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门外来人声音清冷淡然,闫姝微微扬起头,用指腹轻轻在眼眶抹了一圈,将泪珠于眼尾处撇尽,这才看清来人面貌。

    此人一袭月白长袍,外面绣着缕金玉兰的绣样,一顶质朴地银色发冠将他一头乌黑发高高竖起,虽坐在轮椅之上,将他风姿减去几分,可那通身气度,却令他于人群中格外出众。

    在屋内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争执,齐齐望向门外。

    “瞧着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叨扰了各位。”荣玄悄无声息地对上闫姝视线,给予一个安抚的眼神,继而彬彬有礼地对着主位上的人拱手。

    闫姝一动不动地顶着他瞧看半晌,心道,果真是她昨夜惦念了一宿的荣世子。

    忽而,她放在坐跪双腿上的手被人握住,只听见有个声音在耳畔响起:“小妹别怕,天塌了有二哥给你挡着,而且你的性格我还能不了解,去他娘的谣言,咱家谁敢在你面前嚼舌根子,我替你收拾他!”

    闫姝回头,才见身边不知何时,跪了个闫林帆,她瞬间破涕为笑,先前的悲愤欲绝的心境,登时烟消云散。

    她眨眨眼睛,低声凑近二哥道:“二哥如此自信,不如先帮我从爹娘手下解救出来?”

    闫林帆面上神色如常,对着荣世子扬了扬下巴道:“这不是已经来了。”

    他们两人的嘀嘀咕咕,显然没有荣玄来的扎眼,闫清泊受了礼数,纵然不悦,也得恭敬道:“荣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幸会。”

    说罢闫清泊睨了一眼闫林帆,回头时他威严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合时宜的淡笑,伸展长臂引导荣世子进来正堂,“只是,不知荣世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善于察言观色的闫林帆忙不迭扶起闫姝,为坐着轮椅进门的荣玄让路。

    闫姝半个身子倒在了二哥身上,因强行支起身子,而导致膝盖酸痛不已。嘶,她拧着眉头暗叹,早知不该这般用力过猛,演什么苦情戏,活该受罪的是自己。

    满场都因这突来乍到的荣世子,而惊诧不已,孙氏赶忙叫下人前开奉茶,唯恐对荣世子照顾不周。

    尤为愤恨的莫过于戚安安,明明闫姝马上就要领罚认输,偏生跑出来个荣玄搅局,戚安安气恼地揪住帕子,将其撕扯出道道痕迹。

    而后,目睹闫林帆突然闯进来护住闫姝,戚安安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几乎要冒出火焰,她不明白二哥为何要同自己做对,明明合该她才是家里最善解人意的妹妹。

    可她面上却不得不保持着冷静温婉的形象,内心早已怨恨不已,只是迫于此情此景无法言语表达。

    再则,荣玄此人她惹不起,这勇毅候府虽近些年略有落败之相,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岂是闫家这种普通人家可相比。

    况且,荣世子的亲姨母,是当今执掌后宫中馈的皇后娘娘,背靠深得陛下信赖的太子殿下,此等富贵,饶是荣世子身负残疾,未在朝堂谋得一官半职,也不可能被旁人小瞧了去。

    荣玄气定神闲,对待闫清泊的试探毫不露怯,扬起笑意,慢条斯理道:“我今日晨读,发觉少了一本书,想来该是在闫府求学时,落在了东院,因此让人给闫二公子递了信,帮忙找一找,可仍旧未能寻到,索性便亲自来一趟,也费不了多少时辰。”

    “是我路过正厅,听见姝儿的哭声,这才心急如焚跑来,也不知姝儿犯了什么错,竟罚她跪在此处。”闫林帆半搀扶着她,时不时地观察她的状态,想来刚见到小妹,也不免被她这了无生气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闫姝低着头,根本不敢抬起,想来方才哭得太凶,面上的脂粉洗掉了不少,她万不能被人看出端倪来。

    不过,猛然听见荣玄那番话,还是被那信件二字吓了一大跳,心中猜测荣世子该不会是因为那封信而来的吧?

    可听完后续,她又心中自我否定,自己又不是多么矜贵的人物,怎就可能轻易被人记在心里。

    “原是这般,那等会儿林帆带着荣世子去找一找。”闫清泊对二儿子的话恍若未闻,只说让人先去找东西,以免耽误事情。

    闫姝对此敷衍的态度,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她出手拍了拍二哥兀自收紧的手臂,提醒他莫要气恼。父亲一向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况且这种家宅事,本就不为外人道也。

    奉茶的侍女前来后,闫姝看着父亲百般客气地对荣玄讨好,只觉深深的无力,同时也有因荣玄意外出现,而意外逃过一劫的窃喜。

    一盏茶的功夫悄然而逝,荣玄在此同闫清泊寒暄良久,终是姗姗离去,临走前闫林帆不由分说地把闫姝也带走了。

    至于闫清泊自然也不会阻拦,从此事上他得以了解到闫姝与太子并无关联,两者清清白白,又参破出圣上意欲何为,已有了大胆拒绝理由,更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使得闫家丢尽面子。

    他没理由要拦着不让走,闫清泊笑着送走他们,回头却收敛起笑,面色严肃冷峻似寒霜。对上跟在一旁孙氏彷徨不安的神色,还有其身边的胆小懦弱戚安安,压低气息道:“姝儿与太子之间,此事本是外界谣言,我看不过是有人见不得闫家起势,故意而为之,夫人怎就不分青红皂白,听信旁人谣言。”

    最后一语,闫清泊目光定格在戚安安身上,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警醒,奉劝她可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先前这小丫头字里行间的针对,伶牙俐齿,据以力争,何以见得以往的胆怯,分明是个会掩藏的。

    再遥想这些年来,闫姝和她对上,哪次赢过,他不敢相信亲生女儿会恶毒至此,想来不过是戚安安惯会利用孙氏的偏心。此女心思之深沉,恐生祸端。殊不知,闫清泊肯定不会料到,此时的想法,在不久之后,便会一一应验。

    闫清泊走后,戚安安才感觉到,头顶处带着威压的视线离开,她的呼吸紧跟着猛然一松,只是不等她喘息一口气,便听见一向宠爱自己的孙氏道:“安安,你同我如实说,昨日在将军府,姝儿是如何受到那王家长女欺辱的?”

    戚安安顿住,心中升起不详的征兆,她笑容牵强道:“姨母是担心姐姐吗?我只知那日姐姐在亭子里大发雷霆,打翻了茶盏,至于说了些什么,却是不知。”

    “你说姝儿同那王家姑娘争执,无意间将你牵扯其中,我本想着,是她不满你让她去将军府受辱,这才动手伤你,可我方才见到她脸上肿胀的巴掌印,必然是被那王家姑娘打的,那时安安可有上去帮助姝儿?”孙氏此时才像是幡然醒悟般,捕捉到先前从戚安安口中得知信息的漏洞。

    她本是不想多思索,可今日闫姝那番模样,还有老爷刚才几乎明示的提醒,由不得她不多想。

    是怎样的决心,才能说的那般撕心裂肺,潸然泪下,闫姝毅然决然的态度,容不得她忽视,也给了她更多发现蹊跷的机会。

    孙氏的质问,让戚安安当即怔愣,她嘴唇张张合合,眼神儿恍惚起来,最后用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当时所有人都被吓到,姐姐将凉亭里的东西都扔了,没人敢上前阻拦她……”

    戚安安声音越说越低,直到微不可闻,才敢小声地啜泣起来,“我没想到姨母能误会,还给大人说到此事,我,都怪我,怪我不会讲话,害得姨母误会。”

    戚安安哭声逐渐由啜泣,改为泣不成声,甚至在看到孙氏无动于衷的时候,将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胸口,“都怪我太害怕,害怕那将军府的报复,才没敢全盘托出。”

    直到如今,她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企图借助自残的方式博得同情。

    而她那砸向自己的拳头,总归是没能落下。孙氏面色哀痛地拥她入怀,那保养得当的双手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

    可再看,孙氏眼中早已没了怜惜和心疼,目光清明,浓浓的哀怨萦绕在其中久久未能散去。她怎么也没料到,精心养大的孩子,会是这般自私自利的心肠。

    自己不过是小意试探,安安就能扭曲事实,以小化大。再次联想到上次她和闫姝之间的争论,当时身边贴近的嬷嬷还在劝慰她,当时不懂是何意,而今回首,她已是局中人。

    又道一同离去的荣玄等人,几人已经走到岔路口,前往东院的路,和女眷后宅不同方向。

    闫姝改为被意欢搀扶着,对着二哥和荣玄表示感谢,那一瘸一拐的滑稽模样,偏是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样。

    闫清泊忍俊不禁地指着自己的脸,提醒道:“姝儿,你要不先擦擦自己的脸,这白一块儿红一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刚从戏台子上下来。”

    闫姝马上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妆,定然已被哭花,忙拿出帕子擦干净,还不时地瞥向荣玄,内心早泪流满面,疲惫不已。

    旁的不说,她怎能这般倒霉,今日这样子,必然又在这荣世子面前出了大糗。唉,她就这么点的形象,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把人家给吓跑了吧?

    随着她的擦拭,闫姝偷瞄发现,荣玄的脸色当真越来越冷酷无情。她的心底泛起波涛,忐忑不安极了。

    不是吧?还真是被她一语成谶了吗?

    “你这脸上的巴掌是怎么来的?”荣玄锁起眉头,一双剑眉星目紧盯着她左脸上浮现着的巴掌印。昨夜月色朦胧,他瞧不真切,刚才正堂内,闫姝一直俯首低头,直到她擦干净全脸,才真正看清楚样貌。

    那股子莫名,又带着酸涩的奇怪感觉,突然在此刻从心底涌来。他庆幸今日来了,他是因收到了闫姝的信而来,当时便觉得应该见她一面。

    虽荣玄不知当时收到信时,为何心底会欢喜,大抵是因闫姝头一次主动邀约他吧。而且信中未曾提及他人,应该是只与他一人吧。

    所以,他想要当面和闫姝说他愿意,即使现在皇帝仍然紧盯着他,在不断试探他。□□玄是想来的,他不曾后悔自己的决定。

    荣玄一错不错地盯着她脸颊瞧看,直看得人双颊飞起绯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了,好了,这回荣世子肯定是嫌她长得丑。闫姝左看看,右瞧瞧,当真的是恨不得自己会术法,就地把自己隐身藏起来。

    在听到荣玄的问话时,她还红着脸冒热气,晕晕乎乎地回答,说话间都带着委屈意味:“能怎来的,当然是被人一巴掌打的喽!”

    荣玄很明显迟疑了,许是关心则乱,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刚才问题的矛盾,“是那王家大姑娘动得手?”他便知这王采儿是个不好惹的主,闫姝同她做交易,定是讨不到好处。

    听闻第二次荣玄问话,闫姝才意识到刚才回答了谁的问题,也忘记思考他为何会知道,忙又正色道:“是她,也是因近几日京城的谣言,她毕竟是太子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便在众人面前借着我立威风罢了。”

    此理还是因那石头兄弟的提点,她才后知后觉,原是那王采儿并非只想与她做戏,更是想借她杀鸡儆猴,提醒那些贵女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闫姝深怕招人多想,很快又言语道:“不过,我可同太子没有什么龌蹉,荣世子莫要误会。”

    荣玄眉头自看到那巴掌印,就未曾舒展,他瞳孔微沉,陷入思绪之中,不过很快回神,“我知你不会,只是那谣言近些时日才起,细细想来,前后应该是在去过王家别院后,在王家别院我们未曾分开很久,且有人与你作伴,这谣言中的人,另有其人。”

    荣玄知晓真相,却不能同闫姝直诉心肠,只能借机提点一二。而闫姝本就知晓戚安安是幕后黑手,她不过是表妹推出来的挡箭牌,怎奈不能与旁人说道。

    心里和明镜一样的两人,表面却打起来哑谜,使得听了满耳朵的闫林帆头晕脑胀,“停,我理清楚了,别说什么谣言了,我肯定相信姝儿,其次姝儿脸上这印子是王采儿所为,一切都是从王家别院开始的流言蜚语,那我们就要从那一日开始查起,弄明白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暗地里陷害我小妹。”

    闫姝犹豫不决,眼睛看看二哥,又瞧瞧荣世子,“可是我又出不去,更是没办法调查,多谢二哥哥好意,姝儿心领了,你们且去忙吧。”比起调查真相,她更愿意一劳永逸,直接把罪魁祸首铲除。

    她施施然告别两人,打算一瘸一拐地走回去,恰在此时,荣世子的声音又响起,“且慢,闫三小姐我有话同你讲。”

    闫姝听闻,狐疑地回眸看去,又见荣世子朝她伸出手,招她过去。

    闫姝翘头看了两眼,见他手中有个瓷瓶状的东西,出于好奇,她拿起来瞧了瞧,“这是什么东西?”

    “是化清淤血的良药,只需在有淤青的地方涂抹即可,应该会让你轻松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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