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零

    初轮的正赛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被顺利拿下了。

    尽管在少年和对手的进场时气氛尤为激烈,不仅温度仿佛将一切的水汽去蒸腾,更胜往日的凌厉球风带上了观众们飞奔的热泪,闯进了各路的镜头。

    上升最快的还要属切原,本就拿手的底线抽击加上速攻的形式,创造了正赛里与幸村最快获胜记录几乎持平的成绩,两个没有主场和身高优势的人,硬是靠着无与伦比的技术从欧美人里闯出大片天,甚至直接占据了澳媒的头条。

    “部长,你都没有看到刚才伊莱贾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几人在后台收拾着装备,明天半决赛即将开幕,而对于铺天盖地的报道都被压过的伊莱贾来说,这真的是让他火冒三丈的程度了。

    “赤也,虽然他也挺可怜的,但不值得同情,不必多想。”某人不了解,但对世界历史还有些印象的幸村拐几个弯也能明白伊莱贾破防的点在哪里。

    “幸村学长说得对,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刚才他隔壁的是…希望赛场上能有精彩的对决吧。”

    “那么,回去再加两套拉力训练。”高桥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切原的哀嚎,也换来了两人一致的偷笑。

    -

    因为前后顺序的问题,半决赛的第一场是切原vs同属美俱乐部的澳洲人西奥多,前半程为了破解那颗幻影发球浪费了不少精力,直到第五局的抢七,才结束了这场激烈的战斗。

    柳生千惠就差没有在看台放声哭泣了,无比复杂的情绪参杂在一起,为自家男友努力奋斗至今的名次而感动,又为没有突破四强的结局难过,但是切原作为选手已经收获良多,她也从来没有要求他像幸村那样一上大舞台就每次都拔得头筹——因为那属于是超越常识的领域了,大概。

    下午是幸村和伊莱贾自年终赛以来的初次大奖赛碰面,也是第一次在公开赛里交手。作为上届澳网冠军的伊莱贾如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美澳多年以来都是自己的主场,可是放眼看去,举起应援牌的亮板已有一半换上了他人的名字,荣光失去了原本的位置,转而交到了蓝发少年的翩翩脚步之中,这让他如何不气。

    只是来者看上去依旧是云淡风轻,仿佛他那深邃的外双眼皮都遮不住的敌意就是青山浮云,而走得更近的每步都在掀起观众席上一波接一波的浪潮,与少年肩上飘扬的外套融汇成统一的旋律,快要将他压得密布。

    “Let\'s play a wonderful game.”幸村朝他伸出了手,尽管面带微笑,但未至眼底。

    “…As you wish.”

    决定好先发权后,比赛正式开始。

    伊莱贾深吸口气,目光死死地盯着对场,他会如此焦躁的原因归根结底已经和网球的热爱无关,而是经纪人和各种代言的风向。

    职网从来都没有外人看起来的光鲜靓丽,他和幸村一样,都是15岁踏入的这个无底洞般的世界,但是收入的平衡线却是个难题。因为资源的高度集中,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行业,比如世界前100位、世界前200位优秀律师、牙医等等,都会过得很舒服;又或者是新兴的诸如言语治疗师和电子信息产业,只要出现一个都是稀缺不已的——但在这里行不通。只有能打进大满贯级别的选手,或者明星球员才能吸收大部分的资源,排名靠后点的球员就相差甚远。

    而从烂泥潭里打滚上来的他,已经不只是代表自己,更代表了Au和Us的,按他内心深处的想法来说就是,狗屁友谊…什么促进经济,总之在小组赛的前几天里抢占了头条的幸村和切原,他都无法忍受自己的饭碗没了。

    尤其是年终赛上的轻敌,导致伊莱贾丢失了不少赞助,所以换言之,他现在已经是输不起的状态了。

    幸村当然不知道他在具体回味些什么,等了许久,终于快到临界,对面那个高大的身影才终于抛起了球,常年锻炼的手部肌肉深深鼓起,挥拍的瞬间再往前一倾,一个加速版的伊莱贾发球便飞驰过来。

    呵,又快了,实力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少年一瞬判断好落点,是个刁钻角度,但还足以应付,而观众们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如火箭般移动,午后毒辣的太阳全部在视线里开始倒退。

    伊莱贾预料到他能打回这个球,转身也跟上了节奏,强烈的抽击开启了拉锯战的帷幕。场面虽然不是一边倒,但是华丽程度某种意义上是两种不同的一边倒,一面是幸村扎实无比的基本回球,肢体的线条连连惹得热情满溢,而另一面伊莱贾的特色强攻则招数绚丽,人群愈发的高涨汹涌了。

    “幸村部长没事吧…”观赛的切原不时握紧拳头,“伊莱贾的每个回球看着都好重。”

    “相信他吧,自会有分寸的,”高桥自己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安慰了面露担忧的两人,“毕竟已经连续加大发球机的功率有段时间了,他能适应的。”

    “2-2!Change count!”

    正如几人所言,接下去几乎每球的回击幸村都用上了双手,在切原看来,要不是找到了空隙去扣杀,这场毫厘之间的拉力不知还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好可怕,伊莱贾就这样被掌握在手心了。”柳生千惠犀利的点评这场比赛。她说的不错,因为此刻看似是对方占领了强劲的上风,但这一切都是被夺取了的未来。

    “部长的左手什么时候进化的这么恐怖了?刚那个反手球正常来说很难接到啊。”

    场上的两人如同挟持才分,迸发出的光茫一直落到了每个人眼里精心折射的伫望,黄昏陷进深沉的幕布,而浓郁的气氛匀得干净,利索地掐断了壮硕大个的高歌之梦,从恬美的葱郁里归来之人,他顶着一往如初的鸢尾蓝,举起象征胜利的拳头,与支持他的观众重逢在这将歇的艳阳天。

    想起什么后,他接着将新换在手的球拍也从夹好的臂弯里拿下,不过对准的地方不仅是官媒在的地方,还有高桥那台大得显眼的录像支架。

    “Game won by Seiichi·Yukimura,6-4!Winner Seiichi·Yukimura!”

    录像带的镜头里仿佛一面是磅礴的深渊,一面是沸腾问鼎,就在幸村照常向全场致意的时候,伊莱贾没有如同平日里落败的选手一般默默退出,而是像要用尽浑身的力气去测试这块硬地有多能弹跳,直往命运凝结的胶绿。

    少年深深地望向对面忍不住扔掉球拍的背影,或许眼前的一切都是支离破碎的,对伊莱贾而言,从比赛里醒来就会坠落。

    握手的时候,他咽下了那句“夢の続きは、一人で見なさい”,只是嘴唇上下动了动,随后转身。

    “You lost not only to me,but also to tennis,the cherished thing once held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No,you don\'t understand anything!”

    少年是讨厌将其他置于球场之上的,伊莱贾的状况他不了解,但从那股力量中涌现的迷茫和毁灭已经足够深刻。多少人想要有健全的身体来站在这里,就算是强迫自己接受麻木躯壳的呼吸都甘愿,所以幸村觉得他已经被荼毒得无药可救了。

    -

    半决赛结束后·休息室内。

    “部长,刚才你们都说了什么?他怎么惨烈成那样…”

    “那叫撕心裂肺。”柳生千惠毫不留情的纠正了他。

    “四个月前伊莱贾出任了友好大使,如今先是从年终赛落败,再到澳网王座不保,他这么多年的地盘就要没了,”高桥翻起了小板板,“你们也清楚,现在拥有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赞助商们给予的方便,美澳的竞争和欧洲都是很大的,而你们两个…其实是例外,因为日本的出众选手不多,相形也好,这才会比寻常的选手有更多机会。”

    幸村只是在一旁安静地收拾着,拉开袋链的手速并未降低,只是浮想到自己曾经在俱乐部看过的报道。

    那时的他还没有参加任何国际比赛,每天都更迭在器材室和室外球场,即使再苦再累也没有想过放弃。伊莱贾正是在这个时期横空出世的,为什么如此说,是因为他的路子和他几乎一致——所有的锦标赛,包括后来的atp250系列都拿到了冠军。

    他还记得那篇报道的最后引用了伊莱贾的话,“我会用自己网球的魅力征服世界”,可是斗转星移,时间企图焚毁那些他亲自吻过的赞颂,而一套套埋在暗面的规训已经悄悄缠绵住选手的脚踝,直到他开始能在娱乐新闻里三天两头地看到伊莱贾的绯闻。

    “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什么都接,包括炒作也是,但这对于那些…其他的人几乎是难以接纳的启示,”男人叹了口气,侧眼看了看切原和柳生,“初期的比赛都是倒贴钱和精力的,职业一向如同赌博。”

    有些事情无需明说,就好比他们的国籍看似与大头交好,但明眼人早就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协议再到后来压制工商发展的实质就能够判断,这不存在共赢,只有磨损。

    “回去吧,还要准备接下来的决赛。”幸村全部听完了,但不打算接话,不管谁人的明天比末日还要遥远,那都无关于他,现在思考这些毫无意义,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目标要去达成。

    “嘛,年轻人年轻气盛也是好事。”高桥拍了拍少年的肩。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坚定的眼神望向男人,里面没有犹豫,只有不合时宜的一丝坏笑,“虽然我认为年轻气盛不止是年轻人才拥有。”

    ——不然您也不会做我的经纪人了不是吗?幸村对他挑挑眉。

    ——我谢谢你抬举我让我年轻回二十岁哦!高桥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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