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是她切身吸入，可纸飞蚁的五感非常敏锐，说是身临其境也不为过。
徐明月没在这种地方长时间逗留过，在潮湿的霉味笼罩的这几分钟内，她恍若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就在她以为今日怕是不会再有任何发现了，忽的，先前那道微弱的哭泣声再度传入耳中。
虽然声音时断时续的，但好在比先前的哭声要漫长许多，让徐明月成功找到了哭泣声的来源。
她操纵着纸飞蚁飞向床榻旁的一处窄小的缝隙处。
越是靠近缝隙出，哭泣声便越发清晰了起来，这也让徐明月确定了房中的哭泣声确是从这道缝隙中传出。
只是缝隙极其渺小，这样的缝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人能通过的。
好在她现今用的是纸飞蚁的身体，纸飞蚁，顾名思义就是一张极小的纸片。
要穿过这样窄小，几乎只有风能透过的缝隙，对于一张纸来说还是很容易的。
顺着漆黑的窄道，徐明月顺利通过缝隙潜入了另一处不为人知的空间。
映入眼帘的画面冲击着徐明月的双眼，她被惊得怔愣在原地许久未能回过神。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方才萦绕于鼻梢的潮湿霉味换成了浓郁的铁锈气息，腥味扑鼻，很是难闻。
若非是自己的身体，徐明月在这两种气味之间徒然切换，怕是要当场呕吐出来。
好在一张纸并不会有呕吐的症状，徐明月很是艰难地稳住了心神。
室内昏暗，还未等徐明月理清原由，便听到一阵响亮地婴儿啼哭之声传来。
“生了！生了！”一道惊喜的女音喊道。
“是男孩？还是女孩？”另一道虚弱无比的女音问。
只是这道询问的女音落下之后，空间便陷入了一片安静，竟是无人再出声。
过了许久，方才那道虚弱询问的女音竟是又嘤嘤哭了起来，嘴上喃喃自语道：“怎么办？我可怜的孩儿，何其无辜...”
“莫哭，小心哭坏了身子。”先前那道惊喜的女主响起。
“那便哭坏吧，呜呜呜，这样的日子我一日也不想待下去了。”说罢询问的女音竟是虚弱捂嘴嚎啕大哭了起来。
也不知是否是母子连心，从出生起哭了一道便安静下来的女婴也因着母亲崩溃的大哭而啼哭起来，哭声之洪亮。
一时间昏暗的室内都是起始彼伏的哭喊声，仿若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一声重重的叹息在这场哭声中并不明显，却也被徐明月第一时间察觉，应就是为女子接生的那人。
徐明月不是很明白她们这般绝望哭泣是何种缘由？
为什么问到婴儿性别时会忽的沉默？为什么会崩溃哭泣？又为什么会无奈叹息？
疑问盈满心头，徐明月操纵着纸飞蚁向血腥味较为浓郁的方位飞去。
待离得近了，双眼也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已经能简单视物了。
徐明月看到一名瘦弱较小的女子躺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
身下是大滩深色的液体，她无助哭泣着，身体一抽一抽，牵动着身下与孩子连着的纽带。
而为她接生的女子也是十分瘦弱，但她抱着婴儿的手臂却很有力。
很是细心呵护着，没让婴孩在她手中有任何闪失，她小心翼翼地剪断了连接着母女俩的纽带。
待将哭闹的婴孩哄好又将她清理干净，用破旧的棉布包裹起来，方才有空转身替产妇整理起来。
也不知道产妇是身体虚弱还是为何，原先崩溃的哭声渐渐哑了火，只余下轻微的啜泣声，身体也由着这啜泣一抽一抽的。
还未等女子将产妇打理好，黑漆漆的墙面忽的裂了一道口子，随着口子的扩大，口子外的光线也射了进来，照亮了整个暗室。
也照亮了虚弱的产妇与酣睡着的婴孩，还有正在为产妇整理的瘦小女子。
这一切是那么地诡异。
为什么有人会在地底下这么昏暗又简陋的环境中生育？
现下又不是战乱时不是吗？
墙上裂开的口子在形成一人可过的宽度时便停止了继续向外扩张。
不一会儿，一个背着光的人影便出现在了裂口之处，看这身形，徐明月知道，是一名男子。
此时一道浑厚又不耐烦的嗓音从男子处传来：“这么慢！生完了吗？男孩女孩？”
徐明月能明显感觉自这男子出现后，产妇与接生女子便齐齐顿住了身子，细看之下还依稀能发现她们在颤抖。
这是，在害怕？
特别是在听到男子不耐烦的问话后，产妇的身子便颤得更加厉害了。
见接生女子与产妇都未作声，那男子烦躁之色更胜，粗声粗气“嗯”了一声问：“聋了吗？”
接生的女子将怀中的婴孩紧紧抱着，声音低如蚊呐：“是...是女孩。”
嗓音虽十分低，处在裂口处的男子却是听得明明白白，只见他又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破口大骂道：“又是个赔钱货！老子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尽给老子生些赔钱货。”
男子骂完随即便大步跨入产房，十分粗鲁地将女子怀中的婴孩拎起，不顾婴孩受到惊吓后无助地哭闹。
用他肥厚的右手一把捂在婴孩的口鼻之中，产妇见状虚弱地挣扎：“不要，不要，求你，求求你给她一条活路，求求你了。”
她拖着还未从她身体中剥离出来的胎盘，坚定又无畏地向男子爬去，试图为自己刚降生的女儿求一丝活路。
世间虽浑浊，但总有人好心的存在，她只愿自己的女儿能够幸运地在这浑浊的世间寻到一丝良机。
母子连心，守护孩子是一位母亲的本能，哪怕是她极不愿生下来的孩子。
可惜她的努力终究是徒劳，男子并没有领情，反而觉得这些女人很好笑。
刚怀上时还不愿为他们生孩子，寻死腻活总想着法子折腾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生出来又这般假惺惺地为孩子求饶。
他只觉好笑又虚假，不耐烦地抬腿踢了一脚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而后便转身往裂口处走去。
婴孩的啼哭也在他的大掌下逐渐虚弱，而后再听不到任何声响。
本就因着连续生产，身体已达到极限，如今又遭受男子这毫不留情地一踢，产妇登时便软软趴在地上没再动弹。
一旁为产妇接生的女子见状吓得不轻，待走男子远离了这处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后，女子方才悄无声息地爬到产妇跟前，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抱入怀中。
可她忘记了自己也是个生产过多次，身体极其虚弱的女子。
抱着刚出生的婴孩一时半会儿倒是还撑得住，可要抱一个成年女性却是有些勉强了。
她努力了半天也没将产妇抱入怀中，最终无法，她只得将无力趴在地上的产妇轻轻扶着翻了个身，让她平躺在地，好让她舒服一些。
只是产妇像是晕了过去，身体瘫软任由她摆动毫无反应。
女子忽的就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她有些怔愣地望着躺倒在地的产妇，方才因痛哭而留下的泪水还未干涸，正挂在她惨白的脸上，显得湿漉漉一片。
面颊的泪水还未干透，可她好像许久没有听到产妇崩溃的哭泣声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女子忽的开始浑身发颤，静默了良久，她方才伸出一根像是得了帕金森般不住颤动的手指往产妇的鼻梢探去。
只是片刻，女子便猛地抽回了探出去的指尖，这一刻，再如何坚强，她也忍不住跟着崩溃地哭了起来。
逼仄窄小的空间响彻了女子无助又绝望的喊叫。
徐明月见状，立马操纵着纸飞蚁往产妇身上飞去，先是学着女子先前那般在产妇的鼻梢逗留了片刻。
在未感受到明显的气流后，方往女子的颈项飞去，却不想这里竟是也感受不到任何关于脉搏跳动的痕迹。
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一名刚刚成功度过生产难关的女子，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成功逃生就死于男人随意的一踢。
无言的愤怒在徐明月心底燃烧，沸腾，惹得她几乎要炸裂开来。
她竟不知道在大焱国内，竟有人这般嚣张，这样粗鲁对待刚刚产子的女子。
她操纵着纸飞蚁重新晃悠悠地飞了起来，直往裂口处飞去。
方才趁男子没注意，她在他身上留了一个隐蔽的记号，顺着她留下的这个记号指引。
她在地下通道中左拐右转了好几圈，方才寻到了男人的踪迹。
也不知道这地下场所到底是用来做些什么的，布局竟如地下暗牢那般相似。
幽深曲折的甬道，甬道两边全都是封闭逼仄的暗室，如方才的产房那般。
只是这些暗室并未被封闭起来，透过暗室的入口，徐明月隐约可见里面好像有人！
她没再继续向前，而是随机选了一个暗室飞了进去，昏暗的室内，她隐约感知到这里有一个人呼吸极其微弱。
若不是纸飞蚁的感知十分敏锐，怕是要以为这里并无人存在而忽略过去，她操纵着纸飞蚁停在半空仔细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