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方明回到飞来峰，向师父禀报：“......于是云湄师妹就送了我下山。”

    “这么说你压根没有走进去吗？”声音带了点怒意。

    偌大的飞来峰主殿内只有方明和师父凌云真人周晚在，四周很安静，更显得周晚的质问振聋发聩。

    方明硬着头皮：“师父，山上有禁制，弟子不敢乱走。”

    周晚此时冷静下来，察觉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她清了清嗓子让方明先退下，开始揣摩云台的这个行为。

    首先是七百年前老山主突然将山主传承给沈妩，并退居长老院，当时的沈妩才不过元婴期，比她修为更高的大有人在，这就引起了弟子们的不满。

    不过沈妩在接过山主之位后只干一件事，就是将起云峰的灵力进行提取，并传输给九幽大陆的另外八个宗门。

    她就这么每天呆在起云峰上，各种山门大事也不理会。偶尔需要人做决定的大事仍然是老山主出面召集长老院进行商议。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忘了这归元山还有个安静如鸡的山主。

    直到几百年前妖界大乱为祸人间，修真界全民灭妖，她出山、灭妖、杀人。

    是的，杀人，她沈妩当时斩杀的是所有妖，和与妖有关的人。

    众人当她修行走火入魔不分敌我，要举整个修仙界之力要将她拿下。

    谁知她仅一剑就将当时聚集的大能们掀了个仰倒，随后又是一剑将妖界与人界的连接口斩断，早先由创造修仙界的神明布下的法阵就此倒塌。

    她展现出的惊人实力举世震惊，叫嚣着要拿下她的那些人都转了口让她自罚，从此不许再踏出归元山一步。

    沈妩这个名字就此变成了慕星真人流传于修仙界。

    她还真就这么兢兢业业地为九幽大陆传输灵力。就在大家以为她就这么消停了之后，十年前，一向安分的慕星突然下山，还带回来了两个孩子收做徒弟，是遥远的皇城肃州中的修仙大家付家的后人。

    听闻付家在那天出了事，只余下这两个孩子。

    她下山引得修真界为此开了个大会，有愣头青觊觎起云峰的灵脉说她不信守承诺，应当重罚的。还有见识过当年灭妖一战中她恐怖实力和稀泥说她功过相抵现在收个徒不是什么大事的，

    反正就是不了了之。

    大长老倒是在她带了两个孩子上山后被她这不管不顾的德性气得袖袍一甩，扬言他不会再管她，就此闭关了。

    从前她说起来是山主，山门事务都是大长老在处理。他一闭关，事情全都找上了慕星本人。

    估计是烦了，这十年间她培养两个徒弟，将大弟子云台外派历练作为她的门面与各宗门进行社交，让二弟子云湄参与打理山门内的事务。众人都猜测她这是想培养云湄接她的衣钵。

    这就导致山里都对云湄熟悉的很，对云台却远不如跟云湄打交道多。

    前一个月新二十三代新弟子入山，云湄一人操办全程，连长老院的都对她处理事务的能力赞不绝口。云台应当是有了警惕心的。

    对于他此番带一个小孩上山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云台应该是对山主之位有想法的，看着云湄在山门内刷脸，大家却对他不了解，所以想通过这个帮扶小孩的行为来表现一下自己的宽厚仁慈的形象。

    这慕星到底想干什么。

    周晚想破头都没理出个所以然来，谁知山内特制的传讯石突然亮了起来，里面传来慕星的声音：“三日后，请诸位齐聚归远山弟子殿内，有要事。”

    周晚面露疑惑，这走向不太对啊？弟子殿？那是收徒的地方。

    难道说，她面露惊色，慕星打算收下这个孩子？这又是哪来的小孩？

    长老院肯定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收徒的。起云峰可是一块香饽饽，他们想了那么多年使了那么多办法都没能插一个人进去，这要是给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进了起云峰，可真能把他们呕死。

    周晚想到这里又不急了，她等着慕星和长老院吵起来。

    三日后，弟子殿内，众人齐聚。

    方明第一次见到几位峰主都在的场面，有些激动。

    “那是南崖的司徒流风，他旁边的是无极峰的辛梓雅…后面的…后面的那是老君峰的周震师叔！连周震师叔都来了！”

    方明两眼冒光，大场面啊，更别提长老院的那些活神仙了，一个个都活了近千年。起云峰真的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巨大风浪的地方。

    云台也在感叹。好多人啊。

    他藏在慕星真人凝出的隐身罩里，跟身边的云湄说：“看看，你以后也得应付那么多人。”

    “我现在就在应付这么些人，谢谢。”云湄板着俏脸。

    慕星真人听着他俩拌嘴，笑着打岔：“好了，要走了。”

    言罢她低头看向身侧的九黎。小小的人一身青衣，腰间配了个简单的玄色挂坠，头发被梳洗干净用碧色发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他那张脸洗干净后活脱脱一个严肃小云台的样子。

    这三天他都由云台带着住在云台自己的院子里，在慕星真人院子的湖对面。云台每天面对一个跟自己长得很像的小孩，觉得挺魔幻的。

    “我感觉师父收这小子一定是因为我小时候觉得太可爱了就想再养一个玩儿。”晚上趁九黎要睡觉，云湄帮九黎拿被子的时候，云台自言自语。

    云湄却注意到九黎很奇怪，她给他铺被子的时候不免会碰到他，这时他的气息就很不稳，脸色有些发白，像是极力忍着什么。她思考了一下自灵府中祭出一个呈现出冰与火的双重奇观，羽翼环绕，中央镶嵌着似火焰又似冰晶的宝石，散发着既温柔又清凉的光辉。这是师父给她的焰羽轮舞。

    她催动灵力将一缕红色羽毛状的精魂从焰羽轮舞中抽取，并安置在九黎的床榻边。蜷缩着躺在床上的九黎瞬间感到一股暖流从心间流向四肢，自上山以来下腹有种若有若无的饱胀感瞬间消失了，他懵懂又小心地看着云湄，云湄却看向云台。

    “哎呀我给忘了，”云台挠头

    “没事，你此前生活在尘世，从未踏足修仙界，这里的灵力太充沛了，所以没有灵力的人上山如果不得要领的话都会被灵力撑的有些不舒服。”云湄对着九黎解释，又指了指那个羽毛状的精魂道：“这个可以帮你隔绝并吸收这边的灵力，会舒服些。”

    九黎脸色好些，却还是泛白。他看起来真的压力很大的样子。

    该做的都做了，估计是紧张吧。云湄准备回自己的小院，她的小院在林子里。云台送她出去，在离院子不远的地方她停下脚步，轻声问大师兄：“你觉不觉得师父收他作徒弟有点太草率了？”

    “她可不草率，”云台头都没回，仿佛就在等她问，“她这个故事一定是花了心思编出来的，虽然里面的逻辑有不通的地方比如……什么比如，这故事简直就是千疮百孔！她这是在侮辱聪慧的我！”

    “......”云湄也这个感觉但她尊师重道。

    “我的意思是故事可能是这个走向，但其中的因果可能不像师父编的那么善良美好。毕竟师父她久不跟人打交道，不知道现在人不太好糊弄。”云台笑眯眯的望向云湄“但有什么关系呢，现在在这小鬼的心中，他就是一个被父母爱护的孩子，而不是一个被亲生父亲利用的弃儿。”

    云湄听到这里，向来冰清水冷的表情温柔起来：“是师父一贯的风格。”

    “而且师父刚才下了一趟山。”

    “？为什么”

    “不知道，但看她的样子好像跟人动手了”云湄有些惊讶，谁想不开和师父动手……而且她怎么偷偷下山了，有事让云台去办不就行了。

    更关键的是，她下山竟然没有人察觉吗？那些举九家之力打造的监控师父是否下山的关卡没有被触发吗？！

    云台耸耸肩，“真相是什么就随他去吧，师父为什么要收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说不定就是因为我小时候把师父可爱到了，师父看到这小子就母爱泛滥了。”云台的正经真的是说没说没。

    “你可能有点误解，九黎长得比你小时候好看多了。”云湄可烦云台颠吧颠的样子了，丢下这一句就走了。

    云台走出两步想要跟她理论自己怎么就不好看了，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下来，摇摇头往院子走。

    两个人接下来两日在院子里相安无事，云台给九黎大概介绍了一下起云峰拜师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流程不复杂，就是注意事项有点多，比如别人问你什么都闭嘴别说等师父开口，不要乱看等等。云台龟毛的把各种特殊情况都讲了，九黎也都认真听着。

    这就到了两日后拜师的日子，云台恶趣味的给九黎穿了以前自己拜师时候穿的一件袍子的改良版：因为九黎比他那时候矮了一截。

    此时慕星真人看到这件眼熟的青衣就知道是云台的手笔。她盯着九黎看了一会儿，突然将他的发簪抽走，发髻打散，九黎的头发就这么批了下来，她又伸手将他因长时间营养不良导致的乱糟糟的杂毛抚过耳后。

    九黎低着头任由她摆弄自己的头发，盯着自己的挂坠，那是云湄给他配的，色泽通透，触手和暖。

    她的衣袖落到他的脸上软绵绵的，有点痒。

    披散的头发掩盖了他露在外面的脖颈锁骨上隐约可见的淤青，同时也让他整个小人看上去温顺了许多。

    云湄说的没错，九黎长得确实精致的紧，就算这幅营养不良的样子，换身衣服看上去也像是个落难小公子。

    慕星真人看着他这个样子莞尔一笑，这样顺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