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相接的声音在寂寥的残夜显得格外刺耳。
火花中，莫离看清了那歹人的相貌，他身形不是很高，四肢很长，身穿全黑的夜行衣，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周围疤痕密布，眼神锐利凶狠。
莫离用了八成力，刃风直直将歹人击出好远。
谁知下一刻，那人就又攻了过来，像感受不到痛一样。
其招式迅猛凌厉，快到看不清。
莫离以剑抵挡，见招拆招，也算游刃有余。
兵器铿锵作响，随着二人的对战，房间中的木制家具都被削出很深的痕迹。
对招中，莫离逐渐探明了对方的实力，这人多半内功不强，更依赖于招式取胜，他的兵器应该都淬了毒，要小心。
突然，歹人全力出招，朝着莫离逼近，两人的脸近在咫尺，就在这时，歹人张开嘴，舌根下竟藏着一飞针机关，登时瞄准莫离射出毒针。
躲在角落观战的霁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还好，莫离反应很快，侧头避过了毒针。
莫离生平最讨厌这种卑鄙的手段，见那机关不能连发，便干脆一拳击在歹人的脸上，迫使他将整个机关都吐了出来。接着，趁那人还未反应过来，猛踢他的侧肋，将他踹飞。
本想着这招能让那人撞在墙上暂时无法动弹，谁知烟尘散去，歹人竟借力化力，赫然以四肢附着在墙壁上，十分诡异。
“蜘蛛吗……”
“没礼貌，人家可是壁虎。”
那声音虽低哑粗糙，语气却很轻佻。
接着，那人以脚蹬墙壁，朝着莫离冲过来，二人又缠斗到了一起。
莫离重伤未愈，剧烈活动下已有些体力不支，伤口撕裂，渗出的血濡湿了胸前的衣料
即使如此，他的招式也未显示出丝毫破绽，甚至因急于取胜而更加快了起来。
歹人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很难取胜，又打起了歪主意。
他余光中看到有些许衣料露在衣柜后面，判断霁月就藏在那里。
于是大喝一声：“女人！！！”
果然，衣柜后面的衣料动了。
他见状立即将手中的大刀朝衣柜掷出，莫离心道不好，大喊：“快逃！”
霁月也慌了神，急忙后退。
大刀深深插入衣柜中，幸好她刚才逃得快，否则就要连同衣柜被劈成两半了。
她心有余悸，慌不择路，竟从后面爬出来，试图逃出房间。
歹人见她露出了半边身体，登时抬起衣袖，露出袖箭，朝着她连发三箭。
不好！
莫离强提真气，迅速冲过去打下了两箭，可最后一箭却实在是来不及了。
霁月只听到叮当两声，接着眼前一黑，整个身子向后仰去，好像被谁压在了下面。
莫离压抑着痛楚问道，“你有没有事？”
“没事……”
他见她无事，也无暇多想，提起全身真气，朝着歹人挥了一剑。
那一剑灌注了莫离十成内力，虽无法直接砍到歹人，剑气却足以伤人，加上狭小的房间中他根本无法躲避，只能结结实实挨下。
只见那歹人的胸前被剑气豁开一条大口子，血流如注，他的五脏六腑应该也被震伤了。
他被剑气震慑，浑身颤抖不止，抹了一把嘴角的血。
笑了笑，道：“有趣，小哥，我记住你了，下次我们再玩吧！”
转身就跳上了房檐，消失了。
天光微亮，就快到黎明了。
见歹人离去，莫离卸下了强撑着的气力，颓然倒下。
霁月赶忙过去，见他的左臂上赫然插着一根箭。
——他为了保护她，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下了最后一支毒箭。
她想伸手拔掉，却被莫离阻止：“有毒，你不要动。”
他自己拔掉了箭，撕开了上臂的衣服，箭孔发黑。
他看了看霁月，虚弱道：“不要看。”
霁月狠命摇头。
无奈，莫离不再犹豫，先点了几处大穴，再从靴子中抽出匕首，剜去了箭伤周围的一大块肉，直剜到可见森森白骨，以内力逼出毒血，最后撕下衣襟布条将伤口裹好。
鲜血很快染红了整个手臂。
她见他淡定自残，面上甚至没有显露出一丝痛色，不由得心痛如绞。
她担忧道：“这样能行吗？要不要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莫离摇摇头，张口想说什么，却是吐出了一大口血。
“莫离！！！”
他倒地抽搐，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嘴唇却泛起紫色。
症状和之前看到的那些被毒杀的人很像。
见血封喉——以毒性烈，毒发快而闻名于江湖。
莫离知道自己中了毒箭支撑不了多久，才用上全部内力一击取胜。
将伤口周围的肉割去，虽然最大程度上阻止了毒随着血液蔓延全身，可是，由于之前使用内力已经催发了一部分毒，现在有大概四五成的毒药流进了他的血液。
只有四五成，也足够要他的命。
他现在还没死，却也撑不了多久了。
莫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事实，他也知道，被见血封喉毒死的人，死状有多凄惨。
他不想死在她面前，不想被她看见死相，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她，喘着气道：“快走……去报官……去找你的夫君……”
“我不要！莫离！你撑住！”
她将瘫软无力的莫离拽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扶着他往外面走。
莫离头晕目眩，胃中胀痛，有东西逆流而上。
他“哇”的呕吐了起来，边吐边剧烈咳嗽，吐的都是混着血丝的酸水。
好不容易吐完，他仍想推开她，喃喃着：“不要管我……快走……”
可他实在没力气了，毒药发作的很快，这种毒能麻痹人身上所有的经脉，尤其是习武之人，毒发时更加痛苦，会清晰地感受自己一点点走向死亡的过程，最终肺经阻塞，被活活憋死。
莫离全身麻痹，已经无法动弹，只剩眼球和嘴唇能微微活动了。
霁月眼看着毒药发作的那么快，心急如焚，立刻想到了去邻镇的赌坊，找殷枫华寻求帮助。
生死攸关之间，她来不及思考了，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莫离放在了马背上，莫离无法坐稳，她就用绳子绕过他的后腰，把他和自己牢牢捆在一起。
莫离此时的神智还算清醒，只是头疼欲裂，脏腑隐痛，蛊毒似有发作的迹象。
他惊异于她的雷厉风行，惊异于那看似娇小的身躯居然蕴藏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为什么？
——为什么她不逃？歹人虽已被击退，可保不准还有同伙。
——之前也是，为什么她不顾危险，一次又一次的救我？
——她对我，真的只是崇敬之情吗？
*
霁月带着莫离，迎着朝阳疾驰着。
马蹄踏过草地，掀起阵阵尘土。
她感到身后莫离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心中焦急。
快点……再快点……
莫离的意识渐渐远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耳中时而嘈杂，时而安静无声，过往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的在脑海中涌现。
“莫离！你怎么样？！”
——只有她的声音，那么清晰，将他的快要散去的意识拽回些许。
“有点困……”
他含混不清地答道，嘴唇也有些麻痹了。
霁月心道不好，赶忙大声说：“不能睡！你一定要醒着！”
“唔……”
“我，我给你唱首歌！”
她本想着大声唱歌让他保持清醒，谁想在疾驰的马背上，一开口就吸一口冷气，呛得她直咳嗽不说，还差点咬到舌头。
莫离也明白，这时候睡过去了，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咬破舌尖，强打起精神，慢慢说道：“我……出生在塞外……”
“诶？”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霁月欣慰，他没有像上次那样自暴自弃，他也想活下去。
于是继续顺着他的话问道：“塞外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沙漠……戈壁……”
“沙漠？我还没去过沙漠呢，长什么样？”
“嗯……寸草不生，风一吹，全是沙子……”
“会进眼睛鼻子吗？”
“会啊……要以纱布遮面……”
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霁月赶忙高声问道：“在沙漠中是骑骆驼还是骑马？”
“当然是骑骆驼……”
“平时出去，都和谁一起？”
“师父……师兄……”
“从没听你提起过他们呢，那你是怎么拜师的？”
“我……流落街头时，被师父捡到……”
流落街头？
霁月试探着问：“你爹娘呢？”
“都死了……我不记得他们……”
“……”
没想到，莫离的童年这么悲惨。
虽然还想知道一些，可这种话题只会让本就虚弱的莫离更加难受，霁月赶紧把话题转移到塞外的风土人情，两人就这么边骑马边聊天，总算是没让莫离睡着，保持清醒撑到了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