整个舞台都是你的。”

    沈梨什么也没说。马新还在担心她入不了戏,她再看向林旭时又含情脉脉。

    “走吧,张生。”

    “走。”林旭牵住她的手,缓缓向戏台上走。

    “张默。有些话,不该说的别说。”马新没看他一眼。有些人戏称张默和沈梨两人是金童玉女,马新没否认过,但不代表台下两人可以是。沈梨是荣梨楼的摇钱树,林公子喜欢一个戏子也不过是玩玩罢了。不到万不得已,断不能舍了她。

    张默不说话。

    只听得台上一句“这声音似在东墙来自西厢,分明是动人一曲凤求凰——”

    “只要荣梨楼能傍上林少爷,若是能靠你攀上,你也能跟沈梨一样做这荣梨楼的头角儿。”

    又听到沈梨韵味十足的“张郎啊——”,张默身体一颤,说:“沈梨唱得好,是我不配。”从沈梨头一回开口唱戏开始,马新便安排了他做她的搭档。或许起初的沈梨有需要他教的地方。沈梨漂亮、坚韧、极有天赋,谁会不爱呢?或者说,谁会不喜欢呢?但看到她的台步越来越轻盈,唱功越来越精妙,连那超乎常理的入戏程度也愈来愈深,这样的沈梨虽然成为了大家都爱的角儿,但已经将他远远甩在了后面,即便是在化妆间的吊嗓,也出奇的好听。他是嫉妒的。

    沈梨和林旭的唱声如同天籁,余音绕梁,满堂喝彩。张默知道林旭唱得好,却不曾想能像今天这般好。像是用足了感情,反倒和跟他搭戏时相比,少了些技巧。

    “不知这林行长若听到林公子的戏,会作何感想。”他也不曾想,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能有如此成熟厚重的丹田音。

    “自然是觉得林公子今日一鸣惊人,”马新不悦。张默说话越来越大胆了,幸好此时林旭在台上,听不到他这番话,“你也算是荣梨楼的老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也门儿清。想跟沈梨搭戏的,这天津城里多有名的角儿都有,你若是唱腻了,随时能换人。”反正卖座的的沈梨,不是他张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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