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夜阑一直在寻找着莫离的踪迹。
她走过了很多地方，包括他曾经憧憬过的南方，那里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确实适合生活，可——他不在，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所以她只是匆匆走过，并未停留。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不想被找到时，就算是最亲最近的人也很难找到他。
莫离无亲无故，如浮萍漂在这广阔的世间，如今也消失得彻底，了无踪迹。
这世上，除了自己，唯一与他有关系的只剩下寒昔了，可她也不知道去哪找寒昔，况且师兄恨他入骨，他也不太可能去投靠师兄，遂放弃这条线。
如今琅嬛阁已经覆灭，江湖中的情报网断了，找一个人更是如同大海捞针。
两个月来，她像只无头苍蝇般乱撞，广撒网找遍了各个方向，仍是无果，盘缠也所剩无几，心中渐渐烦躁。
她不明白，眼看着就要修成正果，他们二人终于能在一起了。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走？是不想与她成亲吗？
他……不爱她了吗？
不可能，尽管他从未说过有关情爱的话，可他一次次为她出生入死，早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心。
那……究竟是为什么？
那一日，终于迎来了转机，有一只蓝金羽毛的小鸟落在她的窗边。
小鸟像是要将她引去什么地方一样，不停啄着她的衣服要她跟着自己走。
她不明所以，这只鸟与以前殷枫华用过的鸟颜色不同，应该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她骑着马跟着小鸟一直走，来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脚下，小鸟停在某块土地上，不走了。
于是她挖开那里，在大约一尺深的地底，找到了一个铁盒子，打开一看，璀璨夺目，竟是数十件珠宝。
她看着眼前的珠宝，有南海极为稀有的黑珍珠串成的珠串，经过仔细打磨的粉色金刚石，还有西域进贡的各种宝石。光彩绚烂，件件都是极品，即使埋入土中这么久也难以让它们蒙尘，依旧熠熠生辉。
相比之下，萧泽允送她的珠宝首饰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这里面随便拿出一件，就够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的。
这种级别的珠宝，明明只有帝王家，才配拥有……
她恍然大悟，难道……是父亲？父皇害怕她生活困苦，才特意把这些东西留给她的？
亦或者——父皇，还活着？
她又看了看那只小鸟，它正悠闲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父皇，是你在控制这只鸟吗？
自从在蓬莱岛上，她听闻父亲将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交给虬龙一事，对于父亲的感情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敬爱吗？爱的，记忆中的父亲永远是笑着的，总喜欢用大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在她被雷雨吓得睡不着觉时，他总会陪伴在她身边，耐心地哄她入睡。
恨吗？恨的，他为了获得至高皇权，把她的身体交给虬龙占有。若没有那两道封印，她的身体从一开始就是虬龙的，她也许连拥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魂魄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想象，如果不是虬龙刚好在寻找下一任身体，如果自己不是它喜欢的女儿身……
——父亲会不会也像萧泽允那般，亲手扼杀襁褓中的自己？
明明在记忆中，父亲的形象是那么和蔼慈祥，可……就是那样一个人，背地里却做了如此恶毒的交易。也许母亲的早逝，也与这件事不无关系。
难道说，父亲对她百般宠溺，事事都依她顺她，也只是因为自知亏欠了她，内心愧疚吗？
——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父亲真的还活在世上，她希望他能现身相见，解答她心中的疑问。
就在她思绪混乱时，小鸟又从羽毛中拽出一个包得紧紧的纸球，扔给她，就自顾自地飞走了。
她打开纸球，上面画着一条蜿蜒的线，线的某处有一红点。
找出地图，对比发现那条蜿蜒的线是海岸线，那红点……会不会……是莫离所在的地方？
*
几经辗转，夜阑来到了红点标识的地方。
这里地处偏僻，附近的海岸地势复杂，并没有多少人在此栖居，只有一个小渔村孤零零地坐落在海边，零星的几户草屋十分老旧，破败的码头摇摇欲坠，系着几艘无法启航的破船，人们大多出海打渔，四下无人，更显寂寥。
她在码头上坐了一会就感觉浑身发冷，脑子晕晕的，这里气候潮湿，无疑不利于伤口的恢复，莫离真的在这里吗……
她等了不知多久，太阳落山时，终于有几艘渔船遥遥驶来归港。
船只靠岸，渔夫们下船将捕捞到的渔获清理出来。
他们大多穿着破旧，戴着草帽，光着膀子，唯独其中一个穿着麻布短衣，遮掩住大部分皮肤。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她来到那人身边，闷声唤他。
那人一听，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却头也不抬，冷淡道：“姑娘认错人了。”
她心里发紧，双手捧住他的脸，扭向自己。
“莫离！”
也许是觉得这偏远渔村没人会认得自己，他并未易容，脸上皮肤粗糙，被晒得黝黑脱皮，长着剌手的胡茬。随意绾起的发髻松松垮垮，漏了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确实和以往的形象相差甚远。
——可，无论外在怎么变，她都不会认错，他就是她的莫离。
“你为什么要走？”
他偏过头，也不理她，干完手上的活打算走开。
她紧跟着他，急得快哭了，“我问你话呢！”
眼看着周围几个渔夫听到声响准备走过来，莫离转身离开，她急忙跟上。
他走得很快，她一路小跑好不容易跟着他来到了一处草屋前，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去，关上了门。
“……”
他搞什么？！不理人就算了，这算什么？！
她气急，抬起脚就想踹门，思虑了下还是算了。
她在门口找了块木桩，对屋里的人喊道：“我不走了！就在这等你！就不相信你能躲一辈子！”
说罢，气鼓鼓地坐在木桩上，等。
渔村人少，加上他住的屋子一如既往的偏僻，远离其他人居，她在这干坐了几个时辰，未见一个村民。
他的屋子里升起炊烟，食物的香气飘过来，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从包袱里拿出糕点填肚子。
海边天气多变，不一会，竟开始下起大雨。
没有躲雨的地方，她就坐在那淋雨。
从窗户中，莫离看着雨中小小的背影，心如刀割。
——他本打算，就在这里，过完余下的日子，默默死去。他以为，只要躲起来不让她找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就会慢慢淡忘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没想到，她竟找到这里来了。
他捏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已决定不与她相认了，绝不能心软。时间久了，她便会觉得无趣自行离开吧。
又或者，狠心拒绝她比较好？
怎么说？让她放手吗？
看着她的眼睛，说已不爱她——现在的自己能做到吗？
就在他苦思闷想，不知所措时，窗外的背影——倒了下去。
“阑儿！”他瞳孔紧缩，急呼出声，强撑着的防线瞬间溃塌，身体代替脑子抢先一步做了决定。
他飞奔出去，将她瘫软的身体打横抱起，抱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