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发射的同时，莫离拔出腰中佩刀。
可那箭是朝着公主而来，他来不及举刀挡了，只能一把推开公主，自己受下这一箭。
箭矢强大的力道将他的肩膀刺穿，整个人也被推得向后退了两步。
电光火石间，对面方向也接连飞来好几支箭。
肩膀疼痛难耐，他没反应过来，背上又挨了两箭，才转过身将后面几箭挡下。
夜阑被推倒在地，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人瞬间被扎成刺猬，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见对方不再放箭，莫离抓着夜阑的肩膀，顺势滚入旁边半人高的麦田里。
“怎，怎么回事？”她面色苍白，出了一身冷汗，话都说不清楚了。
莫离仍高度警戒，却尽量将声音放柔和：“殿下别怕。”
夜阑看他的伤口中渗出淋漓的鲜血，颤抖着：“你……你的伤……”
他像没事人一般摇摇头，“无碍的。”
接着用力将露在身体外面的箭矢折断。
这时，刚才放箭的人从远处的树林中走出。
两个方向，一共出来了五个人。
衣衫褴褛，举止粗鄙，像是山贼。
“射中了吗？”
“中了吧？都没影了。”
“你技术行不行啊？”
“咋，想挨老子一箭？”
莫离暗暗松了一口气，对方人不多，也只是装备简陋的山贼，看来只是图财，不是冲着公主来的，他一个人应该能对付。
夜阑抱紧双臂，“是求财吗？把银两给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们了？”
他感叹公主的天真，对方从一开始就下了死手，也未蒙面，很明显没想过留他们活路。
“殿下，您躲在这，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她点点头，紧紧捂住耳朵，蹲在那蜷缩成一小团。
莫离潜行至那伙山贼身边，先制造声响，将他们引去另一个方向，等他们散开后，再逐一击杀。
山贼怎敌得过久经沙场的他？大多是没反应过来就从后面被抹了脖子，死得不明不白。
有一两个能和他对上招，却根本不是对手，几招内就被解决。
过了良久，夜阑放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慢慢睁开眼睛。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风吹麦穗的沙沙声响。
恍惚中，有脚步声靠近。
她转头看去，只见一书生打扮的青年站在那，他衣冠楚楚，眉清目秀，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
书生伸出手道：“姑娘，已经没事了。”
她懵懵的，下意识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好人，也向他伸出手……
就在这时，只听“噗嗤”一声，书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只见胸膛被劈开了一个大口子。
戳出来的刀锋收回，鲜血喷涌而出，溅了夜阑一脸。
书生大口呕血，身体瘫软倒下去。
莫离站在他身后，刀口沾着血，衣服上也染满了血，正喘着粗气。
夜阑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放声尖叫，浑身像被冻住般无法动弹。
“殿下，可有受伤？”
“……那，那个人……”她眼睛直勾勾的，哆哆嗦嗦地指着刚被莫离杀死的书生。
“他也是山贼一伙的。”
莫离轻描淡写，抓起那人背在后面的右手，只见上面赫然握着一把匕首。
“……为什么……”
“殿下？”
“你为什么能面不改色的杀人？！”
这是自她出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在自己眼前被杀，血腥的场面刺激着她的神经，压抑许久的恐惧突然爆发，她觉得，眼前这个刽子手根本不是人，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冷漠，凶狠，无情，视人命为草芥。
莫离被她戒备疏离的眼神刺到，胸口发闷，箭伤好像更疼了。
刚才的一幕，对于不谙世事的少女而言确实过于残忍了，可情况紧急，他别无选择。
“抱歉……吓到您了……”
“……”
“夜已深，再不回宫，恐怕……”
“不要！我不想再看到你！”
“……那好，末将隐去身形，跟在您身后就是。”
话音一落，果然如他所说，他的身影从她面前消失了。
“……”
——虽然知道他大概是躲到了不远的地方，可偌大空旷的麦田只剩她和几具尸体，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可她又不想认怂，于是故作镇定，昂首挺胸踏上归路。
*
回宫后，夜色已深，夜阑洗漱沐浴后，忍不住跟贴身侍女小桃抱怨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小桃听罢沉思良久，道：“我觉得……是公主不对。”
“哈啊？！”她夸张地瞪大双眼，“你是认真的？”
“嗯。”小桃点点头，一边给她按摩肩膀，一边柔声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莫将军久经沙场，杀敌无数，那些山贼，对他而言，也跟战场上的敌人无异啊。”
“……”
夜阑沉思，她说的有道理。
“再说，当时的情况，他若不杀掉那个人，那被杀的可就是公主您了。”
“也，也是哦……”
她感觉一阵阵后怕，如果自己毫无防备地继续靠近那个人，现在身上可能就要多几个窟窿眼了……
“您非但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还命令他从眼前消失……他为救您都受伤了，还要硬撑着用轻功，心里肯定很难过。”
“哎哟你快别说了，你越说我越内疚了……他自己都说没事，应该没什么事吧。”
小桃叹了口气，“他又不是没有痛觉，中了三箭怎么会没事？他只是为了不让公主担心才那么说的啊。”
——现在回想起来，那人虽表面淡定，面上却渗着冷汗，脸色也不正常的白。
算了，等端午时再向他道歉吧。
*
十日后，莫离却并未出现在端午夜宴上。
那天，公主已明确告知不想再见到他了，他又怎会恬不知耻地过去扫她的兴呢。
夜宴热闹，各种美食珍馐摆了满满一桌，达官贵人家的姑娘们说着悄悄话，赏花灯，制香囊，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萧泽允也在，彼时，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水墨画。
加上言谈举止优雅大方，善解人意，很多世家小姐都对他芳心暗许。
可人人都知道，萧泽允与公主两情相悦，是将来的驸马爷。她们也只能忍痛割爱。
酒意上来，夜阑想吹吹风，便孤身一人来到池中凉亭。
她倚靠在凉亭的栏杆上，将杯中残酒滴滴倒入水池，看着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心中怅然若失。
——莫将军没来。
想想也是，自己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他不想来也很正常……会不会是伤得太重了，想来也来不了？她心中像涨起了一个个酸泡泡，不是滋味。
“阑儿，醉了吗？”
萧泽允坐在旁边，目光柔情似水。
“没……”
“我送你回去吧。”
“不嘛……”她娇嗔着倒入他的怀里。
他用指腹轻刮她的鼻子，“你玩得好的小姐们都要回府了。”
“啊？为什么？”
“边疆战事紧张，她们的父兄明日就要上前线了，还要做很多临行准备。”
听到这话，她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所有的将士都要走吗？”
萧泽允诧异点头，“应该是吧，怎么？”
“没什么……”
——原来是因为马上要上前线了，他才没来吗……
不好，他这一走，不就没机会道歉了？
心里的酸泡泡像是被戳破了，她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