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总，不对，景越，老同学，这杯，最后一杯，我一定要跟你喝完”，付清已经有醉意了。

    “怎么说？”景越好整以暇。

    “不怕你笑，高中时，我特别嫉妒你，我还没来得及表白，她就选了你，我每天看着你们一起出出进进，心里跟火烧一样。大学，我努力那么久终于考上q大，没想到你也考上了q大，比我还高一分，我想着我又输给你了，心底很不服气。可笑的是，她没去q大，你也没赢，甚至你当时都不知道她的去向，我心里高兴极了，我故意看你每天去数学系等她，拖了很多天才告诉你事实，我幼稚，我欠你一声对不起，为我曾经的卑劣和阴暗的小心思，所以，这一杯我必须喝”，付清又喝了一杯。

    “当时是谁告诉你她的消息？”景越问出心中所想，“她为什么学医？”

    付清抬头看他一眼，拧开一瓶冰水，喝了两口，神智勉强清醒了：“抱歉，这个我并不知道”。

    景越挑起两根筷子突然摔在桌上，筷子发出清脆响亮的碰撞声，他浓眉紧皱，青筋暴起：“道歉要有道歉的态度，把话说清楚，一句不知道你就想撇清，当年，我问了所有人，没人知道她的消息，可是你竟然知道，除非她主动告诉你，她是不是找过你？”

    付清立时站了起来，勉强扶着椅子才能站稳。

    “景越，你还喜欢她吗？”

    借着酒劲，没等对方回答，付清又说“这么多年了，我想你可能已经放下了，可是我没有，这次投简历前我就想清楚了，如果跟你碰上面，聊起当年的事，你一定会问，我并不在乎得罪你，哪怕丢了这份工作，我也不后悔，对于她的事我无可奉告”

    “是她不让你说的？”景越胸腔逐渐起伏。

    “那好，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这份工作是你凭你的能力得到的，我一向公私分明，你大可放心”。

    景越嗤笑一声，警告他：“不过，如果你还喜欢她，我劝你尽快死了这条心，从前你没机会，如今你更没有，她现在是我女朋友，如果你觊觎我的女朋友，我就不一定保证这个位置你能坐的稳了”。

    “你说什么？”付清以为自己醉糊涂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他晃了一下又跌坐在椅子。

    他靠着椅背目光呆滞，不敢相信景越的话。

    “你在套我话？”他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景越满脸不屑：“老同学，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喜欢先走捷径，如果你给我解了疑惑，我感激不尽，当然我也有其他许多途径去调查”。

    话还没说完，任影一通电话进来，景越接通，故意开了免提。

    任影：“晚上实验室月度例会，我晚点回去”。

    景越：“好，我在心湖谈点事情，今天试了新菜，有个汤和点心不错，我让厨房打包送到医院”

    任影：“那可以十点前请孙艺送来吗？十点半还有个视频会诊，我要赶过去”

    景越：“我去给你送“”

    任影：“不用，你忙了一天，早点回去休息”

    景越笑着调侃：“我再忙有你忙？你自己说说从上次休假到现在你什么时候有空陪陪我的，周末都挤不出半天”

    任影声音软下来：“这个周末两天时间都预支给你好不好？”

    景越声音发沉：“说好了，不许赖”

    挂了电话，景越抬头，那一瞬间，付清的脸是煞白的。

    景越也不管他，看了下手表：“离十点还有一个小时，我还有半个小时，现在你愿意说了吗？”

    付清拳头紧握，又无力松开。

    他搓了搓被酒精染红的脸，缓缓开口：“你猜的没错，是她主动联系的我，大一开学第一天，任影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她在复大，她告诉我她想学医，所以保送了复大，才放弃了q大，但这个说法破洞百出，我不信，我问她为什么突然换专业，她不说，我又问她两年没联系，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事，她说想请我帮个忙，如果看到你，就通知一声，其他什么都不必说，也不要说是她的意思”。

    “还有呢？”景越心脏越跳越快，手心微微出汗。

    “还有……”付清坨红的脸上写满纠结。

    “说啊！”景越明显火了。

    “我知道你们结束了，所以，我去复大找她了。我是在华医找到她的，当时她在旁听坐诊，我太着急了，医院走廊里还有那么多病人在排队，我问她，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她穿着白大褂，看我的样子比看病人还同情！”

    “她看着我摇头，让我回去，她说她实在没空接待我。”

    “我不肯走，我问她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我告诉她我会一直在医院走廊里等她，初秋的天黑的很晚，那天我一直等到天黑，她总算忙完了，她出来后看到我还在，明显一愣，然后说晚上要回实验室做实验，问我介不介意在医院休息室吃一顿外卖，我点了点头。。”

    “其实我紧张地什么都吃不下，但是她很饿，低头大口扒饭，快速地咀嚼着，等她吃完了，我才动了一小半”

    她看着我抱歉的笑：“不好意思，你大老远来，我只能请你吃这个。”

    我摇头，我告诉她我不是来吃饭的。

    她神色一暗，低着头开了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你想听吗？”

    我点头。

    她神情极其落寞得开口：“今天那些神色疲倦，满脸愁容的病人看到了吗？三年前，我妈妈也是其中之一，她得了系统性代谢疾病B-16，三个月不到就走了，而我是这个病的潜在遗传者，所以我选择了这个专业，现在你理解我为什么学医了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跟景越分手了吗？”

    她眼框通红，眼里有湿意，我呆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了，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我刚想跟她说我不在乎这个，只要她愿意跟我在一起，可是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说：“别说你不害怕，无知者无畏，我学了医反而更害怕了，我不想害景越，同样也不愿意害你，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付清，我们永远是朋友，我祝你永远健康！”

    后来，我再给她发消息，她很少回了。

    付清的话说完很久，景越都没动静，他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让人震惊，一时让人难以接受，我没保守住这个秘密，因为我想推任影一把，既然你们已经在一起了，要么你因为愧疚更珍惜她，要么你不能接受放弃她，无论那种结局对她来说都不算差”，付清又自顾自解释了一通。

    景越豁然起身，上前拽住他的衣领，眼里似乎淬着火：“既然哪种结局都不差，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在q大，我们见了那么多次，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说！”

    “因为我准备好了一辈子都不说，可是我没想到，她又选了你，我以为她背负着这个秘密，再也不会谈恋爱，也不会结婚了，我都想好了，只要她健康活着，我不去打扰她，如果她真的生了病，我去照顾她，我可以陪着她，我陪她单身一辈子！”

    “你休想！”

    景越双手颓然放下。

    他仿佛一下失了神，过了一会儿，易杨敲门返回，带着刚刚后厨打包好的食物。

    景越这才想起时间快到了，他忙不迭地起身，转身的时候右脚磕碰到凳脚，差点摔跤，易杨以为他醉了，忙去扶，他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易杨顾不上喝醉了的付清，拎着打包盒和外套去追自家老板。

    银色幻影里，景越的眼泪无声地滴落，他一点一滴串联起了很多事。

    华医的院长秦海铭是景国生的同学，那年他刚得知任影的导师是他时，他只觉得是巧合，如今看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景越弯腰将头埋在肘间，肩膀颤抖，似哭似笑！

    易杨慌了神，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越，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景越声音微弱，咬牙切齿，易杨听到他说了一句“王八蛋，我是王八蛋！”

    易杨一惊。

    车子很快驶入华医停车场，景越情绪未平，易杨开口询问。

    景越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他声音粘稠沙哑“我这样，不敢上去见她”。

    易杨愣住。

    任影在十点前吃到了心湖的新品，一道时蔬牛肉汤，很是清淡鲜香，一道杂粮点心，清甜可口。

    她给景越发信息：“夜宵很nice，景总走心了”

    景越很久才看到，彼时司机和易杨都下班了，他独自坐在华医楼下露天走廊。

    接近十一点，医院里灯火通明，医生病患仍旧行色匆匆。

    他透过人群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的身影，十八九岁的年纪，一个人背负着巨大的包袱在这里学习，工作。

    十二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里。

    哪怕是一杯温热的开水，一把雨天的伞，一顿简单的晚餐，一件能给她带去慰藉的小事，他一件都没为她做过。

    彼时的他在恨她、埋怨她，到处游山玩水，企图忘记她。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他按亮手机，任影的消息弹出，他快速输入：“对不起，没来的及给你送夜宵，还好来得及接你一起回家！”

    “我在医院楼下，不急，忙好了再下来，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