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四

    六月是个炎热的好月份,但对此刻的柳生千惠来说,它就是最清爽无比的。

    别人是岁月在身上留下痕迹,她则是沟壑从眼尾伸展至面颊,当夜的流动逐渐填满少女困顿的心,太阳升起,航班终于降落在跨越中轴线的东一区。

    快速跑过了不知为何还有追踪的镜头后,柳生千惠独自打了车,直往切原所在的酒店长驱而去,无需多想,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已经预料到比较八卦的报道会如何取标题了。

    冷战结束?!破镜重圆?!法网快要过半,切原夫妇终于现身巴拉巴拉…少女撇了撇刘海,忽然就觉得成为名人的对象做啥都太累了。

    一开始还在厚积薄发的状态时他们还能愉快地在埃文斯顿压压马路,怎么疯都不会感觉如坐针毡,如今生活倒是没有起步的时候拮据了,反而就是愈发失去自在了——况且哪个青春貌美的女孩愿意被拍到被due折磨完顶着的熊猫眼啊!还要被放大锐化的那种!会影响到家里的股价好不好股价!

    她只是考个期末没出现在切原身边几天就已经能出N版八卦,就别提她们高大的前辈还可要开记者会…嗯,少女有一半的担心,但还有一半的想看好戏的坏心思,不过总的来说,柳生还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够安好。

    -

    到达酒店的时候切原已经起了床,留给他自行训练的时间寥寥无几,第一场比赛得赶在12点前入场,柳生千惠干脆洗了个澡,换上较为轻便的运动装等着他跑完步和收拾。

    从大汗淋漓的状态就能感觉到少年的精神还算可以,并未受到半决赛的影响,午饭解决得清闲,沿着如同朝圣穹空的人群,终于进入到罗兰·加洛斯球场。

    柳生千惠留意到周遭热情的氛围,应援的观众几乎是呈现五五开的局势,几年前没去世团观赛的她也有所耳闻,如今飞速攀升排名的幸村对上保持第一职业王座的博格,从未试过的对战光从沸腾的回荡就已经感受到汗毛四起了。

    耳畔回旋完毕,双方都相继入了场,几球热身都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装载了紧扣的试探。

    “It’s an honor to meet you here.”幸村率先伸出手,随后与他相握。

    “Let’s have a wonderful game.”男人像是公式化地回答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管理得可谓是滴水不漏。

    “啊嗯,真是不枉费本大爷坐在这里,还算华丽的角度。”两人的隔壁传来一阵悠扬,切原和柳生千惠前后脚转过头,这才发现刚落座的迹部。

    “欸——?迹迹迹迹部桑?你怎么在这里…”

    “本大爷来看看比赛,很奇怪吗?”那颗被扶得稳当的泪痣无言表达了主人的心境。

    此时少年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甚至刚才略显破晓的高声也吸引了场下的人,收到警告后,只能哈腰致歉随后放低音量。

    柳生千惠猜,切原大概是想说迹部集团是不是又在法国买城堡了,所以迹部少爷就顺便来这后花园当逛街了,不过现在不是吐槽的好时机。

    视线转换回场上的两人,先发权早已决定,藏身于看似如沐春风的眸子里饱含着半溶的冰冷,带上犀利,彼此的每回呼吸都牵动着全场的动静。只见少年的外套随即接上一股与烈阳相衬的风,仿佛捕捉了所有的空气,一发而动全身,小球就这么划过了仿佛被烫平的红色。

    “15-0!”裁判毫不犹豫地报出得分。

    下一球的发挥依旧如此,按道理来说,红土地的球起跳速度会比较慢,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滑步来制衡对方,幸村只是看似常规的打过,博格对于来球却没有采取任何反应。这下几人都反应过来,幸村从第一球就开始布下了yips。

    “哼…还挺能干。”

    “他在挣扎,这对身经百战的博格来讲不是难事,即使是今年才回归。”柳生千惠还在观察。

    作为基础的操作,幸村自然也明白面对博格不能轻敌,处于无人之境的永恒性大概就像时间,有的人能感受到罪,但同时也会成为救赎,来了又去的发球只用了三次,来到40-0的时候,那个魁梧的身影终于打破了黑夜的边缘,一击抽球开启了针锋相对。

    “I truly admire you as an opponent who could rival Kunimitsu at that time, but that’s all for now.”博格的气势雄伟,仿佛刚才的那点迟钝不过是过眼云烟。

    手上的网球再次与线相撞,少年像是要将更多的燃料汇入,四处皆是霹雳的火焰,尽管彼此的回旋都很猛烈,但两人都坚守着底线,几乎是得从最细微处才能落手,而不仅是如炬的目光将人灼烤,男子无与伦比的握力也让来球变得千钧沉重。

    他就是这样慢慢地侵蚀掉以往的对手的斗智吧?一次次的对手臂肌肉的磨损阵阵传入脑袋中枢,就像要将延伸的路熄灭在干瘪的心脏,可是少年早已历经过比痛苦更难以高歌的地方,与世界的不同强者们战斗的每一日,都蕴含着亘古不变的坚韧。

    男子的面上浮现一层隐晦的欣赏,仿佛隔断的琴弦重新续起,很久没有开启的热血模式六道展现。

    “部长的回球动作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变化…那…那莫非是?!漩涡的洗礼!”接连的几手都在不断重复无效的招式,切原的眼睛根本无法离开这激烈。

    “人在收到冲击的事实的时候,大脑会自我防守,从而隔断当时的记忆,”迹部做出了透视的姿势,比起注意博格,他回望的更多是那抹鸢尾蓝的背影,“如果幸村没有任何察觉,接下去的局面几乎是不可能展开的,但是…”

    或许与其说少年被牵制住,还不如说他的精神与手中的动作并非同调,历史的倒带声应约而来,但那不是他所期待的远方。被注意到失去焦点后,少年换为了双手握拍,忽然加速的强劲带动小球落到了边界线。

    “赤也…刚才是不是球突然间变快了?”柳生千惠确定她的良好视力绝对没有看错。

    “没有小千,我也看见了。”两人干脆扭头向迹部求救。

    “啊嗯,幸村真是用心了,线与线的附近比较光滑,只要能精准的打到线上,速度便会突然增加,并且落地后红土的特性会留下明显的印记,不需要担心争议,”得到小两口的点头后,迹部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幸村将自己的五感再次封印,从而摆脱掉漩涡的时间循环,这恐怕是博格的意料之外。”

    他也不是来纯粹观赏这场对决的,纵然这毫厘之差的精神力比拼仿佛是渺小中的万物,放做是谁都觉得值回票价,但迹部的目的还有一个。

    眼见三盘的比分差不多到了头,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点了几点,思绪也回到了个月前与管家的对话。

    “…迹部少爷,幸村少爷对我们给出的条件没有异议,但是关于特殊合约的最后一项…”迈克尔恭敬地递过公文袋。

    “那就告诉他,等到赢下半决赛,自然会知道是什么好处了,”少年随手扬了扬飘逸的碎发,迷人的弯月里闪过狡黠,“顺便将摄影棚定下来,嗯…就七月份吧。作为即将上任的新场馆品牌宣传大使,可别让人失望啊,毕竟被期待可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觉得那是重压的家伙不过是未成器罢了,啊嗯。”

    -

    “…继续行驶20公里后,朝Luxembourg方向进入E25公路,继续行驶…”

    历经了将近三个半钟的颠簸,原本静栖在淡淡暮色里的绯红忽然打断了鹫宫导航的声音,绵长的云霞不仅流淌在车辆的头顶,也融化在两人略显紧张的心,尤其是中途因断断续续的广播而攥紧手掌的雨宫,终于也伴随着令人振奋的消息而张开唇缝。

    “Ladies and gentlemen, on the first afternoon of brilliant June, after fierce five game match, which the Japanese player from French club,  Mr. Seiichi Yukimura, successfully won the final spot of our French Open! The men’s singles final will be held two days later at 12:00AM  sharp……”

    刚才还装作全然不闻的司机鹫宫默默勾了勾嘴角,因为还在高速,便错过了回眸就能观赏的开始泛红的眼眶,几分钟的沉寂并未长久,随着副驾的一声抽吸,少女轻轻开口。

    “看来转播的记者英语不错,让你光听报分都这么激动。”这个fm电台是法英双语的。

    雨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回窗外,她没有像独自观赛的时候那样手舞足蹈,再时不时捂个嘴巴飙句yes什么的,已经是对忙碌的司机最好的尊重。尤其刚才第四盘的转折点,博格的40-0几乎是隔了有半个小时,久到她的耳朵都能清晰地分辨到记者小姐的沙哑声音,那句极具激情的40-15最终也不负众望地覆没了她手心的褶皱。

    那些不安逐渐被愈发激动的脉搏碾碎,如同电台里的点评,既定的风暴或许就在此刻降临了——所以辛苦了,记者小姐,您唯一的一次破麦她会当作没听见的,您的职业素养十分顶尖。

    “在想什么?”没有得到回应的鹫宫轻声问她。

    “感觉今天的夕阳特别红,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她一路绷直的身子慢慢放松,最后歪头靠上了车内壁,沿途的唇角眉梢都隐藏了许多情绪,如今听到捷报,心里的石头也放了大半。

    “哦?我以为你会说想去看决赛,”随即打响的转向灯很有节奏,“难道你不期待以后会有更好看的落日,这么快就断言了吗?”

    “…我不管,我现在觉得是最好看的,”少女自知不好在这位boss vs fri的面前开口,即便鹫宫也没怎么摆过架子;她们此行还是有目的的,尽管她觉得鹫宫大概是想要见自己吃瘪的模样,“会想,但我应该不会说,因为没有必要去想让现在自寻苦恼的事情。”

    “啧,你是真的不可爱呐。”猜到少女是这个反应,鹫宫也不逗她了,这个情况还不如说,要是她不是这个回答,可能换做急性子点的孩子都要抱怨生活一番。

    “要成大事者,必得先磨练心智,小雅没有背过嘛?”少女撅了撅嘴,说完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

    “没人叫你把谚语用在这里,又不是期中考试…你到底几岁了?”

    “咳,雨宫美泉,今年三岁。”少女干脆懒得装了,她现在开心的很,只想放飞自我。

    “…你还是继续想吧,我禁止你说话…”好了,这下鹫宫不得不承认,她接下来几天的日子必定会被夺目的快乐所包围,直到她烦躁为止?直到决赛为止?她不知道,但她倾向于——是直到回国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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