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飞奔了好一会，只见前方有一泛着蓝光的孔洞，大小刚好够人通过，于是都钻了进去。进去之后，里面是一间十分宽敞的石室，石壁上画着许多壁画，用的颜料也都是蓝色的，和那大蜈蚣□□的颜色很像，在黑暗中散发着带点星光似的幽幽蓝光，很是诡异。

    待眼睛勉强适应了里面的光线，能看清楚东西后，他们发现周围摆满了奇异的雕像，大部分是武神，虽是人形，却有着龙和蜈蚣的特征，十分古怪。雕像原本的颜色早已风干凋零，只留下些许蓝色散发萤光，从破损的牌位上，依稀能辨认出几个字。

    霁月读出声：“‘龙神护法之苍群’？这怪物叫苍群吗？”

    莫离点头，“看来，它曾经被人们供奉过。”

    霁月又仔细看起墙上的壁画，好像是个神话故事。虽画工不佳，串联起来还是能读懂大致意思。一条无角无鳞，长得像蛇的龙为祸世间，然后被另一条长着角，明显更大的龙打败，然后被施法变得像一只幼蛇般小。接着，巨龙变为一位女性，来到了一个躺在床上的男子身边，将他胸口剖开，取出心脏，将小蛇缠绕在他的心脏上，顿时，那颗心脏焕发出光芒，再放回胸膛，男子恢复健康。

    ——好奇怪的故事啊。

    她正想着，突然，从孔洞后方传来“咚咚咚”的巨响，看来是那只大蜈蚣正在撞击岩石。

    她突然想起来，“寒昔呢？！”

    “糟了，我们把他落下了！”

    莫离下意识地往后方走，却被霁月拉住，她摇摇头，“之前，他伤成那样都没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的确，现如今连自身都难保，还谈何救人。

    莫离道：“我们四散寻找下出口吧。”

    四人分散开来，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探路。

    霁月走着走着，发现脚下有用红色颜料画的印迹，拨开地上的泥土，好像是一个画好的巨大符箓，她试着踩了一下，登时觉得浑身不对劲，全身像被定住一般无法动弹，仿佛魂魄都要被抽走。

    她惊慌失措，赶忙收脚，还好只踩到了一点点，蹲下缓了好一会，魂魄出体的奇怪感觉才慢慢消失。

    不远处的莫离看她有些异样，关切道：“你还好吗？”

    她惊魂未定，点点头，“嗯，还好。”

    阿若那边，她发现在某座巨大石像后方有一小洞，能容人通过，洞中有微风飘来，代表着生路。

    她兴奋地想要通知莫离，手欲抬起却犹豫了起来，她此行是来杀萧泽允的，如今非但仇不得报，还遭此劫难，就因为殷枫华的手段，凭什么？况且，自己和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出去后保不准还要被那不死人追杀……至少，要送那个嬉皮笑脸的替身上路才安心。

    她神色如常，打算将出口的事先瞒一阵。

    这时，那被叫做“苍群”的大蜈蚣已在用坚硬的背甲撞击孔洞，四人觉得脚下震颤，周围的石壁开始纷纷掉渣，刚进来的孔洞也在慢慢开裂。

    霁月灵光一闪，喃喃道：“我知道了，苍群并非直接吃人，还是吞噬人的恐惧，越恐惧，它越厉害……”

    莫离没有完全听清，只见她站定原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仿佛失魂。

    他试探着问：“你在说什么？”

    她想是突然回过神，转头喊道：“坑里面的尸身也是完整的，大蜈蚣吃的不是□□，而是人心中的恐惧！也就是说，只要不害怕，就能对付它！”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瞬间崩塌，蜈蚣庞大曲折的身子钻了进来，气势汹汹。

    ——四个人明明是分开的，它却精准地朝着霁月袭去。

    霁月下意识拔腿就跑，可哪跑得过蜈蚣上百条腹足？

    关键时刻，莫离眼疾手快冲过来扑了一把，将她推到一旁。自己却被顶翻，狠狠撞上了一座石像，掉落在地。

    “拾柒！”

    她喊他的名字，却也不敢妄然过去察看他的情况。

    莫离在撞击的剧痛中失神了一瞬，很快恢复神智，可当他抬起头，只见苍群的巨大头颅已近在咫尺。

    它用嘴里的两条口器向他刺来，他以断剑勉强挡住，苍群也不强攻，只张开血盆大口，从嘴里喷出大量蓝色黏液，溅了莫离一身。

    莫离被苍群的黏液裹住，那黏液粘在身上竟迅速结块，莫离感觉全身麻痹，从指尖开始，只觉开始消失，像被冻住一般，渐渐无法动弹。

    霁月在旁边喊着：“不要恐惧！”

    终于，他被彻底裹住，化作一个人形的蓝色冰块，慢慢倒在了地上。

    *

    寒昔在洞口旁观着他们的挣扎，奇怪着为什么那大蜈蚣不攻击自己，反而对自己十分友好？

    ——不过看公主的样子，他大致已了然。

    这个符箓是正确的，刚才她大概踩上了符箓的一部分，可要确认这符箓是否有用，还需要她站在正中央才行。

    苍群对付完莫离，立即转头对付霁月。却发现她早已消失无踪。

    这里摆放着无数石像，刚好是藏身的好地方。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心，尽量不泄露一丝一毫的恐惧之情。

    这样，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苍群一定找不到她。

    阿若和壁虎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四下安静，连心跳都能听清。

    苍群腹足爬行时的嗤嗤声越来越近，缓缓滑过她的头顶，她堵住耳朵，看见棕色背甲上的黄色腹足从眼前蠕动爬过，心中平静如水，无情绪波澜。

    *

    莫离正在做梦，他的意识陷入一片迷雾，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艰难前行。

    这时，从脚下有两个孩童的身影嬉笑着跑过，一个六七岁，一个十二三岁的样貌。

    孩子们的身影是那么熟悉，那是幼时的自己，和……

    他禁不住热泪盈眶，伸出手唤道：“师兄……”

    两个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逐渐消失。

    他着急地追去，前方又出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阑儿……”

    他将她拥入怀中，她抬起头，本应含情脉脉的眼睛，竟是一双黑洞。

    那黑洞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他吸进去。

    他惊得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夜阑的身影消失，小腹却传来剧痛。

    他缓缓低头，衣襟下摆被鲜血浸透，和那天——落胎那天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痛得无法呼吸，死命捂住肚子，以为这样就能阻止那团血肉从腹内流出，可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体内温热迅速流失，不一会已在身下形成一滩血泊，他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孩子，只能捂腹坐在那血泊中，彷徨，无助。

    虽然依稀记得她说不要恐惧，可这场景实在太逼真，回忆涌上心头，他觉得心脏被狠狠攥住。

    ——他尽量不去想，不去说，不去回忆，他以为这样就能忘记那个孩子，可怎么可能？那是生命，曾在他体内短暂存在过的生命，是属于他和她的生命……

    好疼……

    好怕……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时，前方突现一抹亮光，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他身旁，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是她，是夜阑，是他挚爱的夜阑。

    可，她的衣着却跟以往不同，浑身被银白轻纱包裹，米色披帛随风而动，十分飘逸，脖子上戴着一圆环，延伸至脑后的部分形似鹿角，又似龙角，发出柔和暖光，几缕发丝缠绕在上，更显神性。

    她的额头有一抹奇异的赤色龙纹花钿。她的瞳孔是紫色的，美丽，深邃，却毫无感情。

    ——她是夜阑吗？

    在她的注视下，他感觉身体渐渐变轻，慢慢上升……

    莫离猛地睁开双眼。

    还好……只是个梦，小腹仍隐痛不止，他心有余悸，不敢去回想那无比真实的梦境。

    很快，他反应过来自己被封印在了苍群的涎水之中。本来，服用九转丹时是不宜动用内力的，会加剧药物对心脉的损伤，可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真气游走全身，注入全身每个关节，化作强大的力量，“喀嚓”一声，身上覆着的蓝色固体如冰块般碎裂，莫离挣脱封印重获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