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离开卖香料的摊档，遇到两人挡住去路。其中一人唤了一声：“上将军。”

    公子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刚才一门心思放在照看心语上也没留意周围，听到声音才看过去，不禁微微吃惊。竟是御史之女舒时佳。

    “舒小姐怎会在此出现？”

    “上将军出现在此不更奇怪？”舒时佳说着，冷冷看了一眼旁边的心语，“不知这位是谁家小姐？”

    心语听到提及自己，礼貌地向舒时佳行礼道：“舒小姐你好，民女小雨只是一介布衣，不值一提。”

    “既然如此，你回去吧。”

    “小雨不打扰舒小姐赏灯。”心语盈盈一笑，挽起公子樗手臂，“公子，接下来我们去哪玩？”

    “你做主。”

    舒时佳没想到公子樗会随心语离开，急了。“上将军请留步。”

    公子樗本想装没听到，心语于心不忍，拉住他摇摇头。“公子别走，舒小姐喊你呢。”

    公子樗叹了口气，本来遇到熟人没什么大不了，偏偏这人是既熟悉又陌生的舒时佳。他最不愿意让心语见到的人就是舒时佳。

    舒时佳绕到两人面前，盯着心语那双挽住公子樗的手，眼中出现强烈嫉妒之意，有心要让心语在公子樗面前出丑，于是邀请道：“家父在前面设宴，公子桦及公孙相国也在，相请不如偶遇，上将军何不一起？”

    听到公孙和的名字，想必心语也是有兴趣，公子樗欣然答应。“麻烦舒小姐带路。”

    舒时佳面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很明显笑的是心语的不自量力，平民女子在这种高贵场合还不丑态百出！

    “上将军请。”舒时佳优雅地一扬长袖，伴在公子樗身旁引路。

    没走多远，来到河边一宽广处，中间用轻纱搭有帐幕，附近均有侍卫把守。看到舒时佳及公子樗，侍卫恭敬地向两人行礼。舒时佳点点头，纤纤玉手向前一指，甜甜道：“上将军，马上就到。”

    果然，没走几步便听闻一阵欢笑之声。除了公孙和以及公子桦，恐怕还有女子在场。

    “大家看谁来了。”

    舒时佳率先掀开帐幕走了进去，欠身给公子樗让出一条路。

    众人一见连忙起身迎接。

    “稀客稀客，难得你也来了。”公子桦笑着看向心语，“我没记错，还是头一次带上女伴。”

    公子樗拱手回礼，“幸得舒小姐相请，过来小聚。这位是小雨姑娘。”

    听到介绍自己，心语礼貌地朝几人行礼，动作可爱而不失大体，清脆悦耳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调皮，模样虽不是风华绝代，但却有独特吸引之处。

    论相貌，大多数人会认为心语比不上舒时佳，可当两人站在一起，她身上自带的灵动之气却是瞬间把舒时佳比了下去。就连几名助兴歌姬也是盯着心语赞叹不已。王公贵族当中最不乏的就是貌美女子，为得到宠爱争芳斗艳，心语的出现就像是万花丛中飞来的一只小蝴蝶，这时候，大家都无心赏花，只想扑蝶。

    招呼公子樗等人坐下，舒时佳为公子樗倒了杯酒，“上将军请。”

    公子樗拿起喝了一小口。

    公子桦的目光在心语和舒时佳两人间转了一轮后，突然拍案大叫道：“我明白了！樗弟喜欢这种长相的姑娘！”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只有公子樗面色微微一变，突然握住了心语的手，因为他看到心语想追问。

    心语嘴巴微微动了动，公子樗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

    “敢问殿下此话何解？”问的人是舒时佳。

    “难道你们没觉得，舒小姐跟小雨姑娘模样有几分相似？樗弟几乎不近女色，却先跟舒小姐有所交往，后又相中小雨姑娘，明显钟情于这种长相的女子。”

    “殿下说笑了，时佳并未与上将军交往，不过偶尔相约泛舟湖上，把酒言欢罢了。”

    “哈哈哈，这还不是交往，难道非要有亲密行为才算？”公子桦笑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是不是舒小姐不理樗弟，所以他才移情别恋？”借着几分酒意，公子桦有意逗弄心语。

    心语没有说话，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不小心却把刚才买来装有神秘香料的盒子跌落桌案。

    “哎哟公子，你送我的东西丢了。”然后还翻开盖子查看里面之物是否完好。

    一阵香味从盒中传来，舒时佳或不知道，但公子桦与公孙和均是识香之人，顿时明白过来，纷纷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非也非也，你们误会了。”心语收回盒子冲两人眨眨眼，分明是嘱咐大家看破别说破。

    登时又惹来一阵笑声。

    公子樗也笑了。

    舒时佳看在眼里，一股怒意从心中升起，明明是自己设的宴席，现在却让这个野丫头抢尽风头，反倒让自己成为局外人。眉头一皱，心生一计：这丫头一看就不像名门出身，就会耍点小聪明赔笑罢了，论才学必定远不如我。

    “小雨姑娘如此聪慧，想必也是精通琴技，何不我两合奏一曲让各位品评？”

    心语想了想，看一眼公子樗，见他点了点头才答应道：“小雨不太精通音律，只是略懂一二，如果舒小姐不嫌弃，由小姐抚琴，小雨以瑟伴奏可好？”

    “既然小雨姑娘只愿伴奏，那时佳也不推辞了。”

    听到两人要来弹奏乐曲，一众歌姬识趣退至一旁，舒时佳坐于琴前，先是轻轻抬手让衣袖稍稍滑落而不至于阻碍演奏，然后对众人微笑点头致意，那高贵而优雅的气质迷倒在场大多数人。

    大家闺秀，系出名门，果然自有不凡气度。

    相较之下，心语则普通多了，就像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孩，在瑟弦上摸来摸去，又敲了敲材质，又看了看底部，仿佛对这乐器很是好奇。

    “小雨姑娘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

    话音刚落，舒时佳“噌”的一声弹出第一个音节，看似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竟可奏出磅礴气势，众人屏息静气不禁为之陶醉。

    公孙和闭起双眼，完全沉浸在乐韵当中。当第一节弹完，进入第二小节时，响起瑟的伴奏，公孙和猛然睁开眼睛，一双眼中尽是无比吃惊。就连公子樗都露出惊讶的神情。

    舒时佳的演奏固然堪称一绝，可在心语的伴奏下，竟还能更上一层楼。刚才不过是停留半空随风飘荡的自在逍遥，看到的是壮阔山河长河落日，瑟的加入直接把人带到九天之外漫游太虚间，每一个音节都出乎意料，看到的是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光景。

    这位小姑娘，心中不仅有天下苍生，还有追寻天道的魄力。就连公孙和都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一曲完毕。舒时佳的面色更加难看，自从心语加入后她便失去了自我，完全被动跟着瑟而弹奏，仿佛自己成了伴奏一般。既有如此琴技偏要当伴奏，这不分明是想让自己丢脸么！

    心语乖巧地向众人做了一个感谢欣赏的动作，然后风一样回到座位，公子樗拖着她的手，扶她坐回到自己身边，毫不掩饰对心语的宠溺。

    又喝了两杯酒，公子樗便站起来告辞离开。

    “我们还没有向相国探听口风。”远离众人后，心语才不无可惜的说。

    “不急于一时，马上要放水灯了，你不想看？”

    “当然想！”心语高兴得跳起来。

    在公子樗的引导下，两人来到小河边，周围仍是一片漆黑，还没有放灯所以也没有多少人。他们刚到，便有人给递来竹简与毛笔。心语接在手中，不明白要如何处置。

    “把你的愿望写在上面。”

    心语觉得有趣，没多想便挥笔疾书。写好后又有人送来水灯，两人把竹简放入水灯中。

    不一会儿，小河上游处终于出现点点亮光。

    “公子快看！来了！”心语欢呼着不停招手引起公子樗注意，生怕公子樗错过了这重要一刻。

    “看到了。”公子樗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心语的面上。对他来说，这一刻，她的模样远比水灯吸引。

    亮光越来越多，随流水一路飘下，原本漆黑的河道逐渐形成一条光路，几百上千盏水灯熠熠夺目，场面壮观而靓丽，很快便吸引了大家的目光，人群开始向这边转移。

    当心语想走的时候，周围已经人头汹涌，水泄不通。公子樗凭着自己高大结实的身材一路护着心语杀出人群，过程中被踩了不知多少脚，连衣带也被扯松了。

    逃出重围后，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公子樗为心语拨弄凌乱的头发，检查有没有挤伤，心语则替公子樗系紧衣带，整理衣衫，俨然一对亲密小情人的模样。

    一袭凉风从河边吹来，吹动两人的裙摆，吹起了心语的长发，撩到公子樗的颈项、脸颊，撩到了他的心里。

    要是每天都能毫无顾忌地只谈风花雪月，那该多好。

    “我们回去吧。”

    无论如何留恋，时间总会过去，天始终是要变亮，人生之路还很漫长，不如意之事还有很多，也正因如此，美好的时光才更值得珍惜，更有价值。

    一直回到公子府，站在心语房间门口，公子樗才问道：“猜出办花灯会的原由没？”

    心语皱着眉头鼓起两腮，“公子就不能给点提示？”

    “你多大了？”

    “马上十……不！已经十六岁了！”心语惊得捂住了嘴巴，“是公子你的安排！”她终于明白了。

    公子樗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的奖赏在房间里，回去吧。”

    回到房间的心语，看到桌案上放有的两个红鸡蛋，她握在手里，顿时热泪盈眶，连门都没有关，奔向公子樗处，直接把那个坐在床边脱鞋的人扑倒床上。藏于衣袖中的盒子跌了出来，还打翻了盒盖。

    “怎么哭了？”

    “多谢公子，多谢你。我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记得！”心语哭着抱紧公子樗。

    “我答应了心太医，每年你的生辰都会陪你度过，代他给你送两个红鸡蛋。不过履行诺言而已。”

    闻到公子樗身上那股熟悉而又好闻的味道，或许是受香料的影响，心语抬起头，双目迷离地含情凝视公子樗，竟然颤抖着声音问道：“公子，你想要语儿吗？”

    公子樗猛然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住了，他不懂回答，但光是这一句话便让他有了压制不住的反应。是受香料影响？

    满面通红的心语闭上眼睛，慢慢凑上前试探性地吻住了公子樗的双唇，迷糊当中，感觉到公子樗也同样吻住了她。

    两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