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答应我，活下去好吗？”
莫离闻言，低头沉默片刻，道：“这是命令吗？”
“当然不是，现如今我已不是公主，你也不再是将军，我不会命令你，这只是请求。”
“不……”莫离摇摇头，“自始至终，我是先皇的人，如今先皇已不在，我便只效忠公主一人，咳咳咳……”他继续执着道：“如果公主殿下命令我活下去，我便会活下去。”
他混沌无神的双眼深处，终于透出了丝丝希望的亮光。
他一边轻咳，一边撑着无力的身躯，几乎是从床铺上跌下来，不等阿若去扶，就已恭敬跪好。
“殿下，请命令我。”
阿若回头向霁月寻求意见，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缓缓道：“莫离，我以帝姬的身份命令你——活下去。”
莫离深深叩头行了大礼。
“遵命。”
接着，他就脱力倒下，陷入昏迷。
霁月默默走过去，拭去他满脸的冷汗，泪水悄然滑过脸颊。
任阿若再怎么迟钝，此时也终于看出来了，她对莫离有情。
*
自那天之后，阿若扮演的“夜阑”公主就再未露面。她走之前向莫离解释过，因自己是前朝公主，身份敏感，害怕被萧氏发现惹来杀身之祸，所以必须躲藏起来，所幸民间还有许多拥戴先皇的能人志士，她与他们一起，暗中招兵买马，共商复国大计。
莫离现在表面上是琅嬛阁的人，可实际效忠的是“夜阑”公主，公主命他做自己在琅嬛阁的眼线，假装继续为琅嬛阁办事，同时暗中将收集到的情报，动向汇报给她。
莫离欣然领命。
公主离去，照顾莫离的重任就交给了霁月。
莫离恢复了活下去的意志，终于肯进食吃药了。
很快，胸口的伤收口，眼睛也逐渐可以视物。
这天天气很好，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
霁月小心翼翼地为莫离取下覆在眼睛上的纱布，他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样？”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看见了吗？”
他眼中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渐渐映出了人影——是那天在客栈中遇到的姑娘。
这是他这么多天看见的第一个人，说起来，那日夜色太深，他并没看清这姑娘的长相，现在一看，她浑身好像笼罩着柔和光晕，两缕柳叶弯眉，鼻尖挺翘，唇红齿白，一双杏眼扑闪扑闪的，正带着期冀望着自己。
莫离的脸“腾”一下红了，赶忙别过脸去，闷闷地点点头。
“太好了！”
她看起来很高兴，似乎没注意到他的窘态。
“霁月姑娘，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
她扶着他仍很虚弱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到窗台前。
“你看，海棠开了。”
“是啊……”
沐浴在春风中，望着随风飘动的海棠花瓣，莫离感到心中的阴霾一点点消散，他久违地露出了笑容。
*
为了尽快恢复体力，为公主办事，莫离才刚能下地，就在后院准备了稻草人，每天练武，从清晨练到深夜。
霁月也觉得欣慰，她想给他做些既有营养，又口味清淡的食物。
思来想去，还是熬鸡汤吧。
可是，以前被父皇和莫离保护得太好了，她其实并不很会照顾人。
黄昏时分，霁月在厨房忙碌了很久也不见出来，莫离有点担心便去厨房看看。
在看到她打算将一整只扒了毛的整鸡扔进锅里煮时，他赶忙阻止。
“我来吧？”
“哎呀不用不用，你怎么穿那么少？赶紧回去躺着，小心着凉。”
他有点委屈地解释道：“我……我刚沐浴完。”
他只披着件薄薄的袍子，消瘦的身躯兜在袍子里，显得格外宽松，头发还是湿的，发尾有点点水珠滴落。
他的脸色还是有一些苍白，双颊因沐浴的热气而泛着红晕。
她有点看呆了——可恶，早知他出浴时这么you&*人，之前就多看几回了！
她害怕再多看两眼自己会露馅，赶紧将眼神移回手中的鸡。
莫离无奈地叹了口气，“要先将鸡腹中的五脏处理干净。”
她听罢看了看莫离，又看了看鸡，认怂道，“怎，怎么弄？”
于是，莫离接手，行云流水，一番操作下来，鸡汤就乖乖在灶上煨着了。
她心中暖暖的，恍惚似回到了过去的时光，那时，也经常是莫离处理食材，她在旁边打下手。
——可惜，终究是回不去了。
吃饭时，霁月很自然地夹了一筷子菜给莫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还有不适？”
莫离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
她说罢趁他不注意就用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
“你干什么？”
莫离躲开了她的手，面露尴尬，坐远了些。
自从他双眼复明，生活可以自理后，他就很抗拒自己的照顾，凡是需要肌肤接触的动作，他一律避开，还会露出现在这般尴尬的表情，弄得她有些失落。
莫离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埋藏在心中许久的疑问。
“霁月姑娘，你到底是谁？”
“嗯？”她愣了一下，很快答道：“我是前朝公主夜阑的贴身侍女啊。”
“那……为什么连最基本的烹饪都不懂？”
“啊……那是因为……”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小就跟在公主身边，公主待我极好，我从未下过厨，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就……”
“……”
她的说辞看似无懈可击，可莫离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
算了，多想无益，反正自己也不会与这位姑娘有太多交集，如今还是辅佐公主最要紧。
“莫将军，说说以前的事吧？”
“嗯？为什么？”
虽说是饭桌上的闲聊，这个问题未免也太突兀了些。
“我……我想知道。你是哪里出生的？”
之前没来得及，她想抓住这段短暂的相处时光，试着去了解他的过去。
谁料，莫离直截了当：“不必了。”
“为什么啊……”
“无甚好说。”
“可……”
“霁月姑娘，可有婚配？”
“诶？”她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支支吾吾道：“算，算有吧……”
——说到底，她与萧泽允之间的关系，算什么？
“那就更不应该了。”他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既然已有夫君，又怎能和独身男子同处一室？你的廉耻之心何在？”
她反驳：“我根本不在乎啊……再说了，你之前病得厉害的时候，我照顾你……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现在来谈廉耻，有点晚了吧？”
莫离虽表面上波澜不惊，脸上却是红一阵白一阵，仍嘴硬道：“之前，之前更是千不该万不该。你这样做，可曾考虑过夫君的感受？”
“夫君……”
霁月脑海中莫名浮现临行前萧泽允的那一吻，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明白了就赶紧回家去吧。”他的语气缓和了些，“你的夫君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