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番外一(接二十七)

    那之后,莫离的伤依旧时好时坏,他甚至开始考虑如果自己真的撑不住,死在了半路,阑儿该怎么办。

    ——最稳妥的方法,就是找一个偏僻的村庄,找一个良善之人,将阑儿嫁予他。这样,她就可以抛去国仇家恨,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这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两人找到一处破庙躲雨。

    庙中阴冷,莫离找了些废弃木材,勉强生起了火。

    他浑身无力,冷得发抖,背上的伤淋了雨,已经痛的有些麻木了,脑中也晕沉沉的。

    这时,突然听到夜阑大喝道:“呔!何方妖孽!”

    他赶忙抬头,看见庙门口站着一位老者,老者虽衣衫褴褛,却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对面前警惕的夜阑逗趣道:“吾乃七十二仙君之首,黄大仙是也——”

    夜阑挥着手里的木棒,“什么仙君,分明是妖怪,看棒!”

    老者轻巧的躲过,其步伐稳健轻盈,莫离一眼看出这人应该内功不弱。

    他赶忙站起身,抵过一阵晕眩后,上前制止夜阑。

    “阑儿,不得无礼。”

    老者也收起玩心,故作深沉道:“此处是老身的栖身之所,请两位速速离去。”

    莫离闻言,赶紧拉上夜阑,道歉行礼,“失礼了,前辈,我们这就走。”

    匆忙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却被稳稳扶住。

    抬头一看,那老者面带笑意:“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雨那么大,你们要去哪啊,就呆这儿吧。”

    莫离面露难色:“可……我二人是逃难到这里的,后方还有追兵,若是呆在这里,恐怕会连累到前辈。”

    老者爽朗笑道:“哈哈哈哈——我老不死的烂命一条,阎王见了我都得绕着走,区区追兵,有啥可怕的!”

    “……那就多谢前辈了。”

    老者也捡了些木柴,扔到火堆里,火比之前大了一些。

    夜阑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在一旁拿着木棍玩耍。

    老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莫离,问道:“这姑娘是你妻子?”

    莫离惊愕了一下,摇头道,“不,她是我恩人的女儿。”

    “她这样子,有多久了?”

    “半月有余。”

    “嗯……”老者捻了捻胡须:“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可是有什么伤病?”

    莫离本不想说,可看这老者不像坏人,便脱下上衣,露出背上的伤口。

    老者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你这伤,也得有好长时间了吧……”

    莫离点点头。

    “啧啧啧,不好不好,若再不医治,肉烂到骨头,可就没救了。”又看了看夜阑,“那小姑娘也是,再不治,怕是要疯一辈子了。”

    “我寻遍名医,仍是寻不来良方。”莫离盯着摇曳的火苗,“加上她心性如孩童,不肯喝药,每每硬灌进去,却收效甚微。”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前辈可有办法救她?”

    老者斜了他一眼,“你自己呢?”

    “我无所谓,请您先医治阑儿!”

    “……可惜啊,凭我的能力还救不了她。”

    莫离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

    “不过,我知道谁能救她。”

    “谁?”

    “琅嬛阁。”

    良久,莫离低下头,“我也想过求助琅嬛阁,可那是江湖上最大的组织,与朝堂亦有关系,我怕羊入虎口。”

    “这好办。”老者从袖中拿出一枚玉佩,道:“你拿着它去凤仙楼,找梅掌柜,就可避开耳目直接见到阁主。”

    莫离恭敬的接过玉佩,忙给老者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前辈!”

    “大恩不言谢。”

    “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哈哈哈——乡野村夫罢了,无名无姓。不过——”老者瞅了瞅他毫无血色的脸,“你自己的伤再不医治,怕是没命找琅嬛阁主了。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医治,不过嘛……”老者的眼神闪过一丝狡黠,“你要求我。”

    “……”莫离终是下定决心,又磕了一个头,“求前辈医治。”

    “好——”

    “你背上的伤,要先割去烂肉,再敷药粉。这期间的疼痛非常人可以忍受,照理来说是要服下麻沸散的,可不巧,我身上没带。”老者从破烂衣衫上撕下一块布,递给莫离,道:“只好委屈你忍耐一下了。”

    “好,前辈动手就是。”

    莫离接过布条,卷一卷咬在嘴里。

    老者取出一把小刀,火光下锋刃闪着银光,把刀在火上烤了烤,又取出一壶烈酒,喝一口再喷到刀刃上。

    下刀时,割肉的痛楚如同电流一般游走全身,脓血汩汩从后背上流下,莫离全身颤抖,青筋暴起,狠狠咬着布条,强忍住没叫出声来。

    老者手上不停,摇头道:“何必呢,叫出来就是了。”

    莫离喘着粗气,看了看不远处的夜阑,“我怕……吓到她……”

    老者赞道:“你也是条汉子。”

    手起刀落,又一块肉被割下。

    “唔!”

    莫离忍不住仰头,紧闭双眼,冷汗一滴一滴顺着紧绷的肌肉流下。

    夜阑见状跑过来,怒道:“大胆妖孽!敢欺负我的阿离哥哥!我打死你!打死你!”

    说着就对老者拳打脚踢。

    莫离艰难的抬起手,抓住她的肩膀,虚弱道:“阑儿乖,前辈这是在给哥哥治伤,等哥哥好了……就带你去治病……”

    她似懂非懂,“可是,哥哥流血了……”

    “听话,哥哥没事的。”

    她也没说什么就跑去了一边,莫离欣慰的看着她玩耍的背影,拼命咬牙抵御背上割肉的疼痛。

    过了一会,老者的刀终于停下了。

    “好,好了吗……”莫离虚弱的只剩下气音,吐掉了口中被咬的破烂的布条。

    “啊,好了。”

    老者说罢,将剩下的全部烈酒都倒在了他的背上。

    “唔!!!”

    没想到最后还有这么一下,莫离疼得瞬间咬破了嘴唇,趴在了地上,脊背肌肉紧绷,一滴滴汗水混着血沿着肌肉的纹理汩汩流下,全身颤抖不止——想当年在军中他也算是能忍的,却没想到割肉疗伤能这么痛。

    接着,老者往伤口上撒上药粉,将瓶子放在地上。

    莫离只觉背上一阵清凉——想来这药应该有麻醉的效用,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好了,伤口三日内不能沾水,这药粉留给你,一日擦一次即可。”

    “多谢……前辈……”莫离想抬起身子,奈何实在无力,只能趴着和老者道谢。

    “嗯。”

    “还未……请教前辈大名……”

    “老夫无名无姓,你就当——碰上了个妖怪吧。”

    “可……我该如何报恩?”

    “哈哈哈不用不用,救你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老者看了看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夜阑,意味深长道:“那姑娘若是恢复了神智,将来就必须面对那悲哀的宿命,真的好吗……”

    莫离疑道:“宿命……请问是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胡言乱语罢了,别当真。”

    老者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在莫离头上轻拂了一下。

    一瞬间,莫离觉得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眼前斑驳重影,很快失去了意识。

    待莫离惊醒时,火堆尚未熄灭,夜阑仍自己玩自己的,老者的身影却已消失,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可背上灼烧般的疼痛,地上放着的那瓶药,还有手里联络琅嬛阁的玉佩却能证明那老者确实来过。

    二十八

    转眼间,和莫离诀别已过了快一年。

    夜阑,不,现在应该叫霁月,同萧泽允出发去蓬莱岛已一月有余。

    从王都出发,穿行在富饶的平原腹地上,接下来,只要再翻过一座雪山,就能到达莫离曾经想去的南方,再往前走,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们一共只带了四名护卫,一是萧泽允身为当朝太子不宜太过张扬,二是,萧泽允身体不便。

    今夜,他们留宿在整个镇子最大的客栈中,一人一间房。

    霁月从不与萧泽允同吃,更别说同寝,随行的侍卫们皆感到奇怪,她明明只是个侍妾,又怎敢摆脸色给少子看?更别说少子还不厌其烦百般讨好,再怎么为情所困也不该卑微至此。有一侍卫实在看不下去暗地里扇了她一个耳光,第二天就被萧泽允叫去自扇一百个。

    从此侍卫们再不敢对霁月有任何意见。

    只是……若他俩感情不好,又为什么……

    晚上,萧泽允一如既往的在霁月的房间中摆了几样她喜欢的小菜,而她也是一如既往的不领情,独自一人在大堂吃了晚饭。

    准备回房间时,在走廊上就听到房中有隐约的干呕声。

    她推开门,果然看到萧泽允坐在椅子上,手捂着胸口,对着一桌子菜犯恶心的模样,他的腹部,已经隆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看到她进屋,萧泽允赶忙放下盆子,恢复往常的神色,殷勤道:“来吃饭吧?”

    “我吃过了。”

    “是吗……”他有些失落。

    “是啊,终于能堂堂正正的一个人吃饭,不用担心有追兵了。”

    听了她的挖苦,萧泽允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了下去。

    她装作看不见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淡淡道:“又吃不下去吗?”

    “嗯……这孩子真能折腾……”他努力扯着嘴角微笑:“真不愧是你的孩子。”

    “算了吧。”霁月有些不耐烦,“说了多少遍,我不记得和你有过什么,你肚子里的也不是我的孩子。”

    萧泽允低垂下头,眼中有些悲伤,捏了捏拳,又暗自松开,试探着去拉她的手。

    “阑儿……”

    她甩开了他的手,“不要叫我阑儿,我叫霁月。”

    “我从未有过其他女人,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不知道,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私底下玩得有多花,妾又怎能知道?”

    她故意将“妾”字念得很重。

    “你……”

    萧泽允被她气得胸闷,恶心感更加强烈,气也喘不太匀了,只能颤颤巍巍的站起。

    “我回房了,你好生休息。”

    “这一桌子菜怎么办?”

    “……倒了吧。”

    她看着他踉跄虚浮的身影,轻声道:“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声音虽小,萧泽允却听见了,他只觉心口闷窒,腹中胎儿也不安生,在肚子里狠踹猛打。

    刚关上房门,他就撑不住了,捂着肚子往地上倒去,藏在暗处的影卫适时出现,将他稳稳的扶了起来。

    “主子,您没事吧?”

    萧泽允痛得说不出话,只闭着眼睛点点头,倚靠在影卫的肩上,任由他将自己送回房。

    因霁月不喜和萧泽允离得太近,两人的客房相隔很远,萧泽允的身体不适,四个侍卫便都在他的房间侍疾。

    他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忍着小腹越演越烈的疼痛,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孩子才四个月,如此疼是不是不太正常?

    于是他命令侍卫,从包袱中取出保胎药,太医曾叮嘱过,这药不能多吃,吃多了可能会难产,可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

    吃下去五丸,疼痛才渐渐减缓。

    其实,萧泽允是知道的——夜阑已不爱他。

    一开始,他以为好歹有三年的情分,她心里肯定还是有自己的。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疏离冷漠的态度,才真正让他明白,她爱的是莫离。

    ——可那又怎样?那人已经离她而去。她在我身边,现在,未来,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只要对她足够好,总有一天,她心中的坚冰般的隔阂会渐渐消融,重新爱上我。再说,我们之间已有了孩子,等孩子长大,会叫爹娘,她还如何恨我?

    萧泽允抚摸着肚腹,沉沉睡去。

    尽管他知道,这个孩子是灌醉了她,又使了些小手段才得来的。即使她现在不承认,可毕竟是亲生的,等孩子呱呱坠地,她一定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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