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少主当初，是不辞而别的。”沐璃韵垂眸补充。

    “我，不是，”奚夜脸上出现一瞬的急切，“那时我实在有事脱不开身，后来回去没有找到你，我以为……”

    他想以沐璃韵的机灵，可以猜到他是被绊住了，恰好在此之前他们的谈过话，沐璃韵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他既没来得及答应，他们就还会有见面的时候，到那时，他也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答应了。

    奚夜自己是那样想的。

    不过显然沐璃韵不是。

    理智上她的确想到奚夜可能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来不了，但感性上，她就是觉得奚夜在拒绝她。那天沐璃韵是负气走的，回去被沐泠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训斥了一顿，接着被无情地扔到了潜龙城少城主试炼中去。

    出来后的沐璃韵理性站了上风，二人相交用的是真实姓名，她很快就知道奚夜那天是被奚族逮回去了。

    可那又怎样，到底奚夜当时没有答应。

    沐璃韵抿嘴，两只手撑在栏杆上看外面辽远的潜龙城。

    奚夜收声，往旁边走开一步，跟沐璃韵同个姿势俯瞰潜龙城。

    一时间整个长廊就只剩下风的声音。

    “私以为，沐少城主不是那种见异……轻言放弃的人。”许久之后，奚夜突然小声道。

    沐璃韵木着脸挑眉，她知道奚夜什么意思。的确，她沐少城主的喜欢很值钱，没有轻易不喜欢的道理，不然她今晚也不能特意来这里等奚夜来解释。

    “是与不是，本少城主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干。”沐璃韵微微抬起下巴。

    现在大陆处处透露着危险的信息，沐璃韵身为一城少主，身上的责任只多不少。

    奚夜突然就放松下来，单手支着下巴露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巧了不是，本少主现在也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哦？”沐璃韵再挑眉，终于给了奚夜一个眼神。

    “上个约定是我想当然了，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重新订个约定？”奚夜半身倚着栏杆看向沐璃韵。

    沐璃韵侧头看看天上灰蒙蒙的月亮，默认了‘月色正好’这个说词。

    “逐锋大会，去吗？”奚夜略低头，环起手臂。

    沐璃韵稍抬头，似笑非笑地看入奚夜暗藏一丝紧张的眼睛。

    ……

    潜龙城的另一边，沐泠烟同样没有睡，单独约谈了原宴。

    “灵雪夫人。”原宴站到一旁躬身，虽然隐隐知道沐泠烟找他的原因，但还是会有一点紧张。

    沐泠烟侧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历练结束后你有什么安排，方便的话，可以在潜龙城多住一阵子吗？”

    原宴疑惑了一瞬，缓慢点了一下头。他这趟出来只为寻亲，倚龙城他大抵还是要回去的，但时间上并不匆忙，灵雪夫人要他留着，大概是为了今天讨论的事。

    “是为了那个铭榖折花连接者？”原宴毫不忌讳地问。

    沐泠烟也不掩饰地点头：“对。”

    下午的时间她再次翻了一些以前的资料，百分之八九十可以确定原宴和原媛是兄妹关系。本来一个铭榖折花连接者找不找到关系不大，只是遇到了难免想确认一下，那时沐泠烟也并不肯定对方就会跟魔气扯上关系，但既然倚龙城也出了这样的事，那就有很大概率那个女孩跟魔气扯上了关系。

    而现在大陆上有超阶地诡，铭榖折花想要承载魔气就一定会跟超阶地诡有联系，而超阶地诡……是月初泫。

    当初的七人失踪的失踪失忆的失忆，现在也只剩下这几个人了。沐泠烟虽然在过去十几年都没有多跟月初泫和言野联系，但感情还是在的，只是她现在不好离开潜龙城。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试试重新封印月初泫身上那只超阶地诡。

    如果找到那个叫原媛的女孩，说不定她可以得到月初泫的消息。

    为了他们七个人当年的情谊，也为了龙行大陆。

    “她……很要紧吗？”原宴皱眉。虽然听起来铭榖折花龙的能力很奇特，但大陆数十种龙，比之更奇特的不是没有，如果真的是很要紧很要紧的龙，大陆上也不会甚少有人知道了，没道理一城之主还要大费周章找。就因为她可能承载魔气？

    “于我而言是要紧的，”沐泠烟淡淡一笑，“于整个大陆而言大约也是要紧的。我看得出你是聪明的孩子，大概也猜到了，原媛就是你的姐妹。我后来仔细回想了一下，被带去当傀儡的所有孩子都详细记载了个人信息，包括家庭成员信息，唯独原媛的家庭成员信息没有，我猜测，她离开的时候有特意把消息销毁了，这样无论将来盛家会不会被揭发，她会不会暴露，你都不会被找出来。”

    能想这么仔细，那她对她素未蒙面的兄弟一定是很关心很在意的，而她既然会关心在意，那只要原宴在潜龙城的消息出去，她就肯定会来。

    原宴愣了一下，低头犹豫了。

    如果真如沐泠烟所说，在潜龙城他可以最快速度见到他素未谋面的亲人，但这样也可能给她带来很大的风险。因为沐泠烟的一切安排，很大部分都是建立在‘原媛主动接触了魔气’的基础上，而温凡说了，主动接触魔气，是有罪的。何况就已知来说，如果原媛真的跟魔气有关系，那潜龙城三城暴动和绮罗城魔气爆发都会算到原媛身上。其他人不说，队伍里，赵携的父亲，可就是丧生于潜龙城的那场魔气暴动。

    这样的见面相认对原媛来说，是致命的。

    而这些，不是原宴想要的。

    “我知道你有顾虑，是担心我找到原媛之后会把她移交牧族审判对吧。”沐泠烟用温和没有攻击力的声音轻轻道。

    原宴眼皮一跳。

    “先不说跟魔气扯上关系到目前为止还是一个假设，就算真的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有办法保住她的命。”沐泠烟目光一闪，声音还是轻轻的，但多了一丝郑重的意味。

    原宴磕了一下眼皮，看向沐泠烟。

    沐泠烟温和一笑。

    温凡说的不错，真的主动跟魔气扯上关系还牵扯进魔气暴动里去害了那么多人，绝对是免不了一死的，但原媛的龙太特殊了，可以承载魔气也就代表她可以在对付超阶地诡上发挥大作用。沐泠烟的丈夫跟儿子都是审判官一样的存在她绝不可能以权谋私，但现在时期特殊，超阶地诡复生魔气复苏，按照大陆律法，原媛是有机会将功折罪的。

    但最多也就保住一条命罢了。

    ……

    一夜就这样悄然过去，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昨天的讨论随着昨天的过去就过去了，大家商议之下还是回黛北城继续沿着之前商议的路线历练。但赵携要留下，跟着沐璃韵的巡守路线顺道直接回慕光城的那座山，那个埋葬他家人的地方。

    告别十分短暂，大家只是跟平常一样一起吃了一顿早餐，只是在最后多了一句“有缘再见”。

    沐璃韵推迟了今天的巡守时间，亲自出来送月吟昔她们离开。

    可能是知道今天是个离别的日子，太阳在云里半遮半掩，本就不算明亮的早晨更添上了一分沉闷。月吟昔拿着空行令召唤出彧焱，轻松跃上龙背，温凡棠锦瑟等人如是。

    上一次也是从这个地方离开，送的人甚至都没有很大变化，那时月吟昔的巡守小队还不成规模，而今她们也已经走过两城，经历过数次生死危机，心境比起之前也大有改变。

    “喂，月吟昔。”

    赵携见月吟昔将要动身，上前一步喊了一句。

    “嗯？”月吟昔站在龙背上回头。

    剩下的几人也都回头看向赵携。

    “你可别……”赵携顿了一下，把嘴里的那些话咽回去，抬起手用力挥了挥，“逐锋大会我无论如何都会去，你们带着我的那一份，可不要输了。”

    所有人，接下来的一路都要好好的，好好走完潜龙城，好好完成历练，好好的，活着去逐锋大会，就算那时他不再是连接者，不再有登上擂台一展身手的机会，以大陆普通居民的身份，他也会跋山涉水，从潜龙城去到龙冢看她们意气风发肆意张扬得站在逐锋大会的擂台上。

    这些话赵携没有讲出来，但大家都意会了，几个月的同行，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会的。”月吟昔郑重点头。

    她一定会完成历练，去到逐锋大会，甚至是，去封印超阶地诡，封印这几个月在大□□意弥漫的魔气。

    月吟昔敛着眼皮，暗暗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原宴也敛着眼皮，微微张嘴，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席箴倒是露出一个笑，也朝赵携挥手：“放心吧，那约好了，到时候咱们逐锋大会再见。”

    剩下几个人没有讲话，但也都认真点了头。即是赞同赵携，也是赞同席箴。

    来年的逐锋大会，她们所有人，都会去。

    彧焱长吟一声，带着月吟昔飞高，身后跟着八条龙，一起冲破了略带沉闷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