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料想,他这样的回答,反而引起众人的猜疑。

    荣玄还是那一贯的笑容,清冷而疏离,可就是这样的笑,落入不同人的眼中,赫然是给予每人不同的体会。

    刚在父皇面前出了风头受赏的三皇子,对上荣玄自傲的笑意,眉头轻挑,轻蔑之色从那双瑰媚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三皇子一挥衣袖,装作不在意似的摆弄。目光紧盯荣玄,等他开口。他便是不信,这个荣玄还能有什么小伎俩,敢在他面前班门弄斧。

    太子亦是向荣玄投去鼓励之色,“你若有好的想法,不要胆怯,只管说出来即可。”

    他倒不指望荣玄能说出来个所以然来,接近荣玄,亲近他,不过是自己为人臣子所做出的表象而已,毕竟,荣玄可是当今中宫,他那位母后的亲外甥。

    暗光从这位温柔如玉的太子殿下眸子中划过,他看着荣玄的目光在下沉。还好荣玄是个好拿捏的性格,不全然是个蠢货,不曾搞砸他的谋划。

    也不算枉费他常年费心,和这个木头一样的人结交至此。

    在外界看来,荣玄常年深居简出,虽冠有勇毅候世子的名号,但不如平常的官宦子弟善言谈,懂谋划。

    且他鲜少出于外界,无官职在身,能够接触到的政事几近于无,他不会成为任何人的阻力,或者是帮衬,这也是为何三皇子能够坦然邀请他来用膳的原因。

    但凡换成旁的什么人,三皇子都会心生警惕,可这样一个残废之人,压根不会给任何人造成威胁,遑论是自负高傲如三皇子这般的人。

    又或者是荣玄本身便不爱言语,冷情冷意的姿态,无端的给人造就出,他杂念空空,不念凡尘的仙人之姿。

    这样性格的人,能在此时主动提及想法,也是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除却一人,在一刹那稍稍惊讶过后,反倒是更加起了兴致。

    皇帝兴致盎然,他可是知道荣玄这个人城府极深,在外人面前一贯爱装作无知无觉,这还是头一回,愿意在外界崭露头角。

    因此,皇帝更保持着新奇地心态,等待他的答案。

    荣玄此时提出作答,必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他扫去以往淡漠,显得那抹淡笑更为真诚,“臣不敢妄言,只是从太子和三皇子的辩言中,感悟一二,想来现今那位买官的朝臣,如若得知自己早年行径败露,不知会做出如何选择。”

    “其实,说来无非有二,他若真当是位贤臣,所遇状告之事,无需多言,便可能自主辞去官职。”荣玄将自己猜测逐一讲出。

    太子颔首,“不错,确实会如此。”

    “反之,他是个胆大妄为的逆臣,做出如同三皇子先前所言那般官官相护之举,定会选择矢口否认。”这处,荣玄在借用三皇子先前的言论。

    听此话,三皇子同样冷冷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皇帝狐疑问道,“这时,我又该如何处理此事?”

    荣玄眼睫微微上扬,与皇帝直视双眸,口中的话语好似带有蛊惑人心的效果,在宫殿内低低奏起弦乐之音,“毕竟年限已久,且他本家于陛下您又有旧交,而此时想必陛下也会有决断,更甚至,您可以放任此事发酵,顺藤摸瓜查出有哪些官员支持此人,届时再下定夺,必能铲除其中参与买官一案中的各路不轨之徒。”

    从最开始简单的买官人调查起,其中盘根错节地买卖两方,有谁经手,又是谁进行贩卖,这各中势力定然庞大无比,可是真是按照荣玄所推断,以此类推,说不准当真能够将此连根拔起!

    三皇子猛然吸了一口冷气,望向荣玄那镇定自若,又淡定的神色出神,这个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此时此刻,他全然忘记方才在他心底深处,还在痛骂荣玄的不自量力,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刻,他的态度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荣玄此人,莫不是个鬼才?毕竟他刚才说的那些法子,想来还是有点东西的。

    荣玄这些话,还真是妄下结论,朝堂之事,岂能是他这个从未踏足过的人能够随意断言。太子皱眉不悦,看着荣玄的眸子中满是不赞同。

    又或者,这其中海参扎着连他自己都不曾了解过的嫉妒。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直拍着大腿点着荣玄道:“你呀,你呀,还真是让我小瞧了,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巧思妙想!”

    “陛下缪赞,臣不过只是沾了太子和三皇子的光,殿下们珠玉在前,我不过是从中投机取巧罢了。”荣玄从容不迫地作揖行礼,回首左右看看,报以感激一笑。

    太子抱拳回敬,和煦如风:“荣世子过谦,你这般的才能,如若施展在朝堂,我等也是要甘拜下风。”

    可惜了,太子眸子掠过他坐在轮椅之上的双腿,掩盖在深处的恶劣戏谑之意,外人无法窥探一二。

    可惜了,荣玄凭借这一双废腿,永远也别想步入朝堂之上,更何谈大展宏图。

    三皇子上下扫过他一番后,睨了一眼他道:“你也是借了本皇子的光而已,不然你怎么能想到这么多。”没错,一个瘸子而已,哪能真懂什么谋划,这也不过是瞎猫撞见了死耗子。

    话虽这般说,但见荣玄顶着一张俊美无锡的脸,笑吟吟的对他道:“三皇子所言正是,臣还要多多学习。”

    三皇子嚣张气焰当即消磨殆尽,却不忘仍旧冷哼一声,保持自己的高傲冷艳。

    接受到众人褒贬不一的反应,荣玄的言语并未停步于此,他当下话锋一转,犀利抨击的语气令人浑身一震,“此事虽有方法解决,可这背后的不堪入目仍需要及时解决,陛下可知为何会有买卖官职的现象出现?”

    他这话无疑是触碰到皇权的逆鳞之处,人有三六九等,各行各业有三教九流,这是上位者定下的规则,而皇帝即是凌驾于万人之上的权利玩弄者。

    “嗯,你说的问题朕也想过,扪心自问,能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处,谁又会选择止步于此,可有些人身在底层,当你给予他一丝希望,反倒是铸就了他们的贪婪。”皇帝不计较他的胆大妄为,这也确实是他思考过的问题。

    身为他手中的一把利刃,荣玄能够提出这样的问题,他并不意外,如果可以,他也乐意给自己的儿子们长长记性,不要以为身处高处,便能心安理得享受所有。

    荣玄这样的人,恰好能够成为他们的磨刀石。皇帝摸着手上的扳指,若有所思地发问:“你说,我若开启我朝男子皆可科考的先例,会有什么代价?”

    这话显然是在问荣玄,可不管是太子,还是三皇子都是不可置信的神采,像是看疯子一样瞧着荣玄。

    他坦然接受四方瞩目洗礼,“倘若开放科考限制,第一年许是寥寥无几,都在观望其中走向,第二年便逐步增多,第三年可能就会出现万人赶考的盛况,第四年百姓家中多书生,第五年便会出现田间无人耕的情况,我朝农耕人少,每年年产粮就会少,届时就会面临收税问题,以此类推,便可知此举不可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三皇子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荣玄,不懂他怎能三言两语便可道出其中关键。

    万家万户都想读书考取功名,想要借此一步登天,那谁人去耕地,谁人去经商,久而久之下收不到税,国库就会空虚,倘若遇见流年不利之际,洪涝、干旱、蝗灾……哪一项都是难以陈述之痛。

    太子殿下侧目而视,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不见,他沉声道:“孟夫子曾言,为天下利而利,为百姓苦而苦,荣世子听学不久,却能将孟夫子的理念言传身教,悟性极好。”

    荣玄低头道:“所以,我不提议这种方法,正如太子殿下所言,这些皆是孟夫子所教导,我才一语中的,但我也明白,能够彻底解开买卖官职这种情况的出现,必须是要放开对科考的种种限制,而现在孟夫子现在游学在外,为人们授业解惑,何尝不是一种徐徐图之。”

    把读书入学堂看作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时,就没人会为了读书而放弃自己赖以生存的本职。

    而有能力者,自会得到教导,走向更好的境地。

    “臣以为,应当把限制科考的局限,改为由限制人变为限制时间,本两年一乡试,改为三年或四年一次,把时间拉长,投入成本就会变高,这样也能筛选下一批无法解决温饱的一批人,由此类推,可避免先前问题隐患!”

    太子哑然,望向荣玄的眸子都隐隐有火气冒出。

    荣玄所述,确实是孟夫子曾经在课上理论所言,只是在太子看来,太过荒谬,更甚者,这群夫子举行的游学之行,也是可笑至极。

    但现在,荣玄却告诉他,这些事情是可行之举,且父皇对此很是信服,这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他可想承认是他错了

    侃侃而谈于此时,顿然结束,荣玄微张的嘴唇颤动不已,眸子中的亮色落寞退下。他又变回那个不喜言语的荣世子。

    倏然间,荣玄恍恍惚惚地想到,如若他不曾进入暗卫营,不曾身处于黑暗之中,是否……是否也能堂堂正正的伫立于阳光之下,立足于庙堂之上,诉说内心期许中的向往,同三两友人畅聊,得一人赠予青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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