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一切尘埃落定后,夜阑定睛一看,寒昔宽松的衣袍下确实有弧度。

    这时,殷枫华竟厚着脸皮要求与二人重归于好,联手对付萧泽允。

    夜阑觉得十分可笑——她之前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威胁到自己与莫离的生命,就算如今利益一致了,凭什么自己就要不计前嫌,与她合作啊?!

    殷枫华倒是十分坦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罢了。既然你我的目的都是除掉萧泽允,只凭自身的实力又很难做到,又为何不能联手呢?”

    夜阑询问莫离的意见,莫离表示一切由她做主。

    思虑良久,决定先听听殷枫华的计划再说。

    于是殷枫华与寒昔也来到夜阑二人的住处,暂时安顿下来。

    当夜,未来得及商议正事,寒昔突然腹痛不止,夜阑只好先救治他。

    从脉象上来看,他有孕已三月有余,可胎儿似乎是先天发育不良,胎息太弱,大概率无法保住。

    夜阑用上浑身解数,各种保胎药一碗一碗地灌,却仍止不住出血。

    她心中对寒昔并没有仇恨,他曾救过自己,还是莫离的师兄,看着他痛苦地在床上辗转反侧,血流不止的样子,她也十分难受。

    寒昔疼得意识不太清醒,可仍尽全力拽着她的手,嘴里念叨着要保住孩子。

    她在床边忙前忙后,又是擦汗又是擦血又是喂药的,可一旁,殷枫华却像没事人一般站在门边,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仿佛在床上挣扎流血的人,于她而言只是旁人。

    夜阑怒道:“你好歹也来帮帮忙啊?!这不是你的孩子吗?!”

    殷枫华幽幽道:“没用的,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不是第一次?”

    “流产啊。第三还是第四次了吧?每次都怀不到四个月。”

    夜阑瞪大双眼:“你……还让他怀过不止一次?!”

    “不是我让他怀的啊……每次事后我都让他喝药,是他非不喝的。”

    “你……”

    殷枫华冷笑道:“哼,真是蠢到家了……身为一个怪物,还妄想用那副怪物的身躯孕育子嗣,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

    原来,寒昔数次流产,是螭龙寄宿在他身上的缘故……

    夜阑害怕接下来的对话会加重寒昔的痛苦,便将她拽到门外。

    “一口一个怪物的,你怎能这样说他?!”

    她却毫不在意:“本身就是啊,你与他,不都是借用凡人躯壳的怪物吗?”

    “你……”夜阑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可转念一想,她说的,倒也没错。

    “那你也不能如此薄情寡义……”

    她抬眼望天,朗朗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月。

    “我怎么就不能薄情寡义了?我这个人天性凉薄,之前装得不知道有多累,如今琅嬛阁没了,肩上担子卸下来,终于能做回自己了。”

    “那……寒昔于你而言……”

    “只是个累赘,是他非要跟着我的……我喜欢的,是以前的他,不是现在的他。”

    这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只见寒昔倚在门边,他满脸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杂乱的发丝被汗水黏在惨白的脸颊上,更显虚弱无力。

    中衣下摆染着红色,连接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从床铺一直蔓延至门边。

    他向殷枫华伸出颤巍巍的手,眼中噙着泪水,期冀道:“再给我次机会……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唔……”

    小腹又是一阵剧痛,他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夜阑赶忙扶着他躺回床铺。

    殷枫华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夜阑拽住她的胳膊,“去哪?!”

    她无所谓地甩开手,“出去透透气。”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最终,寒昔的孩子还是没能保住。

    好不容易止住出血,情况稳定一些了,夜阑洗干净身上沾的血,换了衣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莫离的房间。

    ——她没让莫离去寒昔的那里,怕血气太盛对胎儿不好。

    见她进屋,莫离赶紧迎上去,“师兄他怎样?”

    她无奈摇头,“孩子没保住。”

    “怎么会这样……”

    “他体内寄宿着螭龙,也许是这个原因,才让他的孩子无法正常发育吧。”

    “……”莫离闻言抚了抚肚子,见她神色复杂,就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道:“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

    “嗯……”她看他脸色也不太好,嘴唇都是白的,担忧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莫离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真的?”

    她不放心,拽着他躺到床上,仔细诊了脉,又上上下下检查,脉象平和,胎息正常,之前脱臼的关节也复了位,的确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

    只是,也许是之前逛集市走路多了些,他的下肢浮肿得很厉害。

    她心里一紧,肿成这样,刚才还像没事人一样陪着自己走路,该有多难受……

    赶紧拿来银针为他针灸。

    针扎下去,有少许积液排出。

    “疼不疼?”

    “不疼的。”

    他垂着眼,看着她仔细下针的模样,有些愧疚道:“阑儿,你不用太紧张,这是孕期的正常现象,你很累了,早点歇息吧……”

    她的确是太累了,累得头晕眼□□位都找不太准,只好听他的,收拾好针具,上床休息。

    *

    深夜,万籁俱寂之时,人就很容易胡思乱想。

    许是疲累过度,她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反而愈发清醒,便轻唤道:“阿离,你睡着了吗?”

    身旁的人很快回应:“没有,怎么了?”

    她从身后怀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宽阔的背,嘟囔着:“你……你以后,别做那样危险的事了……”

    她遇袭时,他想都没想就扑过来挡下,这次虽然有惊无险,下次呢,万一对方真有下死手的狠心,那岂不是一尸两命……她不敢想。他从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子,可现在他怀着身孕,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吧……

    莫离沉默了一会,认真道:“抱歉,让你担心了。”他握住她的手,“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阿离……”

    听他这么说,所有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剩下的只有后怕和担忧。

    在他心中,她永远是最优先的,其次是孩子,再次才是自己。

    “将来……会是什么样呢……”

    许久,也没得到莫离的回应。

    她感到他浑身的肌肉一阵阵绷紧,颤抖,一摸,脖子上湿漉漉的全是冷汗,忙把手放到腹部,发觉胎儿动得厉害,似乎在里面大展拳脚。

    “孩子又闹腾了?”

    “嗯……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腹内的疼痛减缓了些许,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这才恍惚想起她刚才说的话,接话道:“将来……不知道殷枫华集结了多少势力,打算如何扳倒萧泽允……他现在虽然失去了龙神之力,可这天下……呃……”

    他平缓的语调越来越虚,终是被难耐的痛吟打断,不得不蜷缩起身体抵御腹中的疼痛。

    她立刻紧张起来:“难受就别说话了,心脏有没有不舒服?”

    他心脉羸弱,胎动剧烈时经常牵动心脉导致胸闷气短,引发心悸。

    “没事的……你陪我说说话,还能分散些注意力……”

    他的声音虽然透着虚弱,不过呼吸平稳,嘴唇和手指尖都没有异样,应该问题不大,只是腹中胎儿动得很厉害,皮肤不停被撑起,像揣了个小兔子般,她看着都胆战心惊,难以想象该有多疼。

    她把手放在他的肚子上,用最轻的力度揉着,“阿离……我好想……就这样与你一起,如同寻常夫妻一般,抚养孩子长大,慢慢变老。”

    “阑儿……我又何尝不想……只是……”

    “我明白的,萧泽允他,不会就这样放过我们,只要这位天子还在,我们就不会有安生的日子。”

    “如果和殷枫华联手,能有几成的胜算?”

    “嗯……情况不乐观,曾经效忠于父皇的人,反对萧泽允当权的人,在见识过龙神的力量之后,也不得不选择臣服,就算他已经失去了神力,可人们仍忌惮着他……”

    莫离愧疚道:“抱歉,我这副样子,也没办法帮你,等孩子生下来……”

    “阿离。”她打断他,“我怎舍得让你上战场?等孩子出生,你的任务就是把病治好,好好活着,明白吗?”

    ——经历了之前种种,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再让莫离为她而战了。可是,打仗,就意味着牺牲,意味着血流成河,她该怎样护住他与孩子呢?

    枕边人不再出声,莫离暗暗想着,等真到了开战之时,自己又怎能安心在家躺着?虽然没办法大着肚子上战场,不过军师自己应该还是可以胜任的。

    旁边的夜阑自言自语着:“现如今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再次召唤出虬龙,可到底该怎么做……”

    “阑儿……你知道召唤虬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啊……”她内心恐惧,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可……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依靠现有的力量,我们根本无法与萧泽允抗衡,唯有利用龙神之力,殷枫华不是很想拥有它吗?不如就成全她,只是不知道,她会拿什么东西去交换呢。”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不再颤抖,饱含坚定与决绝。

    “我不会再逃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就必须去面对。”

    莫离脑海中突然闪过很久以前的一幕,那时,萧远篡权,他带着公主逃命,公主却得了失心疯,神志不清,就在走投无路之时,在破庙中遇到了一位神秘的老者,不单治好了他的伤,还指引他前往琅嬛阁医治公主。

    那位老者曾如是说过——公主若恢复了神智,就不得不面对悲惨的命运。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蔓延至全身,于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阑儿……不要去……我不想失去你……”

    未等夜阑回应,一声巨响打破深夜的寂寥,房门被大力推开,裹挟着冷风直冲屋内,驱散睡意,两人瞬间清醒。

    殷枫华站在门口,“起床,我们要启程了。”

    夜阑揉了揉眼睛,“大晚上的,要去哪?寒昔失血过多需要休息,阿离也……”

    下一秒,红色身影就直直站在床边,毫不犹豫掀掉了她的被子,单眼中透着刺骨的寒光。

    接着,丢了个东西在床上。

    夜阑定睛一看,发现是曾带着她找到那箱珠宝的蓝金小鸟。不同的是,小鸟不复活力,而是浑身僵硬,羽毛也失去了光泽,已死去多时。

    “你知道这是什么吧?我找到操纵它的人了。”

    “诶?是谁?”

    “没时间细说了,必须现在就走。”她瞅了一眼莫离,冷冷道:“碍事的男人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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