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后来她们才知道,何昌荣千里迢迢地跑浮梁,是因为那富人答应给他昂贵的报酬。

    他想着用这份报酬和以往的积蓄做聘礼,所以才会来不及和素荷说一声就跑过去的。

    原本想着是惊喜,结果差点儿成惊吓,好在有惊无险。

    媒婆登门做媒见证后,何昌荣又托人登门将聘礼奉上,最后,婚期定在二月二十八,留给她们筹备婚礼的时间不算多。

    商神佑原本考虑到这一点,想着从府里调了些女婢到种桃小院帮忙布置,奈何莲佛惜和潋珠想要亲力亲为,商神佑也就随她去了。

    但仍旧还是让人仔细挑选些合适的衣裳首饰和置办了些新的器具送到何昌荣的茅屋小院儿去,全当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

    至于素荷的嫁衣红盖头和红绣鞋,不必她们操心,何昌荣已经亲手一针一线地缝制好,早早备下了。

    三个姑娘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地把种桃小院里里外外都贴上喜字,挂好红绸,连院子里的桃树也没落下,红绳绿叶,相得映彰。

    家里好不容易布置完,潋珠和莲佛惜又马不停蹄地帮素荷试穿嫁衣。

    何昌荣对她的穿衣尺寸很了解,那嫁衣简直量身定做。

    “莲姐姐,你们觉得如何?”素荷对着她们缓缓转一圈,羞怯地问道。

    莲佛惜和潋珠相视一笑,一唱一和道:

    “好看!”

    “美丽极了!”

    素荷低头温柔一笑,眼眶却红了。

    潋珠忙上前牵住她的手,关切道:“真是的,大好的日子,哭什么呢?”

    “我们只说试穿嫁衣,可没说要演练哭嫁哦!”莲佛惜缓缓靠过来,边逗她边抬手替他擦眼泪。

    素荷破涕为笑,吸吸鼻子又抬手抹眼泪,说道:“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们!呜呜……”

    她没说两句,便又哽咽起来。

    “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见面了!”潋珠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种桃小院就是你的家,我和莲儿都在呢!你随时可以回来啊!”

    “真的么?你们到时候可别和我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听哦!”

    “好好好,我们都在呢!一定陪着你!”潋珠边说边扭脸看莲佛惜,“莲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莲佛惜难得沉默,没搭话,而是为素荷拭泪,柔声道:“别哭了,妆都哭花了,你瞧瞧,多好看!”

    忙了一天,三人想着早早休息,好准备应对后天的婚礼。谁知夜里,莲佛惜却辗转反侧起来。

    好奇妙,这些天忙忙碌碌下来,明明应该觉得筋疲力尽的,如今闲下来但倒睡不着了。

    莲佛惜正在床上横着竖着,躺着趴着的变着花样的想强制入睡,结果门外就想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莲佛惜缓缓坐起来,没说话。

    只听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莲儿,莲儿?你睡了吗?”

    是潋珠。

    “等一下。”莲佛惜缩出被子披衣下床穿鞋,小跑过去给她开门,“怎么了?”

    “没,我睡不着。”潋珠一手拿着烛台,一手放在嘴边儿呼气,“我想和你说说话。”

    “好,快进来!”莲佛惜把门打开一些,让她进屋里来。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拢紧衣领忙窜进被子,借着被子里的余温,身上的温度才刚刚回还,结果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潋珠和莲佛惜无奈地对视一眼。

    不必说,准是素荷那丫头。

    但莲佛惜和潋珠却因为谁起床给她开门发生分歧。

    最后莲佛惜在素荷多次敲门但没人回应,准备离开的时候,无奈妥协,忙去给她开门。

    “莲姐姐,你还没睡呢?!”潋珠惊喜道。

    “没呢。”

    “我……”

    “睡不着。”莲佛惜抢话道,又扭头往房间里看,“来吧,潋珠也在呢。”

    “我就知道!”素荷撅起小嘴,“我刚去找她,屋里都没有人。”

    “进来吧,外边儿冷。”莲佛惜牙齿冷不住打颤。

    于是,三个人挤在了一个被子里,腿贴着腿,开始说些体己话。说是聊天,倒像是素荷在单方面的倾诉。

    话说回来,她们好久没有像这样躺在一起夜谈了,上次还是她们在搬到黔城之前,现在想来,竟有恍若恍世之感。

    素荷沉浸在和心上人共结连理的喜悦当中,似乎有表达不完的情感,喋喋不休。

    莲佛惜和潋珠理解她的心情,便耐心地听她讲,说到腹中孩子的名字时,三人还讨论了起来,畅想着等她们都成家后,种桃小院的场景。

    潋珠两人分别躺在莲佛惜的两侧,隔着她交谈,莲佛惜出神的想到:如今,素荷有了归宿,潋珠也有了依靠,她的心愿达成了,可……”

    “莲儿,你想什么呢?”潋珠见她自顾自地出神,轻轻碰碰她。

    “是啊,莲姐姐,你又发呆了。”素荷见怪不怪道。

    “没什么,想些事情。”

    素荷揶揄道:“是想事情?还是在想人呐?”

    莲佛惜笑笑,说道:“你还说我呢?你还未和我们仔细说说何昌荣这个人呢?我可是很好奇。”

    潋珠一听,应和道:“对哦,莲儿只是托人打听,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说说呗!”

    莲佛惜祸水东引好手段,不过风水轮流转,话题从何昌荣转到杨蒙仙,最后又回到了商神佑身上。

    既然是讨论自家男人,重点自然不自觉的转移到了大家平日里如何同彼此相处的问题上。

    于是又牵扯出莲佛惜除夕夜那晚翻墙回来的事情。莲佛惜不想和她们说,省得她们胡思乱想后去骚扰商神佑,便又扯开话题:“对了,素荷要出嫁了,潋珠你和杨蒙仙也应该安排上了吧。”

    潋珠心里一惊,脸红了起来,揪着被子羞怯道:“说什么呢?好端端怎么又扯到我。”

    “杨蒙仙没和你提过?”

    “他……说过啊,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难道姑娘你不愿意?”素荷发问道。

    “没有!我愿意的!”潋珠脱口而出,随后又捂住嘴,耳朵红透了,“哎呀!讨厌!我不和你们说了!”

    潋珠说不说了,就真的没了动静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话题终止了,二更天的时候,莲佛惜和素荷也终于有了困意,接连坠入梦乡。

    婚礼当天,天气很好,是个爽朗的晴天。

    需要到黄昏时分,花轿才会来到了,但莲佛惜她们已经早早开始准备。

    莲佛惜认识的人不多,但真凑到一起还是能凑出十来桌的。

    教法司的人自不必说,受过莲佛惜恩惠的也登门来讨杯喜酒喝。好在院子够大,也算容得下,不拥挤还热闹。

    倒是商神佑因为公务绊住了身,人未到礼先到,托江渡云和莲佛惜说一声,自己会在她们拜堂的时候赶过去。

    莲佛惜忙着招呼宾客,也不介意,倒是见阿碧未出现,只有江渡云一个人,有些意外。

    这边,莲佛惜正捧着茶托发瓜果茶水招呼人,结果一扭头便瞧见了院外的稀客——徐玉颜。

    “玉颜!好久不见!”莲佛惜忙迎上去。

    “是啊,好久不见!”徐玉颜回道。

    她今日身着一件月白色广袖衣裳,发髻梳高,右侧簪了一对雕花玉钗,饱满的额头佩戴一条镂空额饰,再配上一对流苏耳环,很是柔美清丽。

    徐玉颜似乎有所不同了,似乎气色更好了?

    莲佛惜悄悄打量她,这才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

    那男人个子比她高,但看着一身的文弱书生气,生得白净秀气,看上去年纪不大。

    “这位是……?”莲佛惜缓缓发问道。

    “在下韩凤慕,是玉颜的丈夫。”韩凤慕仪态万千地向莲佛惜抬手行礼,此话一出,一旁的徐玉颜倒先耳朵红了起来。

    啊?原来是丈夫啊!

    莲佛惜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讲她们像姐弟的话说出口。”

    “哦,韩公子好!你们入座喝茶吧。”

    二人随她走进院子入座,莲佛惜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这才了解到徐玉颜的近况。

    她自从上次辞州之行后,她们娘俩就被韩凤慕找到了。

    至于为什么说是找到,是因为前几年她们二人因为一些事情发生分歧后,徐玉颜留下一封和离书就跑了。结果跑出来没多久就发现怀了冬儿。

    不过徐玉颜没有妥协,反而自己一个人把冬儿给拉扯到现在这么大。

    韩凤慕发了疯似的找她,但徐玉颜有心躲着他,他那时又还是个小小的县丞,力量不够便愣是找不到。

    “那后来他怎么找到你的?”莲佛惜磕着瓜子,歪头脑袋看她。

    徐玉颜要笑不笑地抿抿嘴角,无奈道:“这个傻瓜见自己能力不够,找不到我,就加倍勤奋地升官加爵咯,所以就被找到了。”

    “你觉得遗憾?”莲佛惜试探道。

    “有点吧。”

    “你们破镜重圆了?”

    “还没完呢!”

    “但你觉得很高兴。”莲佛惜笃定道。

    “嗯,一点点。”徐玉颜移开目光,拿起茶水抿了一口。

    “我真替你高兴,冬儿肯定也会很高兴。”

    “嗯,冬儿最初还不爱让他碰,现在已经粘的不行了,如果不是她今儿有学堂要上,早就抱着来了。”徐玉颜诉说着她甜蜜的负担。

    莲佛惜认真地倾听着。

    时间一晃,吉时一到,便听到院子外,迎亲队伍一路敲敲打打,抬着大红花轿往这儿来。

    何昌荣头戴纱帽,一身大红喜服坐在额前挂着大红花团的高头大马上,但流露出几分莲佛惜平日里看不出来的风流倜傥来。

    石大娘今天充当了一回媒婆的角色,穿着一身喜庆的她说着一堆喜庆的话。

    素荷盖上红盖头,被石大娘和潋珠齐齐迎送出来,来到正屋牵住红绸的另一端,由何昌荣牵引上花轿去。

    众人纷纷随着接亲队伍转移到何昌荣家摆席的院子。

    临到出门,莲佛惜忽然胃里没来由的一阵绞痛,全身四肢也不大舒服。

    糟糕!莲佛惜无奈的想:看来是病情加重了,得吃点药才行。

    她对潋珠说自己要方便一下,随后来,让潋珠和杨蒙仙他们先去之后,便急匆匆地往房间跑。

    身上的疼痛越加严重,疼的她两眼昏花,直冒冷汗。

    莲佛惜猛地撞开房门,跑到衣橱手忙脚乱地翻找出江渡云给她开的压制体内蛊毒的药,随即服下。

    奇怪,她依照素日服用的三颗吃下去,但药效起作用的时间却似乎变慢了,莲佛惜服了药似乎并没有好转。

    她五官皱成一团,紧捏着衣角,又把那药丸又抖了三颗出来,有几颗在她颤抖的手中滚落到地上,但她无暇顾及,只是一股脑地将药送进嘴里干咽下去,随后趴坐在床边让自己缓一缓。

    屋外夜色降临,夕阳的余晖在渐渐淡去,莲佛惜再一睁眼,便知道自己是昏睡过去了。

    得快点儿赶到婚礼去,她还得看素荷拜堂呢!

    她缓缓站起身,将药瓶放回原处后,理理发髻和衣裳后开门出去,莲佛惜锁好门窗后便走出院门。

    谁知刚走到院门口时,喉咙一阵涌动。

    莲佛惜心道不好!随即捂住口鼻扑跪在地。

    “咳咳——!”

    莲佛惜缓缓松开手,见掌心淌着一口紫黑色的血水,是从她的口鼻迸出来的。

    她握紧拳头,用手背蹭了蹭,却蹭不干净,头也越来越昏,缓缓栽倒在地。

    莲佛惜侧脸贴着泥地,右眼有泪从她高挺的鼻梁滑落。

    恍惚间,莲佛惜瞧见院外缓缓驶来一辆三匹马拉的马车停在院前,一个头戴玉带抹额的男人正从马车中走出随即跳了下来。

    男人快步走到莲佛惜的面前,但她已然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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